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禾真走了,背着一只托特包,收拾了一箱子的衣服,连带上贝斯和一些演出用具,一大早就离开别墅,独自打车走的。
她狠得下心,走之前都不知会一下,早在前两天就收拾好行李,清早醒过来偷摸下床,悄悄就出了门。
文宁醒的时候动手一摸,旁边的被子空落落,温度都凉了。
彼时浴室里一塌糊涂,浴缸里还满着水,昨夜未能放掉,滑溜的地面湿漉漉,到处都是水渍,水池台上也乱糟糟,瓶瓶罐罐东倒西歪,那一堆东西里还夹杂着一个拆开的粉红盒子。
房间内外最终是家里的阿姨来收拾整理,费了好些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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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禾银行卡上只有五位数,不能乱花,一分钱都得使在刀刃上。她去了西河街投奔叶希林,二话不说就搬进朋友的两层楼旧房子,独占二楼最西面的大房间。
叶希林收到微信知道她会来,昨天就把地方腾出来了,好心收留她一阵子。
青禾厚脸皮搬进去,先把唱片给对方,接着在这里蹭一顿热腾腾的早饭,不客气地嗦掉一大碗青菜面,再脸不红心不跳地上楼睡回笼觉,把碗筷留给叶希林洗。
她就是懒皮子,不知趣,死性不改。
好在叶希林并不计较这些,多洗一双碗筷就是顺手的事,不觉得麻烦。
中午天上露出太阳,可还是不够暖和,穿两件单衣都冷,西河街冷清萧条,风一刮,马路上灰尘飞扬,到处都乌蒙蒙一片,环境差得可以。
她俩下午要见熟人朋友,为周六的演出提前合一下,试试节奏。虽然乐队成立时间不长,但青禾与叶希林的演出经验都挺丰富,毕竟是十来岁就开始玩音乐的,对这些流程早已烂熟于心,哪会怯场。熟人朋友也是,十几年的底子摆在那儿,整个一老手,有他的加入肯定是强强联合,环城北路的演出算什么,纯粹就是练手。
青禾对接下来的安排很有信心,就凭她们仨,这个星期每天练习一两个小时便足以应付,剩余的空闲时间还能编编曲写写词,出首新歌,过后的比赛也能用得上。
然而想法只是想法,顺畅的打算中总有岔子出现。
下午到点了,朋友临时有事来不了,家里出了点状况,不得不赶回去处理。朋友还算仗义,知道如果自己不来,她们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合适的吉他手顶上,自觉是自个儿给人添麻烦了,于是好心地找到一个人来替。
新人是朋友的表弟,十九岁,还在读大学,叫张铭。
青禾对此倒没说什么,终归还是她们欠朋友的人情债,总不能挑挑捡捡的,不论怎么样都得暂时将就,至少把环城北路的演出搞定。
叶希林也是这么想的,直接拒绝人家就是不给面子,真说不过去。
既然来都来了,那就赶紧试试手,先合一场再做打算。
这不合还好,一合差点让两人顺不过气来,张铭吉他solo还勉强过得去,但其它方面简直生涩,完全跟不上她俩的节奏。
小男生仅有的演出经验就是拿了学校的歌手大赛第一,才接触摇滚不久,很多东西都不懂,有时候听她俩说的话就跟听天书一样。他的专业储备不足,堪比新手误打误撞进入决赛圈,干什么都是一脸懵。wWW.ΧìǔΜЬ.CǒΜ
青禾有点烦躁,不过还是压住了脾气,略显不耐地问了几个问题。
瞅见她眉头紧拧,张铭心里都咯噔一下,清楚这是不高兴了,便局促不安起来,说话就跟挤牙膏一样。他胀红了脸,脸上挂不住,觉得臊皮,言语都不连贯,憋了半天,试探地问:“青姐,我哪儿做得不对吗?”
青禾不搭理对方,埋头拨弄手上的贝斯。
张铭紧了紧手,脸更红了。
他的皮相不错,成绩好,会弹吉他,在学校一直都是受欢迎的那个,顺风顺水惯了,走哪儿都被一众男女同学捧着,还被许多老师认可夸奖,如此吃瘪还是头一遭。年轻小子爱面子,受不得这种冷落,当即就以为青禾是瞧他不上,因而心生尴尬,心里酸溜涩胀,难受得很。
叶希林在旁边不帮腔,兀自擦着军鼓的侧面,不时捏着鼓棒试试手感。她听得见张铭在说什么,也看得见面前那两位在干嘛,谁都不帮,不掺和。
本来这次是她们有求于人,但现在确实是熟人朋友不厚道,送个小白过来蹭经验,样样都需要她们现教,说是帮倒忙都不为过。
人际交往复杂,又不好直接把人赶走,不然以后再跟那位朋友碰面,梁子可就结下了,任谁心里都会不舒服。再有,这么绝情也说不过去,可能熟人朋友被家里的事缠得脱不开身,实在找不到更好的吉他手,无奈之下才把张铭塞过来呢?
难以评判,三言两语掰扯不清楚。
这个下午过得压抑,三个人都没怎么交流,好似相互不认识。
青禾憋得慌,有事没事就抱着贝斯乱扫,不得章法,纯属在发泄情绪。
她这个态度并不是冲着张铭去的,是自己的原因,可她未能反应过来,而张铭亦会错了意,以为她看不惯自己,故意刁难。
天快黑那会儿,张铭终于绷不住,忽然抓起袖子抹抹眼睛,鼻子发酸,低着头不肯再抬起来。
小男生面皮薄,自尊心太强,受不住气。
青禾停下手中的动作,没料到这一幕。
叶希林也愣住了,错愕不已,一时不知怎么办。
张铭弓起腰背,都快把自己驼成一只虾,半晌,瓮声瓮气地说:“我技术不太行,对不起……”
两人心里都五味杂陈。
自觉做得太过,青禾杵在原地不动,还是叶希林在中间打圆场,去楼下拿了三罐可乐和一些吃的上来,先递一罐给张铭。
等情绪稳定下来,也是叶希林在宽慰张铭:“先吃点东西,待会儿再继续练,有什么不会的可以慢慢学。”
张铭红着眼问:“希林姐,你还会弹吉他?”
“嗯,还行。”叶希林说,瞥了下不远处的青禾,斟酌片刻,“青姐弹得比我好,她全能,你多请教她。”
张铭抬头望向青禾,青禾没出声,既不接话也不拒绝。张铭倒是机灵,伤心够了,赶紧抓住机会说道:“谢谢青姐。”
先前的小插曲就这么翻篇,不必揪着不放。
夜里张铭留宿老房子,住一楼的客房,顺带帮忙打扫。
青禾还是软和了态度,不再冷淡疏离,勉强给好脸色看,不仅把曲子拆开给讲解了一遍,还教了张铭许多弹奏的技法。
距离演出只有一个星期的时间,青禾还得熬夜采样,要把program加急赶出来。其实早先是打算让朋友过来帮忙,现在只能自己多费点心力,哪能指望得上别人。
采样,即采集样本,直白点说就是提前把一些比较特殊的内容收集起来,如电音等,编辑成一定的音乐片段。
叶希林陪她干活到凌晨,扛不住眼皮子要打架,先去睡了。
青禾一心想着做事,还没有困意,便又熬了个把小时。
夜里风大,呜啦呜呼刮个不停,愈发冷了。
快凌晨两点时,青禾这才放下事情回房间洗漱,然后直挺挺躺床上休息。今天着实累得慌,她缩进被子里都没力气再动,整个人都像是要散架了似的。
她是想睡觉的,但身体上再累,脑子还是在想事,乱糟糟一团。
白天有许多活儿要做,分分秒秒都充实,没有精力乱想,可夜深人静时分一个人待着,难免会记起诸多过往,记起近些天的种种。她想到下午的不应该,心头懊恼,再想到某个人。
当初结婚是谁提的呢?
好像是文宁,好像又不是。
那天晚上是在青禾的破租房里,两人折腾到十二点都还没睡,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天。
青禾摸着文宁的腰,又软又细,她不老实,一点都不消停,文宁把她拢进怀中,她一边笑一边闹,但终究还是主动搂抱住对方,安生地趴在那人臂弯里。
后来,她说:“文老板,我想去别的地方。”
文宁问:“去哪儿?”
她想了想,说:“B市,或者香港。”
南城不好混,过不下去,太艰难了,打算换一个地方试试。
旁边的人久久不语,指腹在她背上刮擦,一下又一下,没完没了。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这人忽而说:“留下来,以后跟我。”
她没当真,笑了笑,“干嘛,要包养我啊?”
文宁说:“不是。”
她问:“那是什么?”
文宁不给答案。
她一向没正形,不认真,得不到回答就使坏,凑上去吃对方的嘴,勾住人亲了好几次。
文宁避无可避,只能说:“老实点。”
从回忆中抽离思绪,青禾翻了个身,琢磨起那张合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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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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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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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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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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