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现在的状态都不像平时的自己,双方像被一根不断收紧的线连上了,脱离不得,被栓住了。
青禾眼睫轻颤,目光低垂。
可能是周遭的环境太沉寂,所以很多看在眼里的动作都被放慢了,她的喉咙滑动了一下,半干不干的嘴唇抿紧又微微张开,胸膛随着呼吸而起伏。
她隐忍着,似乎是在介意什么。
两人的相处向来平淡,从认识的第一天起到现在,不曾有过一次争吵,连僵持的情况都少有,一个淡漠,一个不在乎,俨然就是在搭伙过日子。
但自从上次酒吧门口遇见,有些东西就变了,青禾搞不清楚究竟哪儿不一样,正如此刻她坐在文宁身上,说着不符合她本性的话,所有的举动都超出了控制。
她稍稍弯下腰身,脸上的神情教人琢磨不透。
文宁的手往上走了走,放在她匀称的背上护着,似是要开口又止住了,先在她背后轻拍了两下,才温声说:“都没有,别乱想。”
青禾半耷着眼,像是在分辨这话的真假。但下面的人却没给她继续思索的时间,一把将她拉下去,摁在身上,再说:“没烦你。”
僵持偃旗息鼓,这一篇就翻过去。
不是十来岁的年纪了,双方都有理智,再如何冲动,吵起来也是不大可能,何况文宁确实不是真的在生气,不至于到这地步。
但一个拥抱还是不足以改变现有的情况,这段关系里本就存在罅隙,原先就摇摇欲坠,过于脆弱,现在不过是勉强维持住了局面,各退一步罢了。
早饭是在家里吃的,饭桌上,文宁的手机一连响了三次,估计是有要紧的工作或别的事,那边催得紧,大清早就不安生。
这人不接电话,比谁都淡定,甚至还直接开启了静音模式,将手机搁一边不管。
青禾不声不响地吃东西,好几次都把视线余光落到旁边。
清晨的浓雾到大中午才散去,杨叔先开车送文宁去公司,再送青禾去西河街。
青禾让杨叔晚点不用来接自己,杨叔一怔,以为是不回去了,问道:“是有什么事?”
她只点了点头,没多解释,随后背着包进楼房。
终究是两个年轻人的感情,杨叔这个外人不好多说什么,即便有再多疑惑都还是憋住了不问,目送青禾走远,不禁叹了口气。
这一天过得平淡无奇,可与之前有所不同。
青禾进门时,叶希林正在收银台后玩手机,玩入迷了都不知道店里来了客人,还是青禾上前介绍,帮忙促成这单生意。
等店里只剩她俩,叶希林头也不抬地说:“明天十一点的高铁,提前去G市。”
叶希林一门心思都在游戏上,全然不关心青禾昨晚为什么不回来,去了哪里。
青禾把包放下,把收来的现金放进钱箱,疑惑问:“齐二呢,他怎么办?”
齐二,临时招的那个吉他手。
叶希林在懒人椅上伸伸腰,活动活动僵硬的脖子,玩了太久的游戏着实累。她盯着手机屏幕,把这把打完了才说:“他轮休了,加上周末可以休息四天,明天可以一起过去。等到了那边可以先去看看场地,休息半天再说,不用那么赶。”
青禾对这些安排没意见,都听叶希林的,应道:“行。”
新一局的游戏还没开始,叶希林又说:“这次比赛前五都有奖金,最低五千,进了前三就两万起,德哥他们有内部消息,好像还有别的赞助,多半还会加码,到时候有几个唱片公司都会来人。”
这种稍微大型一点的比赛都会有奖金,上千上万不定,都是为了吸引乐队前去参赛。出名的乐队瞧不上这点小钱,一般都不会去,去的大多都是没名气的小乐队,既是为了奖金,也是在博出头的机会,露露面,上台彰显实力,指不定就被哪家公司瞧上了,再不济就当是过去玩一趟。
叶希林特地把唱片公司单拎出来,轻描淡写几句话,变相地试探青禾的反应。
慢速火车是独立摇滚乐队,之前曾有过机会能与公司签约,可青禾拦着不让,始终不愿意,至今不松口,态度比较坚决。
独立也好,签约也罢,反正各有利弊。叶希林从来都是支持青禾的,觉得玩乐队最重要的就是情怀和自由,打从心底里就不愿意被捆绑,但这样的无用坚持还是没能犟下去,江子的退出带来了巨大的改变,这让她们不得不重新规划未来的打算。
话就到这份上,不必说得太明白。
青禾久久不言,没立即表态,好一会儿,小声说:“进了前三再看,到时候下决定也不迟。”
叶希林没有看她,“那把东西收拾好,别又落下什么。”
她嗯声。
气氛有些凝重。
新开一局游戏,加载出来,叶希林状似无意地讲:“我昨天下午去了趟北区,回来时正好路过医院,就买了点水果进去看看。”
不讲明是哪个医院,相互都心知肚明。
青禾缓缓问:“怎么样了?”
“还行,”叶希林说,“恶化没那么快了,比之前要好点。”
“医生说的?”
“嗯。”
一提到这个,青禾的话就更少了,找不出半句可以讲的。
叶希林一边出招一边听着,面上的表情没变化,指节却一再收紧,在游戏里被追着到处打,血都快掉得只剩一半了,直白试探道:“真不打算去看看?”
青禾不接话,仿佛没听见。
“上次去就在念你,这回又一个劲儿问我,一直在闹。”叶希林说。
青禾置之不理,把收银台收拾一遍,瞧了眼墙上的挂钟,见时间已经将近一点钟,拿上东西就要上楼。
叶希林没出声阻止,还低着头看手机,只是在她快走到楼梯口时忽然说:“这事本来就不该是你担着,尽力而为,别把自己搭进去了。”
青禾脚下的步子减缓,明白这是为自己好。
“知道。”
叶希林继续低头打游戏,不再多管闲事。
上楼,进排练室,给贝斯换弦。
青禾一个人在上面待着,换上弦以后再调音,试弹,很久都没下楼。
下午三点多,她出去了一趟,没说是去做什么,直到天黑都不见人影。
.
另一边,路上。
下午的饭局并不重要,走个过场而已。文宁过去露了个面,开门见山直接谈,过程非常顺利愉快,合作方简直满意。接下来的工作都交由徐秘书处理,她跟男助理和连贺敏先回去。
一路上是男助理开车,文宁坐在后面闭目养神。
连贺敏也在后方坐着,但两人中间隔着一段距离,未有接触。
车子快行驶到时代大厦,连贺敏往旁边瞥了好几回,目光落到文宁身上,再挪开,望向别处。她没有直勾勾地盯着,举止自然,好像只是在看外边的风景,无意把余光落到旁边。
前方的男助理并未发现异常,认真开着车,在心里盘算着晚一点的工作安排。
瞧了瞧前面,连贺敏美目半垂,同样放松身子抵在座位上,红唇微张,也不看文宁一眼,仅仅用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问:“今天打算怎么过?”
嗓音很轻,比车子发动的声音还小。说完这话,她还偏头朝向另一方,不看文宁,好像这句问话再正常不过,绝对没有半点别的心思。
文宁仍是合着眼皮,听不见一般。www.xiumb.com
这样的反应不是第一回了,也在意料之中。
望着车窗外飞快向后的街道,连贺敏抬手勾了下垂落的头发,半晌,悄声说:“齐瑞安给你准备了礼物,先寄到了我那里,给你放桌上了,待会儿记得拿,别忘了。”
听到齐瑞安的名字,文宁这才睁开眼,稍微有一点变化。
连贺敏回过头,兴许还是有些不好受好看的杏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情绪,侧身朝向那边,想说什么,但碍于男助理在前面,终归还是忍住了。
这么多年了,她俩的关系不进反退,十几二十岁那会儿还是要好的朋友,四个人一起出国留学,经历了许多时光和风雨,回国后也曾共度过一段十分艰难的时期,可现在却完全变了样,冷淡了,回不去从前,除了工作再没有别的交际。
年少时的过往总是难忘,不管现在怎么样,当年的感情肯定是真的,或是友情,或是别的不曾说出口的心思。有的念头抵过了岁月的磨砺,渐渐就成了执念。
都这个年纪了,双方何曾不懂呢,只是还没挑明。
连贺敏今天穿的新裙子,脸上的妆容精致,手上戴的首饰都是新买的。
文宁全都瞧在眼里,看得出来。
车子驶进停车场,速度减缓,很快就停下。
车里的三个人陆续下车,还要坐电梯上车。
文宁比连贺敏先下去,走在最前面。
快到电梯那里,身后的连贺敏离她很近,再次轻声问:“你是不是还在怪我?”
文宁还是没有回答。
男助理还在后面,抱着一堆东西,离她俩还有几米远的距离,听不到她们的谈话。
三人回来的时间刚好,正巧赶上电梯停在这一层。
文宁面无表情地按下电梯键,门随之打开。
她进去,连贺敏随后,等着男助理。
在男助理进来之前,她按下了对应的楼层键,淡漠地说:“没有。”
连贺敏问:“那是什么?”
男助理进来了,对话被打断。
电梯上行,有人进来,有人出去,这番交谈没能进行到底。
傍晚的天空起了火烧云,整片天都黄灿灿。
杨叔五点半过来接人,径直开车回江庭。
在车上,文宁问:“她走了?”
杨叔在前面不吱声,打了小半圈方向盘,转弯,进入十字路口的左方岔道。良久,他佯作没事地反问:“工作怎么样了?”
文宁平静说道:“还行。”
从杂志社到江庭的路不远,车程不到四十分钟。到那边时,天上已经烧成一片火红,云层在翻涌,地面上到处都被染成了金色。
别墅里亮着灯,家中静悄悄。
杨叔在底下停车,文宁先进去,上楼,进房间换衣服。
房间里空荡荡,如往常冷清。
进门,摁亮灯。
刚走两步,正要脱下外套,后面蓦地传来声响。
青禾歪斜身子靠着墙,故作正经地敲敲门。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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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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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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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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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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