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漓的目光始终停留在那几株红梅上:“她叫季暖音。”
别人家的孩子对母亲的印象都是妈妈很漂亮,妈妈很勤劳,妈妈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而她,就只有一句话。
妈妈叫季暖音。
甚至小学时候老师要求写的作文《我的妈妈》都是苏云笙帮她写的。
沈焰上前一步,从身后搂着她,小心翼翼的抱着。
他的声音轻轻的飘在耳边:“你很想她吗?”
江漓由他这么抱着,摇摇头:“不知道。”
没有想念的感觉,可脑子里会时不时的蹦出这个名字。
“我亲眼看着她死的,”她语调平稳的像在说别人的事,“她摔碎了碗,拿起其中的碎片,割了手腕。”
那一年,江漓八岁。
她很少会去顶楼的那间房,因为江旭说过,不许她迈上去一步,要是上去了,以后的惩罚会更重。
江漓无所谓惩罚重不重,就是打到皮开肉绽,她也哭不出一滴眼泪。
但她更无所谓顶楼房间里是什么。
因为与她无关。
可是那天,她听到了从顶楼传来的哭声。
“漓儿,漓儿……”
有人在喊她的名字。
她就这么上去了。
门没锁,里面是一个女人。
她被一条锁链锁着,稍稍一动,挂在锁链上的铃铛就发出“叮铃叮铃”的响声。
“漓儿……”女人见到她,眼底生出了光。
年幼的姑娘站在门口,望着女人的目光里全是陌生。
女人眼角挂着泪,声音轻轻柔柔的哄着:“漓儿,把门口的碗递给我,好吗?”
她够不到。
“沈焰。”
“嗯?”
“你知道吗,是我把碗给了她,亲手送她去了黄泉路。”
“不是的,”沈焰搂得她更紧,“不关你的事。”
怎么能关她的事呢?
才八岁的孩子能懂什么?
就是个思想成熟的成年人,也无法预判把碗递过去对方会用碗来干什么。
江漓告诉他:“我没觉得她的死跟我有关,在她的葬礼上,连云笙都哭了,而我一滴眼泪都没流。”
很正常吧。
从来没有亲近过母亲的孩子,怎么能指望她真情实感的流出眼泪呢?
“不是的,我们家阿漓只是慢热而已,不是没有感情。”真没有感情,又怎么会喜欢他,喜欢苏云笙,喜欢她叔叔呢?
沈焰说:“而且哭不是什么好的情绪,能不哭,当然还是不要哭的好。”
我们家?
江漓仰头望着他。
沈焰脸红了,嗓音有点哑:“对呀,我们家的。”
她好像没怎么懂,就很淡的回了一个字:“哦。”
有些话,现在这样的情况不方便说。
他只能先在她这儿预备着:“阿漓,再等等我,好吗?”
江漓问:“等什么?
沈焰没说。
但心里回答她了。谷
再等等,等我对你好多一点点,我就认认真真回答你那个问题。
……
周家果铺已经好几天没开门营业了。
这天早上,陈月香亲自去开铺。
出了门,走在小巷子里,迎面过来两名村妇。
陈月香都认识,是前面十七号院的朱嫂和九号院的方姑娘。
朱嫂家的小胖墩喜欢吃水果,尤其爱吃草莓,所以草莓上市的时候,经常会来光顾。
于是她打招呼:“朱嫂,方姑娘,好久不见了,最近怎么不上店里买水果了?我今天刚到一批草莓,个头又红又大的,等会儿去接货,要不过来瞧瞧啊?”
方姑娘打量着她,然后拽拽朱嫂的衣袖,阴阳怪气的:“草莓哪里都有的卖,咱们要买啊,换别家,新鲜。”
陈月香没听懂,还在极力的推销自家产品:“诶,我家的草莓也是新鲜的,今天刚到的。”
朱嫂白了她一眼:“方姑娘的意思是,你这个人不新鲜,所以进回来的货就是再新鲜,我们也不敢买的。”
守丧期间,陈月香不想与人口舌,可这话实在难听,她肯定要掰扯掰扯:“朱嫂,你什么意思啊,什么叫我这个人不新鲜?”
朱嫂冷笑一声,称呼也开始不客气了:“陈寡妇,你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呢?”
方姑娘附和着:“你和你那个流氓小叔子的事情,整个村子都传遍了,你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娘就是因为你做出的这些个丑事被气死的,还在这儿装无辜!”Χiυmъ.cοΜ
陈月香无从辩解:“我……”
“你什么你,”朱嫂上来粗鲁的推了她一下,“我警告你,你跟那个流氓怎么搞是你们的事,要是你敢打我老公的主意,小心我撕破你这张脸!”
此时——
“说够了没有?”
江漓带着她淡淡的嗓音朝这边走来。
她看了一眼低着头一言不发的陈月香:“苗苗醒了,找你呢。”
朱嫂和方姑娘忌惮江漓是妖,不敢多言,只能冲陈月香翻了个白眼:“走着瞧!”
人走远了,江漓说:“回去吧。”
陈月香眼睛红了:“那铺子……”
“你觉得现在这样的情况,就算店开了,又有谁会来买?”
陈月香不说话了。
其实不止是村上的人在传,就连周来旺那个混蛋,也到处跟人说,她跟他有一腿。
“可是今天有草莓到货,马上就到村口了。”
江漓绕过她身边:“我去。”
“江漓。”陈月香叫住她。
“干嘛?”
她望着姑娘纤细的身影,郑重其事道:“谢谢。”
江漓没接话,双手插着兜往前走。
没走几步,她愣了一下。
几株红梅之下,手里拎着一个方便盒的沈焰,正笑眯眯的望着她。
“你怎么在这儿?”
“去买早餐了。”沈焰已经吃过了,手里这份,是为江漓买的。
“哦。”
沈焰在梅树下站了一会儿,身上沾了些淡雅的香气:“你刚刚是在见义勇为吗?”
他要唤醒压在她心底的情绪,如果这些情绪被什么东西所困住,那他就先开一个口,慢慢的,一点一点,直到全部释放。
“不是,”江漓如预料之中那样否认了,“她女儿醒了,在哭,我搞不定。”
所以来找陈月香回去搞定。
“哦,那替她搬草莓呢?”
江漓不说话了。
过了会儿,她抬起头,望着沈焰精致的眼睛,冰凉的指尖划过他的脸颊:“因为你脸红的时候像一颗草莓,我喜欢。”
沈焰:……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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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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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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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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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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