是小皇帝追来了吗?他知道她是诈死,所以来抓她回去吗?她突然想到那天在曲院风荷,小皇帝凤眸平静无波,命人将瓜尔佳氏的奴才们拖出去全部杖毙,不过是像是赏花观月一样的平常,她就浑身发抖,冷汗涔涔从额角流下。
他会杀了她吗?或者会把她关在皇宫里囚禁一辈子,等到他不爱她了,折磨够了,再把她打入冷宫,过着暗无天日的日子,于是叶棠棠哆嗦得更厉害,脸色煞白。
她的手忽然被握住,叶棠棠终于清醒过来,茫然望去,居然是亓贤握住她的手,他的手温暖有力,似乎要传递什么力量给她。
舒宁关切的望着她,目光冷静,压低声音道,“嬷嬷,若是真的是他的党羽来斩草除根,您就把我交出去,请带亓贤和睦恬离开。”
亓贤却握紧她的手,低声道,“嬷嬷,用我一命换姐姐和妹妹,我是阿玛的儿子,我不怕。”
叶棠棠抽出自己的手,擦了把冷汗,知道这几个人误会了,舒宁和亓贤都要牺牲自己换取家人的性命,睦恬虽然沉默不语,那表情大抵也是这个意思。
她不敢说话,怕有人认出自己的声音,摇摇头,示意他们没事,不是鳌拜的党羽来抓捕他们。
亓贤明白她的意思,如果不是鳌拜来抓捕他们,那也许是京城出了什么事情,所以步兵营在这里探查过往的新人。
那嬷嬷脸色不好看就是身体不适了,亓贤忙看向姐姐,“姐姐,可能是嬷嬷身体不舒服?你快给她看看。”
通过这几天的相处,姐弟三人与叶棠棠相处极为融洽,他们原本就对叶棠棠十分感激,要不是她,最终无人问津的他们也许会被卖到青楼这种腌臜地方。
而且叶棠棠对他们关怀备至,陌生人对他们这般好,又没什么企图,自然是真心实意。
再加上亓贤这些日子与叶棠棠一起在京城忙忙碌碌东奔西跑,对这位嬷嬷的精明和伶俐从心里佩服,不但没了以前的抵触,还多了许多好感,因此见嬷嬷不舒服,心中着急。
叶棠棠摆摆手,示意自己无事,舒宁心中担心,抓住叶棠棠的手把了把脉,皱了皱眉,却是没事,也许是紧张吧,担心鳌拜会不会追来?
她心中感激,见嬷嬷额上都是细汗,忙取出袖中的绣帕,为嬷嬷拭去脸上的汗,叶棠棠心中紧张,侧耳倾听外面的动静,竟然忘记拒绝舒宁的动作。
等舒宁收回帕子的时候,却是瞬间怔住,怎么陈嬷嬷变成一个肌肤白皙如玉杏眸水汪含情的妍丽少女,就连唇边的黑痣都不见了,心里一跳,这是什么情况?
只是舒宁的性格向来稳重,心中暗想陈嬷嬷扮丑一定有自己的理由,从江南来京城千里迢迢,这般美貌的女子会引起多少人的觊觎,她这般想,神情迅速平静下来。
亓贤和睦恬也愣住了,双目圆睁,嘴巴微启,呆呆的望着叶棠棠,见舒宁波澜不惊的扭过头,两人方才察觉失态,忙低下头。
亓贤的脸却慢慢红了,原来嬷嬷居然是这般美貌倾城的姑娘,想到刚才他握住她的手,温软滑腻,脸红的更加厉害,像是滴血。
叶棠棠压根不知道自己脸上的妆容被擦去,她此时心里只有赵昌是不是发现自己,小皇帝有没有来,其它事情早就抛到九霄云外,杏眸眨也不眨从车帘中望着外面的情形,耳朵几乎快要贴到车棂上。
马蹄声似乎越来越远,而后是下马的声音,赵昌尖细的声音响起,“察尔哈,这些天可有发现?”
似乎只有赵昌,小皇帝没有来?叶棠棠觉得自己提在半空的心晃晃悠悠落下来。
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响起,“原来是赵管事,可是爷派你来询问消息?”
赵昌叹口气,“是我自己来询问。”
察尔哈又问道,“爷可好?湖那边有什么消息了吗?”
赵昌又叹口气,“哎,很不好,那人离开,把爷的半条命都带走了,湖那边也没什么消息,你这边呢?”
察尔哈咂咂嘴,哎了一声,“我命人日日夜夜守着城门,每个单身女子都查探一遍,没任何发现。”www.xiumb.com
赵昌语气带了些无奈,“想必凶多吉少啊,这人性子也真是烈,这么一个小小误会,竟然会这么做,这般性情,连我都佩服,难怪爷爱她爱得死去活来。”
察尔哈担心的问道,“爷现在如何?”
赵昌深深叹口气,“爷把自己关在屋里,食不下咽睡不安寝,这几日清减许多,都惊动上面的主子,只能找个理由糊弄过去。”
原来赵昌因为担心主子爷的身体,今日来是询问察尔哈这几天城门口的情况,如果有什么好消息,也许会让主子爷振作起来。
他看到那辆马车,也盯着瞅了瞅,从旁边经过的时候,刚好亓贤开口说话,赵昌一听是个少年的声音,还问什么嬷嬷的事情,压根没往心里去。
匆匆过去直奔察尔哈而去,
城门处没有什么遮挡物,两人只能站在城脚下用暗语交谈,赵昌穿的是便服,周围人见两人窃窃私语,只以为两位官员在聊天,压根没功夫听上一句。
叶棠棠的马车离城门脚下很近,在车里将两人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别人听不懂两人的暗语,叶棠棠却是听得一清二楚明明白白,尤其是那一句,“爷把自己关在屋里,食不下咽睡不安寝,这几日清减许多。”
她向来心硬如铁,此时却不由心中一酸,不知为何想起两人初见时候的样子,那个满脸嫌弃的清贵公子,眉眼如画,一身锦衣俊逸风流,如玉如松如皎月。
后来,广济寺的庙会上,少年凤目含着碎星万千,为她带上鸳鸯扣,笑如芝兰玉树,眷恋缱绻,“戴了我的鸳鸯扣,就是我的人。”
往事一桩桩浮上心头,他笑容灿烂,他凤眸含霜,他故作生气,他狡黠机灵,原来她居然记得清清楚楚,心中不由一阵恍惚。
“棠棠。”耳畔似乎传来小皇帝深情的喊声,他笑着轻抚她的头发,在她唇上啄了又啄,“原来喜欢一个女子,是这样美好,我们今生今世都不要分开。”
暗暗叹口气,心中的酸涩很快被抛到脑后,玄烨,再见了。
少年的爱恋很快就会随着岁月而去,他自会有后宫佳丽三千,美人环绕子孙满堂,而她不愿成为固守紫禁城四角天空的奴隶,只想自由自在的生活。
他们两人本就不是一路人,纵然白头偕老,也许最后终究会相看两厌,何必走到彼此都凉薄的境界,在只有少年心事怀春的时候分开,也许是最好的归宿。
随着城门吱呀一声打开,马车缓缓驶出京城,叶棠棠屏息静气,她终于离开了。
玄烨这几日过得浑浑噩噩,每日行尸走肉般上朝,听一群大臣在下面不知所云,望着他们的嘴唇翕翕合合,他总会想到垂死的鱼,也是这般模样。
从那日见到那份信函,他觉得自己的命似乎也随着棠棠去了,他在湖边整整待了七天,木然的望着侍卫们在湖边搜索,从心里抱着一点希望到最终烟消云散。
熟悉水性的侍卫在水里反复潜下去浮上来,再潜下去再浮上来,皆是摇摇头,湖中有暗河,恐怕早就冲到遥远的地方。
而察尔哈也来禀告,并未有可疑的单身女子出城,他已经一一查探过。
那一丝希望也破灭了,尽管不想承认,可是眼前的事实摆着,他的棠棠不在了,他兹兹念念护在心里的海棠花凋谢了。
“与君相决绝,生死不相见,棠棠,你就这般恨我,我究竟做错了什么,你竟然上穷碧落下黄泉也不愿意见我。”
玄烨心神皆损,再也撑不下去,眼前一黑晕厥过去,醒来已经是在乾清宫,太医令正在为他把脉。
“都滚出去。”
他将自己关在屋里,除了上朝哪里都不去,他听到太皇太后和皇太后来看望他,询问究竟出了什么事,听到赵昌支支吾吾编理由混过去,他却懒得开门。
玄烨曾经想过,他那么爱棠棠,若是有一天棠棠离开他怎么办,后来他不愿意去想这个,棠棠怎么会离开他?此时想来,原来竟然是这般痛彻心扉。
赵昌的声音在屋外响起,小心翼翼,“皇上,还是没有任何消息。”
玄烨沉默不语,心中痛如刀割,那里空空荡荡,少了一块,似乎有个人在凌迟他一般,而后又将那千疮百孔的心,狠狠的扔在地方,一遍遍踩踏,直到绝望。
她那般毅然决然的投水,连个念想都没给他留下,他有许多话想对她说,他那天不该那般绝情离开,他后悔了,真的后悔了,如果可以重来,他一定会把棠棠紧紧搂在怀里,告诉她,他只爱她一个人。
叹息一声,“去曲院风荷将她留下之物,全部搬来乾清宫。”
“是。”
衣裙、首饰以及各类贵重之物摆满乾清宫的内院中,琳琅满目熠熠生辉,每一件都是精致无比,是内务府精挑细选之物,放眼天下,也会有宫里最尊贵的人才能用。
玄烨心中痛苦万分,伸手轻抚每样首饰,海棠花玉簪,是棠棠戴过的,也是她最喜欢的,他伸手拿起玉簪,放在手心里,轻轻摩挲着。
“赵昌,是不是朕对她不好,她才这般决绝。”
赵昌觉得自己怎么回答都不对,这就是个送命题啊,说好,叶主子投水连个迟疑都没有,说不好,那也是昧着良心,皇帝巴心巴肺的模样,没有谁比他更清楚。
灵机一动,“皇上对叶主子自然是极好的,也许,这些好不是叶主子想要的吧。”
玄烨一震,凤眸幽邃望着赵昌,怒喝道,“那你说,她想要什么?”
赵昌吓得扑通跪在地上,“奴才该死,皇上饶命啊。”
玄烨冷哼一声,正想说什么,突然被一样东西吸引,他伸手拿起一个紫檀木匣子,打开一看,里面放着大大小小的几十颗东珠,是之前命内务府给到的贡物,至于其中最大的两颗是自己以前从发辫上取下来,送给棠棠的东珠。
玄烨心中又是一酸,他忙闭了闭眼睛,将酸涩压了回去,心中突然一凛,不对劲。
“赵昌,将那日棠棠留下湖边的绣鞋拿来。”
赵昌觉得皇上怪怪的,忙拿来绣鞋,玄烨接过来仔仔细细打量,果然在鞋面上的海棠花芯中,有针线缝过得痕迹。
玄烨皱了皱眉,心中一动,内务府送去的绣鞋上,都会嵌上东珠,可是绣鞋上并无东珠,他在盒中挑了半天,终于找到两枚晶莹剔透东珠,和绣鞋上的痕迹吻合。
他心中思索着,为何棠棠将绣鞋上的东珠拆了下来?难道是为了在湖畔边能够掩人耳目,不被人发现?镶嵌东珠的绣鞋闪着光太显眼,很容易被发现或者捡走?
玄烨眯了眯凤目,将整个事情理了理,棠棠故意投水诈死,让他在湖边找了又找,而她早已经逃之夭夭,棠棠那般聪明,想瞒过察尔哈出城,有的是办法。
可她为何要离开自己?她明明是喜欢自己的,突然一个念头闪过,因为瓜尔佳氏的挑衅?不会的,棠棠不是那般嫉妒无知的姑娘。
除非
除非那天在瓜尔佳氏的刺激下,棠棠想起了以前的事情,她的家在江南,她不顾一切想要回家。
对,棠棠一定是往江南的方向去了。
如果去江南,从陆路走,她孤身一个女子如何行走?棠棠是个聪明的,那就只有雇用镖师保护,若是走水路,那就需要用到船。
“赵昌,命人去京城各个镖局和码头查探,近期有没有女子雇用镖师或者船只去江南。”
“是,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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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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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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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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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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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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