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管是后来的郝瑗,还是先前在侧的幼蕖,皆知他在装腔作势。
且不说他喊得中气十足,就细看他身上,虽然衣衫凌乱了点,还故意扯破了几处,可连青紫都舍不得临时掐出来一分,哪里有半带点伤?
全是在地上滚出来的泥印子。
配合着撒泼的样儿和死嚎声,“顽劣”二字真不足以形容。
幼蕖真是大开眼界。
上清山是名门大派,其弟子不说是一身仙风道骨,也是格调上佳,几时有这样的无赖人物?
她饶有兴味地且作壁上观。
郝瑗垂着眼,面无表情,也不制止,可能是因为晓得二赵秉性,喝止亦无用,索性等他们发挥完毕。
杨德勇的涵养可没那么好,气得两眼冒火,攥着拄拐的手都发白了,但他耐心尚好,等二赵罗里吧嗦地瞎扯完了,他才瓮声瓮气地开了口:
“郝主事,后头是我冲动了,我一个没忍住,动了手。可确实没砸到人,赵慡的身手您是知道的,我手上虽然有铁棍,可我腿脚还没好,可赶不上他!最后一下子是给激得动了真火,幸好李师叔拦住了。我也后怕不已。”
他先撇清了动手的责任,接着道:
“要说我急得动手,也是有缘由的。您看我负责的那片灵田,前期我捉虫放水,下了多少功夫?这两天我腿脚不利索,没法整日看在田里。结果,赵慡带着他那帮小弟,来一次薅一把,净挑穗头最大最饱满的薅!”
说到这里,他指向自己的灵田。
郝瑗与幼蕖跟着看去,果然,那片灵田的外围的灵谷零零拉拉的,明显是被人力折断了许多。
幼蕖记得,这片灵田从前是杼羽负责的。这一块地不够整,略有平坦之处都种上了灵谷,几片田之间挨得很近。她还见过杼羽与葛志两人曾因为布雨控制不好起过纠纷呢。
“郝主事,前头您也来看过,还夸我这灵田因地制宜打理得好,收成品质定然是上等!可是如今,您看,我这谷子被薅得,这影响了我的收成,我还靠这个攒分攒灵石呢!我能不急吗?”
杨德勇手臂连着拄拐一通划拉,说得忿忿不已,停了停他又补充了一句:
“真薅去好好的上交也就罢了,总体马头峰没损失就行。可他就瞎糟蹋!不是直接塞嘴里嚼巴就是焙烤得焦糊,还说什么没全熟的谷子嚼起来浆汁才带甜味!您听听,这都什么话!”
郝瑗脸色不好,看向了赵慡。
赵慡“嘿嘿”一笑,道:
“郝主事,我是薅了几把他的谷子。可我又不是只薅他一个,我就是路过那,顺手拔几根,帮他们看看长势如何!人家都没说什么,偏偏他杨德勇就这么小气!”
赵袊也跟着道:
….“赵慡见他计较,也答应赔他了,让他到我们田里随意拔,他缺了多少,就来拔多少,够意思吧!可他偏偏不答应,偏要将事情闹大!这我们也没办法啊!”
说毕,他两手一摊,很无奈的样子。
杨德勇要不是腿脚不好,能当场给气得跳起来,他指着另一片灵田叫道:
“你们那田里谷子是三等灵谷!我种的是一等!花的精力能一样吗?而且,你们连三等灵谷也没好好种!上次都快干死了,还是韩冉冉帮你们浇的水才救回来大半,就是这样,还有小一半没灌浆!”
他所指的那片灵田确实看上去略显稀疏,远不如杨德勇自己田里的灵谷精神茁壮。
杨德勇说着,也不嫌腿脚长短走得不方便,拄拐连点,一高一低地奔到田边,在两片田里各随手折了两根谷穗回来给郝瑗看,嘴里还不住嘟囔道:
“郝主事您看,换做谁都不肯受他们的这种赔偿啊!他这谷子长得,白送我都不要!我拿手上都嫌丢人!但凡用点心,这灵谷能长成这样?就这样还想换我的好品质,亏他说得出来!当我傻么?”
郝瑗接了谷穗在手,鼻子重重地里“哼”了一声。
幼蕖就着郝瑗手上一看,用不着她掂量,一看便知两片田里的灵谷确实品质相差甚远。
杨德勇自己田里的灵谷穗头饱满,光泽润润,的是上好之品。
而他自二赵的那田里所采回来的灵谷,一茎穗头上就有好些干瘪的空粒,轻飘飘的,不似杨德勇那边的分量饱满,确实是该注水时没水,导致灌浆不够。
赵慡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油腔滑调地笑嘻嘻道:
“我赔了你不要,反过来怪我?各人本事有大小,我灵谷就长这样,我也没办法。都是马头峰的兄弟,斤斤计较可就不好了。回头,我再补些灵石给你就是了。你不就是怕短了你的灵石?咱也是条汉子,可不能小气!”
赵袊一拍胸脯:
“说来说去,原来是为了这!放心,赵慡他兜里灵石若是不够,我赵袊给你补。肯定不让你吃亏!”
杨德勇气了个倒仰,他是气愤心血被人破坏,破坏者还妄图以次充好,可怎么到了二赵嘴里,就成了他为了几块灵石在“斤斤计较”!
“郝主事,你看他们,说的这是人话么?”
幼蕖冷眼瞧着,这姓赵的两名少年眉目并不相似,血气也无相通,应该不是同族兄弟。
赵袊眼神里多了一股聪慧,长得也白净些,整个人尚透着文气。
而赵慡面皮焦黄,眼神狡黠而粗野,整个人更多的是油气。
偏巧的是,俩人俱是细高个儿,窄肩长腿、狭眼尖颌,又都是不羁性子,歪理扯起来你唱我和的,比亲兄弟还亲,那杨德勇空有一腔之勇,竟是辩不过他们。
“胡闹!”
郝瑗沉下脸,指着掌中的谷穗,道:
“人家辛辛苦苦几个月种出来的上等灵谷,就被你们这般糟蹋!还说什么赔偿!你们这种品质的谷子,也好意思拿出来现眼?灵石是小,心血难偿!你们糟蹋灵谷,聚众闹事,我罚你们……”
话未说完,就听远处急急传来一声喊:
“郝主事!”
急急奔来的是位圆眼圆脸儿的少女,大概也是听说了什么消息赶来的,赶得脸都红了,一绺碎发湿哒哒地贴在额前。
郝瑗一看到来人,放缓了神色:
“韩冉冉,先前浚通灵泉,你为了吸尽泉眼的浊气,都用脱了力,不是让你回去好生休息么?你又来给他们说情?”
“郝主事,你让我平日管着他们,是我疏忽了,没尽好管教之责。要罚,我也有份!若要赔偿,从我那里的抵!”
韩冉冉神色诚恳,嗓音略有沙哑,兀自不住喘气。
韩冉冉是郝瑗手下第一得意之人,又为了浚通灵泉极耗心力,她的面子,郝瑗总要给几分。
清都仙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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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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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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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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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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