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幼蕖微微垂了脑袋,乖巧顺从。她舍不得走,也知道两位哥哥都舍不得她走,但是她也知道三哥不多留她住的原因。
见到这么乖的小九,如松心疼得胸腔都揪成了一团了,他气愤地瞪着云清,这小子眼睛是看不到,可是他相信老三这小子肯定能感觉到他喷薄欲出的火气。
可是云清却不理如松,安静地陪在小九的桌子旁。
如松感觉小九脸上的笑都勉强了,小丫头一下一下舀着米粥,斯文乖巧得像只小白兔,小九几时这样过?
他转过头去不忍心看,闷闷地自己拿了片肉脯撕成碎片往嘴里塞。
云清还准备着要应付小九的撒娇耍赖,却没想到小九这么听话,他准备好的软硬两套手段对都没用得上。他心钝钝的痛,反倒迟疑了:“小九……”
“三哥,我知道。”幼蕖抬头对三哥一笑,虽然她知道三哥看不见她表情,但她说得真心,三哥肯定能感觉到。
她知道要早回去。
她知道二哥是为她好,她也知道三哥是为她好。
三哥也知道她知道。
少清山的兄妹之间,从来都不需要多说。
只有二哥如松的意难平,他一句话也不说了,只是手上动作不免加重了几分,人在轮椅上还收拾出了风风火火的感觉。
幼蕖吃完,如松就开始收拾桌子,云清才伸出手去取桌子上的蛋,手却落了个空,听耳边传来的风声动静,是如松那小子抢先一步拿走了。
没办法,如松现在比他眼明手快。
“小九要早点回上清山,那大家就都早点干活儿去!时间赶着呢!”
如松的口气又冲又硬。
幼蕖眼睁睁地看着二哥板着脸,毫不体贴地收走了所有吃食,可怜的三哥,还没吃完呢!
几只碗重重搁在托盘里,云清手还停在半空,如松已经动作极快地将托盘往腿上一搁,抓着轮椅扶手转身就进了灶台间。
幼蕖同情地看着尴尬的三哥。
“咳……”三哥清了清嗓子,“老二现在脾气挺大,没办法,他排行最大……”他压着嗓子低声。
幼蕖也咳了一声,她谁都没法劝,只得先走人:“我去其他几个院子看看。”二哥三哥爱吵吵也好,反正也闹不出什么大事,反正少清山上现在这么冷清,多点吵嘴的声音都是好的。
云清知道小九还没去抱扑院等地,便点点头:“待会儿我们在双清楼前汇合,到时紫竹简传讯。”
“哎!”幼蕖笑着应了。
云清那被青布蒙着的双目依旧“目送”小九的身影离去,他面朝着门口,听得小九去远了,才慢慢走向灶台间。
里面那个人自顾自地收拾得乒乒乓乓,理都不理刚刚进来的人。
云清好笑的唤了一声:“如松。”
没回应。
轮椅上的人都不正面他,云清虽然看不见,可是他肯定,轮椅上的那个人正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老二,二哥。”
还是没回应。
“老二,我也一样舍不得小九的。”
“呵呵,没看出来!”如松将轮椅一拧,人对着灶台,离云清远远的,皮笑肉不笑地回应。
这一趟小九回来,云清惊异地发现,从前赖皮的小九变懂事了,从前懂事的如松,却开始耍小性子了。
“老二,你知道的,小……”
“我什么都不知道!就知道这少清山上下通剩下我们俩哥哥,我们不疼小九,还有谁来疼她!”
……
走到半途的幼蕖突然想起来给八哥摘的松果儿还丢在知味堂,只得回去拿。
将将到知味堂大门,她担心二哥三哥还在为自己早走与否吵架,这冒冒然闯进去,她也不知道帮谁,不免尴尬,便放轻了手脚,思忖着赶紧用流霜束卷起松果儿然后开溜就好。
蹑手蹑脚到了知味堂窗下,却听得二哥吼了一句:
“小九现在连黄了的玉髓笋都吃!”声音里都带了哭腔,隔着窗户都能感觉到二哥心里的委屈劲儿。
幼蕖一个愣怔,这怎么了?难道不该吃?她以前是不怎么吃,可后来吃了也没觉得哪里不好。
“啊?我看不见,你难道看不见?你不是不知道小九喜好的,怎么把长老了的玉髓笋给小九吃?”三哥的语气里带着责备。
“我这不是忙的没顾上吗!是我没弄好!这怪我!”二哥利落地认错,幼蕖听得啼笑皆非。
这是什么事儿啊!
吃了点发黄的玉髓笋又有什么了不得的?上清山上谁不是这么样?用得着那么挑吗?
两位哥哥还为这吵?
“你知道,我心里多难受!是我们没护好小九!她现在不挑嘴,老笋子还说有嚼劲,这是在上清山多委屈才养成这样懂事!”如松的声音打着颤,幼蕖心里也跟着颤。
云清没有说话,只长叹了一声。上清山弟子那么多,小九没有直系的师父护着,师叔师伯再关心,也不是亲的,小九只能逼着自己懂事。要是在少清山,要是在他和如松两个亲哥哥面前,哪里会连小九的挑食都容不下?
要是有可能,他们愿意一辈子护着小九,让她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扔什么就扔什么!使性子、挑嘴、偷懒、赖皮……都护着!
可是,这可能吗?
如松吼了一嗓子,郁火稍抒,也知道自己跟云清生这个气太过无理。他本不是狭隘的人,不过是许久以来的伤痛加上心疼小九,才对云清发泄了几句。他,也只能对云清发泄了。
如松何尝不知道,小九要在上清山过得好,哪能像以前那样?在宗门里,要勤奋、踏实、聪敏、宽容,要方方面面周全……看见自家妹子被现实磨练得坚韧懂事,他这做哥哥的,应该高兴才对,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就是难受啊!
如松一巴掌拍在轮椅扶手上。
哥哥啊!
幼蕖才知道,两位哥哥竟然为她不经意的一个举动伤心!
幼蕖心头酸涩,她才知道自己从前在少清山过得是多么肆意妄为,多么任性娇气。
她只是才开始懂事,才懂了那么一点点,就让二哥三哥心疼成这样。
将泪意揉回去,幼蕖悄悄一点流霜束,蜿蜒伸出去的白练悄无声息地卷起松果又缩了回来。
云清耳朵一动,似乎捕捉到什么动静。
一看老三神色,如松极敏锐,他将轮椅一拍,连人带椅化作一道流光,飞出知味堂。
只看到堂前枝头上惊飞起一只大喜鹊,并无人影。
“是小九么?”如松不禁抱怨起来,“都怪你,要不是你,我才不会和你吵。这下好了,小九已经够辛苦了,现在还要为两个不懂事的哥哥吵架闹心!”
“小九本事真是长进了不少!”云清侧耳,脸上带着笑。这丫头,来去动静几乎捕捉不到,若不是他失明以后耳力大有长进,连他也几乎不能觉察到小九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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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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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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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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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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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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