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乐居内,此刻靠窗的酒桌旁,如今只剩下两人。碗中酒水冰凉,然而入喉时却格外辛辣,只是随着空酒坛子不断增多,周言也渐渐觉得没了滋味。
“你知道吗?我和阿七是他从死人堆里捡回云宗的。”
“后来我们认他做了父亲,阿七改名周七,我由阿八改成了周言,呵呵,也许是因为我不喜说话吧……”
酒肆内的声音略显嘈杂,周言的声音更是低不可闻,但陶陶却听得一清二楚。在她有记忆时就已身处瑶池,所以有些感触她不明白,此时也不知该如何言语。
“可是自那以后啊……自那以后,他却是再没管过我们兄弟!”
“不怪他,能活着就已经极好了……”
周言把玩着手中酒碗,酒水映射下目光闪烁不定,随即深吸一口气,缓缓起身,拿起桌旁佩剑,然后珍重交给了陶陶。
“要是没能回来,就将它埋在剑壑吧!”
陶陶也跟着起身,然而起身后又手足无措,看着眼前青年不知该说些什么。周言此时酒意尽消,见状,而是毅然转身行出酒肆。
酒肆外大雪纷飞,街道上已铺满了厚厚的一层白雪,青年面向安乐居俯身一拜,继而转身面朝灵鹤信楼,再拜!
有青年喃喃自语道:
“值了!”
……
云海南门口,此时一行三人缓缓临近,只是其中两名青年步伐飘浮,倒提着长剑,而另一名女子则是抱剑冷冷前行。
“死胖子,跑那么快作甚!”
“哟,小涛子你也来了?”
“废话……”
两名青年一路上不断争吵,神态却是前所未有的轻松,而女子则是面色复杂,犹豫了好久才出声问道:
“胖子,此事过后你有何打算?”
一道不假思索地声音随之响起:
“当然是去红酥苑啊!”
苏澜闻言俏眸冰寒,但嘴角却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周身紫气也开始缓缓萦绕,一身战意不断攀升!
然而当三人行至南门时,却是被一只牛妖拦住了去路。
“此路,不通!”
而在那少有人涉足的南门,一只牛妖抱着把刀不知等了多久,见到眼前三人后冷声言道,说话间已是刀芒微闪!
三人脚步微顿,脸上也浮现出一抹诧异,继而却相视一笑,朝着面前牛妖齐齐抱拳,朗声说道:
“云海成一帆、邱涛、苏澜,来此救一位兄弟!还望新犊前辈,放行!”
声音于街道、于云海上空久久回荡,风雪中,三道身影如寒松般耸立。老九憨厚面容略有动容,继而侧转身子,闭目不语。
刺骨风雪中,三人行出南门。
……
南海岸、剑壑旁。
青秀碑至此消失不见,此时只余一名青年,冷眼打量着青秀三人,目光先是停留在荣华的身上。
“恕徒儿不孝!”
苏桃声音颤抖不已,但还是一字一句地说道,随后轻抬木剑,双手青筋暴起,皑皑白雪之上:有一缕青丝飘然落地!
荣华双眸霎时间布满了血丝,嘴唇噏动许久,才从嗓子里蹦出一句:
“你放屁!”
荣华声音再不是粗犷难听,而是如同出谷黄莺,只不过女子此时双眸通红,神情悲怆,声声凄凉!
“谁准许你擅自决定的?为何你们都要这样,连问都不曾问我一句,这却是凭什么啊?没有我的准许,你永远都是荣华的徒弟,就算死了也是!”
苏桃闻言眼前微黑,身形就要向后倒去,但青年还是强自站定,继续看向乔迁,一字一句地说道:
“从今往后,苏桃再也无家!”
只是当苏桃转向齐妍时,还未来得及开口,便听到了一声再熟悉不过的话语:
“小桃子……”
齐研俏眸含泪,终是在此刻哭喊出声,一如那年在青秀雪天的别离,苏桃低头不敢去看女子眼神,就只是喃喃念道:
“那只钱袋,我会还你……”
青秀还是青秀,只是从此少了一名青年、少了一只满山乱窜的小狼犬。
“青秀众人,收剑!”
茫茫白雪之中,乔迁望向周识大声喝道,说着佩剑千化逐渐变小,最后隐入青年衣袖,然而两名女子闻言,却是双手同时掐出一道印诀!
九天之上仙音再度吟唱;
九天之上仙碑再临世间!
“伏天!”
乔迁见状瞳孔微缩,周身亮起苍黄色的光芒,道道符文开始环绕流转,随后一纸虚幻符篆朝天边迎去,将那座还未完全降临的仙碑,再度封回!
“你们若是还想出手,那便好好想想青秀山上的家眷,以及山下的一众凡人!”
齐妍虽然心有不甘,但是双手再没了气力,那双娇媚的眸子,也在这一刻完全失了神采,一旁的荣华,手中巨剑更是应声落地!
“你们若是聊够了,那就烦请滚回青秀!或者,我亲自送你们的尸体回去!”m.χIùmЬ.CǒM
周识双目微眯,一腔怒火渐渐涌上心头,手中破邪剑冷冷指向几人,同时一股磅礴剑气也向众人笼罩而去!
然而也就在这时,却又有变故发生:
自城中有三道剑光横掠而出,三道人影御剑来至剑壑,只是三人还未站定,便又有一人从城内掠出!
“周言,拜见父亲!”
周言紧随邱涛等人而至,此刻面朝老者躬身一拜,抢先开口说道,说罢缓缓抬头,眼神复杂而又坚定。
周识目光有刹那间的恍惚,但紧接着却是勃然大怒,目光从来人身上一一扫过,寒声道:
“云宗弟子,还有瑶池主子,你们真是……好大的胆子、好大的威风!”
寒风掠过,周言默不作声,邱涛闻言缩了缩脖子,但成一帆却是借着酒劲,梗着脖子骂道:
“去他娘的云宗!”
胖子说完又低声咕哝道:
“说好一起守云海的……”
而在成一帆说话的功夫,邱涛和苏澜也悄然上前一步,与胖子并肩而立,朗声说道:
“云海众人,见过周宗主!”
却是周言缓缓转身,苏桃见状也大步越过三人,这两名被老一辈恩怨所牵连的青年,于此刻四目相视,而周言也轻声说道:
“他们几个如此冲动,以后这云海可怎么办?对了,你曾说过要守云海的,一口唾沫一颗钉,可不能作不得数的!”
“他们也是太傻!跑这儿来送死吗?还是天真地以为……我苏桃会承他们的情?”
“呵呵,我也觉得他们有点犯傻,尤其是喝酣后的胖子,就只剩下满脑子的热血了。”
“所以你是打算阻止我?还是同他们一起犯傻?”
两人一连说了许多,前者一直都是笑意盈盈,而后者却是面无表情,最后周言咧了咧嘴,突然认真说道:
“我说过要给你一个交代的!”
“我不要你的交代,我只要你带胖子他们回去,然后好好守住云海!”
苏桃的语气中突然有了波动,一双眸子逐渐赤红,而周言见状神情微怔,呼吸也渐渐粗重,但还是强颜欢笑,刚要开口说话,却不料被苏桃冷声打断:
“你是不是要说父债子偿,一命还一命?我他娘的见过这幕场景,所以你趁早把这话给我憋回去!”
苏桃说着猛地转身,看着胖子三人恶狠狠地说道:
“你们都滚去守云海,我的事不需要你们瞎操心!听见没有啊?滚啊!”
嘶哑的声音透过雪幕,如一记铜钟在几人心底敲响,成一帆望着眼前涕泪横流地青年,一身醉意顷刻间消失不见,继而小声说道:
“胖子我不怕的!”
邱涛没有说话,但眼神中态度已是决然,苏澜伸了个懒腰,那仅余的左眸中满是笑意,轻声打趣道:
“我可不是为你!”
刺骨风雪中,三人一步未退!
苏桃脸上泪水渐渐冻结,但青年犹不自知,就只是在那儿无声痛哭,自留仙亭而出,先于青秀学艺、后在云海斩妖,这世间终是没有白走一遭!
“值了……”
苏桃终于长舒出一口气,转身拍了拍周言的肩膀,然后越过青年站在周识面前,右手握着一柄桃木剑,左手须臾间出现无数针石,一次又一次刺入周身穴道。
“你不是一直想要兽爻吗?那我便让你看看!”
苏桃全身通红,大雪还未近身便已消融,一股灵识不断朝四周蔓延而去,最后渐渐凝聚,与杀气一道附着在桃木剑上。
“三千杀生术:留仙!”
周识瞳孔一缩,踏雪向后急急退去,同时双手并指如剑,在其身前画出一道圈,破邪剑刹那间变化出万千剑影,朝青年刺去!
只不过苏桃身形却突然消失,下一刻已然出现在周识身前,随之桃木剑狠狠刺去,然而老者周身又有剑气汇聚,两者相撞后,一道身影轰然倒飞!
云海南海岸,大雪依旧在疯狂肆虐,只不过此时除了风声,再也没了其它声音,直到……一道沉闷落地声响起!
有木剑断裂在前,
有青年横躺雪间!
……
金色线,仙门显!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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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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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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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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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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