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始慌了。
江漓记得,那天她的手过那块封口的大理石。
比一下大约的厚度,该用多大的劲儿,附近的村上是有出殡的要放鞭炮,但是不保证百分百遮掩住动静。
就是这样,大理石的角落留下了她的指纹。
为什么不戴手套呢?
因为热,且不方便。
小妖女动手从来都很直接,弯弯绕绕的东西不想搞。
沈焰从厨房里出来,看到江漓:“资料都打印好了?”
她点头,不露一丝马脚:“嗯。”
沈焰把菜端出来:“洗洗手可以吃饭了。”
“哦。”
苗苗很喜欢唐芯,但是最喜欢江漓,吃饭也要她抱着。
吃饭时,周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神总是往江漓那边转悠。
就在第N次看向小妖女时,他的脚被人狠狠的踩了一下。
不用问了。
肯定是小淑男动得脚。
他老实了,捧着碗乖乖的吃饭。
饭后,唐芯说要洗碗,周致没让。
他看了一眼沈焰,又再看了眼江漓,主动抱着桌上的碗碟进了厨房。
白色,印有龙凤花纹的那个,是江漓用过的。
次日是阴天,灰蒙蒙的,天空像笼了一层纱,风吹过来,有点寒凉。
沈焰煮了粥当早餐。
他在架子上找了半天,没找到江漓的碗。
昨天周致洗碗的时候打碎了两个,他笑眯眯的赔了一百块钱,吃完水果,带着装有碎片的垃圾袋滚蛋了。
平淡的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下午,沈焰从工作室离开,先去京大接女朋友,再回天禧名城,接了在小区幼儿园等了很久的苗苗,最后回家做饭。
结束晚饭,他洗了碗,走到客厅。
电视里正在播放本地新闻。
沈焰看到了标题,京城某大楼一男子跳楼,民警到场抢救中。
他盯着电视里的画面,双手垂在身侧,一点一点的握成拳。
那一年,沈焰十五岁。
在别人似懂非懂的年纪,他拖着一人双魂的身子苟活了两年。
当时他还是沈焰。
那个愿意拥抱阳光,眼睛里看得到希望的少年。
弟弟沈栖已经六岁了,寄样在北港市的二叔沈木家里。
他给他弟弟打电话,自己都还是需要人照顾的小孩,却还在哄着另一个小孩:“你乖乖的听话,不要哭,哥哥会回来接你的。”
沈栖真的很乖,挨打挨骂从来不说。
每次问在二叔家好不好,他都说,哥哥,我听话的,你不要担心。
这回也是一样。
沈焰说了一声“好”。
他嘴角扬起,在笑。
只是转身的时候,看到街边那辆车里坐着的男人,少年脸上纯真的笑容消失了。
沈维,他和沈栖的亲生父亲。
沈焰把电话挂了。
他脚步往那个方向挪,想过去喊一声“爸爸”。
忽然,车门开了。
沈维从车上下来。
他向这里走来。
但视线的目标并不是沈焰,而是沈焰身后那个婀娜多姿的女人。
“维哥~”女人声音娇滴滴的。
擦身而过的时候,沈焰的目光一直放在父亲身上。
可是他没转头,连半分的眼神都没有分过来。
两年前那场绑架,当警方找到藏匿肉票地点的时候,在地上发现了一个满头是血的男人,至于被绑架的沈焰,不知去向。
也许沈维当他已经死了。
死了好。
死了痛快。
他看着沈维和那个女人走进不远处一家酒店,等人影消失,他转身,眼神变了。
“喂,”他打了个电话,那边的人催他回去,“暂时走不了,看见我那个该死的老爸了。”
对方问,你要他死吗?我可以让他尸骨无存。
少年稚嫩的脸庞上,露出了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邪:“想要一个人死,不一定要亲手染上鲜血的,我要做个清清白白的好人,懂吗?”
然后,这个清清白白的好人,站在马路对面,看着高耸入云的酒店顶楼,摔下来一个人。
沈维当场死亡。
路人吓得乱窜,只有少年的嘴角扬起了明显的弧度。
他过了马路,走近事故现场。
鲜血刺红了他的眼,他眯起,面对尸体,用口型无声的道了句,活该。
“沈焰?沈焰?”
是江漓在摇他。
他脑子里有乱入的片段。
黑漆漆的废旧仓库,染着铁锈的铁链,啤酒瓶,碎片……
“他是我儿子,我是他老子,我养他到这么大,给我换点钱怎么了?”
“阿焰,等今天晚上放学,妈妈来接你。”
“如果你老婆真那么狠心,那就把这小子给卖了,刚我瞅了一眼,长得俊,能卖个好价钱。”
“你要学会恨,恨了,才没有人会欺负你,拿起来,砸他的脑袋!”
耳边是嘈杂的人声,眼前是模糊的人影,沈焰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似的,伸手拽住了眼前的人。
熟悉的梅花香味飘过来。
“阿漓,”他额头上渗出冷汗,“口,口袋……”
口袋里是张医生新开的药,氯氮平片。
江漓扶着他坐下,她看了一眼瓶身上的说明,拧开盖子,从里面倒出两颗。
“不要。”
“不要……”
“别出来……”
“你回去……回去……”
他嘴里含糊不清的呢喃着,江漓顾不上倒水了,两颗药塞进他嘴里。
苦味蔓延开,沈焰本能的吞咽下去。
他心脏跳得很快,掌心里全是汗。
小妖女第一次有这样束手无策的感觉。
她站到他跟前,把他抱了个满怀,让他的脑袋靠在自己腰部的位置:“沈焰,我在这里,你不要害怕,我会护着你的。”
过了一会儿,也不知道是药效起作用了,还是她的拥抱让他安心,沈焰渐渐平静下来。
江漓还搂着他,手在他的后背轻轻的拍着。琇書網
突然,他抬起头,一下子推开了她。
“沈焰?”
他看她的眼神,像冬天里刺骨的寒风,但是几秒之后,又柔和下来,恢复成小淑男的模样。
“你是……沈焰?”
眼前人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轻轻的“嗯”了声。
沈焰说:“他要来,我没让,把他压下去了。”
江漓蹲下,仰头看着他,眼睛里是无尽的疼惜:“是不是很难受?”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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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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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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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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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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