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蕖深吸了一口气:“我筑基的时候……都不知道时日!得看沙漏和竹简上的干支才知道到了哪一日,更别谈寒暑变化了。上清山的天罗罩好是好,可是,我更喜欢我们少清山这样,日晒雨淋的,多鲜活!春天有和风,冬天有冰雪,哪怕夏天的大日头都是好的。”
上清山四季如春,没有风暴霜雪,温和得总令人感觉隔了一层。其实,天下名门大派皆是如此。其实,也只有她感觉隔了一层,因为只有她爱那种天然的鲜活气。
至于荷花,上清山的灵芰池日日都有仙莲盛开,反而令人不知到底哪一朵值得期待?时时能看见莲子,她却没有去特意采摘一只的欲望。
那种等啊等一年,等沉默的荷塘里突然冒出一丝绿意,猜想水下正有泥藕缠丝、新荷冒尖,再等到红裳绿裙、莲子鲜甜的期待雀跃,再没有。
看到上清山的灵芰池边师姐师妹们来随意玩赏,她心里其实是有几分同情的,同情她们不知道季节轮换带来的愕然与欣欣然,那样真实的寒暑交替。
欢喜是需要酝酿的,希望是要经过等待的,这样的感受,幸好,她在少清山有了。
知味堂已经恢复到了原先的模样,炊烟袅袅,满含热意,等待游子归来。
这一带在她离开时塌了一大半,二哥的巧手费了不少劲吧!还有那些折损的山石树木,两位都尽力恢复到原样了。
“二哥三哥……”幼蕖心里默念,感念之深,只这一眼看过去,便有如松含笑回看过来,眼神里包含了解与爱护。
人还未到堂前,锅镬香气已经飘到面前。
屋檐下的干果辣椒,墙角的坛坛罐罐,都如姑姑在时一样,连气息都是熟悉的香甜。
“就知道你这两天会到家!”抢先一步进去的三哥端着满满一只大托盘步出灶台间,利落地摆放着碗筷饭菜,他进进出出毫无迟滞摸索,就跟眼睛没受伤一样。wWW.ΧìǔΜЬ.CǒΜ
“你尝尝二哥的手艺!这灵火灶,就得你二哥来操作才行!我告诉你,你别看你三哥法术多厉害,这烧饭,他糊了几锅!还硬是说我灵火阵调得不好!我干脆把他赶出去了!”如松抱怨着,将几只盘碗往小九面前推。
云清不甘示弱地连夹带舀,将小九的碗堆出了山尖尖。他一边用神识搜寻着碗里还有什么地方能再添一筷子,一边悄声对幼蕖道:“我告诉你,我是故意的!让他好好儿再改进一下灵火灶而已!不然,他还以为自己布的灵火灶易于操纵天下无敌!我得让他看看就有人用不好!”
幼蕖嘴里包得满满的,两位哥哥的手见空就添,她都腾不出口来和二哥三哥多说几句话,只能边大口吃边笑眯眯地看两位哥哥打嘴仗,她只要负责“唔唔”几声和点头就行了。
至于这点头是帮着谁,谁在乎呢?二哥和三哥都觉得小九的每一下点头都是冲着自己的,每一声含糊不清的“唔”都是对自己的绝对认可,不能更赞同。
知味堂还是那样的充满温暖的香气,还是那样的热腾腾热闹闹。
回来真好!
实在是吃不下了,幼蕖毫不掩饰地摸摸鼓胀肚皮,没有了在上清山的收敛文雅,小姑娘满脸娇憨任性,意犹未尽地又塞了两筷子,才嚷嚷不能再吃了,叹了两声气,又贪心地对后面几天的伙食提出了许多要求。
二哥三哥满口答应,大包大揽,小丫头油光光的小嘴和一叠声的“要这个”“要那个”,令他们心里无比满足。
这才是小九!他们面前的,依然是当年的娇娇儿小九,他们想护着一辈子的小九!
吃完饭二哥还意犹未尽地拉着她说话,三哥一把捂住了如松的嘴:“你歇歇,刚才得亏小九不嫌弃你,喷了一桌子!小九这么远回来,让她回去歇歇!歇好了我们再聊。”
“瞧我!”二哥一拍自己脑袋,那声响,幼蕖都替他疼!
“我们小九是女娃娃,得好好儿洗漱一下,啊,再歇歇,二哥在这等……哦不,二哥也有事呢,你别急,下晌我们再聊。”
“快去歇歇吧!”
“哎!”幼蕖没有推辞。她也想回去好好看看她的菡萏小院呢!
两位哥哥肯定知道,这段路,她想一个人走。
当脚步再次踏上熟悉的小径,心里的回忆再压不住,挣破了盖子,一点一点跟着活泛起来。
路边的梅树虽然叶子黄了大半,可树枝比从前又粗壮了几分,想来今年冬天又是一片冷香红雪。
我回来啦!
她心底在大叫。
推开菡萏小院的竹篱笆门,一股酸辛直冲脑门。
荷叶果然已经过了季,飘飘摇摇的叶子像带歪了的头巾。一只乌头雀在屋檐下惊飞,飞到不远处的高枝上疑惑地打量着刚刚闯入院子的人,这小家伙是不是已经把这里当成了新家?池塘里一条小红鱼跳出水面,“扑”地溅出一朵小小水花,不知是否认出是主人归来?
她犹记得姑姑临走时,还将院墙边的花架子整理了一番,她帮忙不成反添乱,差点把花架弄散架!
姑姑连笑带骂,推着她去池子边上好好儿安生坐着,她坐在池子边,脚晃啊晃地点着绿波浮萍,歪着头看大哥二哥帮姑姑重新搭花架,不时地挑刺磨牙,心里却盘算着待会儿是吃荷叶饼还是糖莲子。
架子还没搭好,八哥又大呼小叫地跳着进了院子,七哥在后面一阵风地追赶,八哥一个闪躲,又撞塌了几根竹竿,气坏了的姑姑一把拎起他耳朵,亲手将不敢动弹的老八交到了七哥知素手里。
那时的小院,半池红菡萏,一架白荼蘼,油盐拌的蔷薇芽儿正好接着紫藤饼,海棠果子常伴着大石榴。窗外时有鸟雀探头探脑来看窗台上有没有撒谷粒,还有只爱啄莲子的鹩哥常来与八哥抢食斗嘴。
屋檐下那盏羊角风灯还在,姑姑亲手结上去的小铃铛犹在风里轻轻摇响,如姑姑在耳畔叮咛:
“幼蕖,你回来了!快拍了一身的尘土!”
推开门,抚过桌子,茶壶温热,一对小杯子面对面地摆着,等着主人举杯对饮。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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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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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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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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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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