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越说越拧,于成龙也觉事由己起,做得过分了些。但一想到这位显赫的红顶子大员竟会在京大走明珠的门路,于成龙便觉得厌恶,遂冷笑道:“这么看来,要九年才得境中安宁?也好,九年十年是督帅的事,卑职既在此境,却不能听任洪水再泛九年!”
“你说是我的事,错了。这是黎民社稷的大事。”靳辅一口就顶回来。他深知,在这样人跟前,半点把柄也不能留,因道,“我说禹王也并非自比——河务糜烂至此,总得一步一步收拾嘛!你兄弟崖岸高峻,我十分佩服。但你毕竟不在河工上,有些事不明就里。远的不说,前年高邮清水潭、陆漫沟和江都大潭湾儿处决口,共三百余丈;去年五月清水潭再决,兴化城水深行舟!你不在,令堂大人就住这里,请她说是我们不出实力,还是地方官怠误了?不要觉得就你一人关心民瘼,百姓遭难,着急的岂只是你我?皇上都急得数夜不眠!”靳辅越说越激动。话像开闸的水样一泻而出,上前一把一个扯起陈潢和封志仁的手,伸给于成龙:“面前这二位,是你说的‘清客’,养尊处优的人——封志仁不足四十,陈潢才二十九岁!你看得出么?你看看他们的手,是弹琴下棋的手吗?”
于成龙见他如此激愤,惊得后退一步,这才认真打量了一下靳辅、陈潢和封志仁。封志仁看去像有六十岁,已是秃顶,稀稀的花白发总在一起,不足一个小指粗。陈潢的脸被河风吹得刀刻一般,满是皱纹,古铜一样黝黑。只一双眼睛炯炯有神,表明他尚在盛壮之年。
于成龙脸色一沉,他也有些动容了。但这只是刹那间的事,他血液中流动着本性带来的傲气很快就战胜了一闪而过的温存,微微一笑说道:“大人,河工劳苦卑职知道。但比不上我的百姓!国家用兵,三分之一财赋出于江浙,他们受的什么罪?到任以来,才十天,我设的育婴堂已捡到四十多个弃婴,他们的爹娘若有一口粮食,也不至于抛弃亲生骨肉!”说至此,于成龙停顿一下,双眼闪烁着晶莹泪光。
他望了一眼远处的桃林,举手一揖,头也不回地去了。
靳辅板着脸咬着牙回到督署签押房,一声也不言语,挽袖磨墨便要拜写奏折,参劾这个无礼的道台,却被封志仁一把按住,说道:“督帅,使不得!”
“什么督帅,这个总督真不是人当的!”靳辅嘴唇气得发青,哆嗦着将笔一摔,淋淋漓漓的墨汁甩了陈潢一身。恰在这时,上月才看河回来的佥事彭学仁进来禀事,脸上也着了一滴,立住脚步咤异地问道:“大人,这是怎么了?”陈潢见靳辅不答,便道:“大人和新来的于观察怄气,要具折参劾……”
彭学仁一听是于成龙,站着怔了半晌,方叹道:“大人,依我说这件事罢了吧,参不得的。”封志仁也劝道:“老彭说的是,于成龙虽说傲慢无礼,到底是清官,下头民工都是这一带人,大人官声本来不错,这一参怕坏了名声。”
“他是清官,难道我是赃官?”靳辅心中的火一蹿一蹿。大声吼道,“雪松以前在安徽做过县官,天一和志仁更不必说,瞧着我靳辅贪墨?我的幕僚里头有亲戚?我为官二十年,家里倒赔一万两银子,他于成龙知道么?”
彭学仁方才从萧家渡减水坝堤工上回来,显得还有点风尘仆仆,听了众人的话,已晓得了个大概,他坐下吃了一口茶,说道:“于成龙正等着您参他,你不要上当!”
“为什么?”陈潢惊讶地说道。
“大人此时参他,自然一参就倒,如今皇上断不肯驳您的面子。”彭学仁是官场老吏,吃透宦情,平静地说道,“您说您清,这我们都信,但您出身豪门,显不出您的清!如今您管着河工,花钱如流水似的,更没人信了。于成龙寒门书香,沾了这便宜,就清得名声大!于成龙太夫人在清江三年,自种自吃,杜门谢客,夫人已是诰命,戴的仍旧是荆木钗。他的大公子过节买了一只鸡,当庭被夫人责了二十杖,不是太夫人讲情,还不饶呢!这官若不来河务上搅,实在也无可挑剔。这回子您参倒了他,这里百姓送他万民伞,攀辕罢市都会有的,不定还有人叩阍。上头若是昏君,也许撂开手,主上如此圣明,岂肯让您真的参倒了他?不过半年又开复了。所以这样的人越参名声越好,越参升官越快……”
陈潢没有官职,听着这样的升官之道,有点新奇,斟酌半日,又觉颇有道理,便笑道:“雪松既然深得这些升官奥妙,为什么不学起来?”彭学仁道:“没法学,家里有二百顷地呀!”封志仁不觉也哑然失笑。琇書網
靳辅一屁股坐了下去,他已明白,参奏无济于事。这个小于成龙不就是被葛礼参后,三年间蹿越四级,做到道台的。葛礼以国舅之尊尚且弄得灰头土脸,白己何必步他的后尘?良久,靳辅懊丧地一拍膝叹道:“有些正人君子办起坏事,比小人还要难斗!”彭学仁道:“大人说的是了。于成龙心性高傲,孤芳自赏,却爱民,何不在这上头打点主意和他化干戈为玉帛?”
“于成龙说的也是实情。”封志仁道,“依我之见,督帅忍了这口气,咬牙周济他道里十万八万,叫他拿去救济百姓,两下里好,不比打别扭儿强?”
动用银钱的事,历来由陈潢管着。他站起身来撑着椅背想了想,说道:“春荒也确实是个事儿——不为他于成龙,还要为百姓!这样,先拿出五万交给于成龙!”
“那五十万银子谁敢动?”靳辅蹙额说道,“这是可着脑袋做帽子的营生,其实还差着七万哩,哪来五万富余?”陈潢一笑说道:“修清水潭长堤花二十万足够,原想剩一点补贴到中河上,河工完时赏民工用的只好作罢了。”
这简直是在说梦话!靳辅笑道:“天一莫非说笑话儿?我在那儿看了也不下二十遭了,没有五十七万办不下来!”
“你们几位都是老河务,说的不错,靠人工去修,五十万确实紧巴。”陈潢说道,“但我们治河的人不要只想到河害,还要想到河利——”他起身走向设在东壁下的沙盘旁。手指清水潭一带地势说道,“这里地处黄河下游,比河位低出两丈三尺,讯水一来便高出四丈有余,若将黄河讯水引来,拥泥沙而筑河堤——嗯,可节余一笔银子。”他双手一合,接着,又将开封铁牛镇大水拥堤的情形大略讲了。
靳辅三人紧走几步凑近沙盘,一边听陈潢讲,一边点头沉思,已是笑逐颜开。靳辅因笑道:“有这笔额外银项,不但可以打发于成龙那边,连中河挖方不足的款项也都补足了。不过这事儿只能咱们知道,户部那干人,见银子好似苍蝇见血,少不得又要打我们的饥荒。就是于成龙,也要言明有借有还,不然倒像我们行贿似的,做了好事,依旧不落好儿!”看更多好看的小说!威信公号:HHXS665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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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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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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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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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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