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露月脸上的神色有一丝丝地僵硬。
总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小时候,过年家里来了客人,睡不下,家中的小孩子会被安排一个床上睡觉。
现在虽然还是学生,但也长大了。
学校里的宿舍都还分男女,她在这方面再晚熟,也该明白,和异性同处一室总归不妥。
“你,你为什么不回家?”
少年摸了把后脑勺道:“你别多想,我听说这一带乱得很,经常有混混出没。”
他在沙发上喝水,下巴轻挑,“我就在这凑合一晚。”
方露月目光缓缓抬起,和他的视线交汇。
像是受了魔咒般,有三个字不受控地在脑海中交替闪现——
留下来!
留下来!
留下来!
……
*
回程的路上,一通电话让时霁瞬间惊醒。
他揉了揉眉,缓缓直起身,扣上安全带。
闻昌见状,立即掐断电话,边开车边和他聊起昨晚上车子爆胎的事,小心翼翼地觑着时总的反应。
见他单只淡淡地“嗯”了声,他这才渐渐将话题引上正题。
“时总,合同就在车上,昨晚他们又加班修改了设计图,咱们现在是直接去建筑院那?”
时霁拧开矿泉水喝了口,眉目微挑,漠然道:“我看着很闲?”
闻昌一噎,脑子一瞬空白,纠正:“抱歉,时总,今天您还有两个会要开。”
时霁摊在后座上,没什么表情盯着前方。
闻昌透过后视镜,顺着时总的视线向前移动,正好落在方露月的副驾驶位置上。
他福至心灵,转了转眼,笑道:“露月,要不麻烦你将合同送去建筑院?”
还没回神的方露月乍然听到自己的名字,点点头,应声:“行,留下来!”
“……”
“……”
车厢内霎时静默一瞬。
方露月舔了舔干燥的唇角,看向中控台上放着的文件夹,干瘪地补充:“我是说,合同留下来,我去送。”
她说完松了口气,缓缓抬眸,看向后视镜里。
时霁眉目微微眯起,同步察觉到她的视线,舒直眼眸,淡淡开口:“那早去早回。”
此时正好经过一个地铁站,方露随即下车搭乘地铁前往。
看着她的背影被自动扶梯慢慢吞没,后座才传来幽幽地一声,“开车。”
时霁靠在椅背上闭眸,又道:“今天的会取消。”
闻昌应声,有些不确定地问:“那您是回总公司还是?”
他又想起昨天的事,头疼道:“时总,淼淼小姐昨天去总公司找您,待到很晚才走,不知道她今天还会不会来?”
“我需要躲她?”
“……”
倒也不用。
*
方露月没想到在建筑设计院会遇见卞总编。
她到的时候,他正在和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先生在休闲区交谈着什么,她不便打扰。
等她拿上敲好的合同返回时,却被卞志行率先捕捉到她的身影。
他将她喊过来也没很重要的事,只是他现在走不开,让她帮忙送份文件去瑞达。
末了,卞总编再三强调,“这份资料很重要,请务必交给时总本人。”
“……”
方露月默默地在心底记下,低头看着递过来的资料。
仿佛不是份简单的资料,而是能决定命运的绝密作战情报。
……
*
这是方露月第一次来瑞达大厦,一楼的前台小姐姐见她面生,笑意盈盈地婉拒她——
抱歉哦,没有预约见不了时总。
直到她拨通闻助理的电话,说明来意后,小姐姐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笑着交给她一张临时进入时霁办公室的通行卡片。
方露月抱着绝密文件,接过卡片道谢,进入电梯厅,等电梯的间歇。
一道轻微的八卦声,从高高前台柜涌出。
“这谁啊,怎么还干了闻助理的活。”
“不知道呢,听说替卞总编送文件。”
“看着又是个生面孔?今天二十二楼有得忙喽!”
“哎呀,又不是你忙,你操什么心哦!”
话题到这渐渐打止,电梯此时也正好到达。
盯着不断闪跳的数字,方露月还在回味前台小姐姐说的“又”。
难道,今天还有像她一样来送文件吗?!
很快,二十二楼便抵达。
电梯门一开,右边是堵石褐色的大理石墙面,朝左边望过去,便是一条开旷高耸的长廊,铺着灰褐色的斜纹地毯。
这层的办公室是由玻璃门阻隔,长廊尽头有间办公室的门是深灰色,且有半扇门是半阖着。
方露月走近,里面正传出清脆的嗓音。
听那声音,女生似是蕴含着天大的委屈却又不甘示弱的态度。
“……都说了是没看清才扔进去的,你有本事生气,怎么没本事问问洗衣机为什么要泡它。”
“行,明天我去问洗衣机。”
“……”女生态度瞬间又缓和了些,“我这不是给你买了新钱包赔罪,但照片真的就泡发了没办法,你就不能大度点包容我吗?”
“……包容你,就是让你无限刷卡?”
女生见他软硬不吃,收起笑脸,破罐破摔,“看来我最近是真水逆,闻所未闻地栽在一张照片上。”
“那我要是修复了那张照片,你是不是就能给我提额?”
“你要真有那本事,也不是不行。”
直到听到脚步声越来越近,方露月这才回过神,退到门后。
女生是昨天在金砾大厦下见到的那位。
看着二十不到,今天她画了个浓艳的妆,纯欲的眼妆搭配红唇,大波浪卷发,身形纤细,一身黑色夹克加高筒靴,这是一张极为张杨艳丽的脸。
和方露月给人的第一印象不同。
经过她身边时,女生本没注意到方露月,却不知怎地,走了几步像是感知到她的存在,又退了两步盯着她看了几眼。
方露月回看向女生,察觉她眼神中带了一丝丝疑惑。
很快女生弯起唇角,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方露月。”
女生“哦”了声,点点头,对她伸手:“淼淼,别见怪啊,我呢就喜欢盯着美女看。”
“……”
方露月伸手自然回握,正准备敲门进办公室。
淼淼从包中拿出一相机,对她笑着说:“我是摄影师,喜欢拍一切美好的人和物,能不能给你拍张照?”
方露月想着自己又不是明星,本想拒绝。
淼淼瞄了眼办公室,“你放心,不外传,我就私下欣赏。”
“……”
拍完照,淼淼和她交换了微信,撩着头发离开。
方露月进办公室的时候,时霁恰好掐断一个电话,看了眼她递过来的资料。
他眉眼淡淡地落在她身上,“嗯”了声,提醒她抓紧新项目的排期。
见他没有提及昨晚的事,方露月点头,缓缓吐着气,准备离开。
时霁长睫向上压,看着她略微放松神情,眉眼稍稍拢起,淡声问:“还有事?”
他突然开口,方露月旋了个方向的步子也收回,“时总,昨晚的事……”
一声低沉仓促打断她,“不会说出去。”
“我不是这个意思。”方露月轻声道。
“嗯?”
时霁双手在胸前交叉,饶有兴致地盯着她。
“我想说,您可以相信我的为人,我不会影响您找对象。”
“……”
下一秒,指骨在阒静的空间里按出脆响。
时霁眉梢微不可察地跳了下,长睫轻压,甚是无言。
眼看他即将出言嘲讽什么,方露月匆匆截断对话:“时总,那我就不打扰您了。”
……
坐上地铁时,方露月的朋友圈里收到不少留言。
她点击进去看了眼,竟然是刚加的淼淼给她半年可见朋友圈的点赞和留言。
所幸最近的朋友圈是欢乐世界城拍的一张合照。
【站在角落,也挡不住你的美貌。】
这女孩有点过分的热情了,她们好像并不熟悉……
这么卖力地夸她是她自己给自己买的水军吗?
……
可能有人天生自来熟。
*
十二月、一月,中西方节假日较多,可营销的节点也是一茬接着一茬。
今年的春节来得比往年晚,为了能过个安心的春节,合作项目的宣传内容一般都会提前半个月确认。
瑞达的新项目一月初才正式立项,能对外释放的内容不多。
方露月写好年前的营销方案,时霁看完意思让她先执行一波。
宣传的效果还不错,前期联合各大媒体做了品牌释放,为新项目赚足眼球。
这两个月,她轴转于各大活动现场中,到家便是写稿改稿,忙得头不着床。Χiυmъ.cοΜ
年二十九晚上,年前的工作才进入收尾。
她下班回家,便接到柏修雅的电话,邀请她去家里过年。
方露月想了想便婉拒了。
“你不来啊,那你一个人过年吗?”
“你饶了我吧,一个人过年多清闲,我正好补一补觉。”
“这么忙啊,时霁这人也太压榨人了吧,他是不是故意的哦?”
“这不正好,有事忙总比闲在家的好。”
“……行吧,冰箱里有年货,有事给我电话。”
挂断电话,方露月看了眼天气预报,未来三日有雪。
大年初一,她睡到中午才起,听到楼下接二连三响起的擦炮声。
她才意识到今天是春节。
吃完饭,她打开手机,一一回复了微信里的祝福,又编辑了条【新年快乐】的消息群发出去。
没过几秒,便一一弹出类似的回复。
在一排排右上角标了红标的对话框中,一个没有回复的对话框便沉没了下去。
方露月一一点开消除红标,向下翻到最后,她凝神盯着没有回复的对话框上的名字。
这样的日子,想必他应酬很多。
她轻眨了下眼,退出察看合作项目群内动向,确认是一片祥和,这才敢安心地打开电视。
欢天喜地的春节联欢会正好堪当催眠乐。
天色暗淡下来,迷迷糊糊中,方露月睁眼,昏天暗地的天幕,一片片白色鹅毛簌簌而落,硕大的荒芜感在心底交杂。
下雪了。
她从沙发上缓缓起身,倒了杯水,便听到门铃声。
开门,没等她看清来人。
一醉鬼摇摇晃晃地猛地朝她的方向扑过来,像是没站稳般压倒在她肩头。
她被这猝不及防的力道压得向后退抵在门板上,还没来得及喊什么,便看到醉鬼身后的人。
“对不住对不住,”和这力道同时响起的是,站在醉鬼身后的唐洲,他伸手去扯压在她肩头的醉鬼,没扯动。
“我这也是没办法了。”
方露月被身前这一米八几的大个压得喘不上气,双手撑在他胸前,有些恼怒道:“唐洲,你搞什么?”
“这家伙没喝几杯就醉成这样,我也是没办法,女朋友那我又得陪着,总不能把我劈成两瓣吧。”
“那你送他回家啊!”
唐洲神色焦急,“我女朋友吃坏了肚子,我得急着送她去医院,她家里又来了客人,这家伙也不好放我女朋友那。”
唐洲边说边将时霁搭在肩上,径直朝屋里送,“你就帮帮忙好了,等我女朋友好了就来接他。”
身上的重担消失,方露月这才能喘口气,她跟在他身后问,“那你什么时候来?”
“这说不好,看我女朋友的病情,这大过年的,谁不想平平安安的。”
终于将人送到床上,唐洲缓了口气,抬眼看了下腕表,他拍了拍方露月的肩,像是完成什么交接仪式。
“我兄弟只有交给你,我才放心。”
“工作上有什么不满意的,趁机随你发泄。”
“……”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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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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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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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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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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