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子深语气里夹杂着无奈,把阮清扶好让她站稳了,便绅士地收回手,不会让人觉得突兀。
他一直都是一个进退有度的人。琇書網
嗯。
阮清低低地应了一声,有很微弱的鼻音。
看到阮清手里头的保温杯,陆子深了然,给我吧。
从阮清手里接过了保温杯,他径直往里边走去,在角落那里停留了一会儿,再次把保温杯交给阮清时,里头已经注满了温水。
阮清默了,手指捏紧那个磨砂质感的水杯,刚刚掉落在地上,杯身有一处凹陷了下去,有点硌手。
谢谢,那我先走了,我待会儿还有戏。
阮清匆匆地和他道别,也不看他,找到门的位置就往外走,仿佛后边有什么野兽会追着她。
陆子深原本伸出来的手顿在半空,刚刚看到阮清在他面前低着头,他恍惚以为回到了从前,那个时候阮清误以为惹他生气时,都会这样低着头,等待他的教训。
刚刚,他差点就要像以前一样,伸手去揉她的脑袋了。
陆子深怔了下,把手缓缓地收回来,看着桌面上简陋的时钟,分针滴滴答答地摆动着,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掉。
这意味着,过去终将成为过去,他们再也回不去那个时间段,回到那个十五岁的阮清和二十岁陆子深的时候。
阮清飞快地逃离那个房间,拿着保温杯的手一直在发抖,胸膛里的那颗鲜红的心脏砰砰砰乱跳,简直要从嗓子眼里蹦哒出来了。
她喝了好几口温水,勉强压下了那一股心悸,原地深吸了几口气,目光垂落在左手的指尖上,在发抖。
阮清叹了口气,从包包里间隔的空间里,拿出随手携带的药瓶,瓶身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她倒出来,就着水吞了下去。
还是这么不争气。
平复了心情,阮清又变回那副面无表情的清冷样,漫不经心地摩挲着磨砂质感的保温杯,回顾刚刚所发生的一切。
和陆子深的重逢,实在是来得太猝不及防了,她甚至一丁半点儿的准备都没有。
想到刚刚她畏畏缩缩的样子,阮清拧紧眉头,恨铁不成钢,怎么这么没出息呢?
不就是不就是一个陆子深嘛,怎么连看都不敢看了,他还能吃了她不成?
不过,说来也奇怪,陆子深怎么会无缘无故回来?就算他和蒋川霖认识,也不至于从大西洋彼岸,千里迢迢飞回来吧?
还有他那对态度强硬的父母,真的肯让陆子深回到这个地方?
脑子里一团浆糊,阮清想不明白,总觉得在这里遇到陆子深,是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情。
她做梦都不敢这样想,有一天,会在这片熟悉的故土上,和那人重逢。
殊不知,她在胡思乱想的同时,陆子深那一头也没有闲着,他一个人坐在椅子上,沉思良久。
来这里之前,他就知道,他和阮清一定会碰面的,为了这一场重逢,他策划了许久。
想到刚刚阮清的一举一动,陆子深眸色沉了沉,薄唇紧抿,眉头也紧拧着。
看样子,阮清还是沉浸在那一件事里,不愿走出来,和那件事情相关的一切,她都不想再触碰到。
这个一切里面,也包括他。
陆子深把藏在衣袖下的左手露出来,那条伤疤没法除掉,而且就算除去了,有些东西也不会发生改变。
他刚刚一直没露出来,就是怕阮清看到了,情绪会更加激动。
陆子深一直想让阮清从那场事故里走出来,想告诉她,她没错,就算那时候站在那里的不是她,他也不可能袖手旁观的。
只不过如果遇到危险的那个人不是阮清的话,陆子深扪心自问,他并不认为自己会那么大度,毫不犹豫地拿自己的前程去开玩笑。
他可能会更加冷静,有足够的时间去衡量,去选择更加折中的办法,不会那么鲁莽。
只是,这种话自然是不能让阮清知道的,她已经够愧疚了。
那场事故,不止阮清走不出来,他也被困在那座山里,困了好久好久。
阮清垂眸,看着逐渐平静下来的左手,右手的指尖轻轻搭了上去,放在那个硌人的手腕骨上,太瘦了,摸着很不舒服。
她这左手,早在那场事故里,就烙印下处罚了的印记了。
十九岁那年,她已经顺利进去了首大,成为陆子深的学妹。
那时候,二十四岁的陆子深,已然是一位风华绝代的少年郎,首大的风云人物,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谦谦公子,玉树临风,眉目间温柔如风,当年长安城里名动一时的状元郎,应该就是这个模样吧。
他的天赋被所有人看在眼里,闭关多年的老教授破例出关,收他为徒。
十八岁崭露头角,夺得柴可夫斯基第13届钢琴项目的奖章,第一次真正出现在大众面前。
二十二岁的陆子深继续发挥才华,在伊丽莎白女王国际钢琴比赛中一路闯进决赛,取得令人羡慕的成绩。
期间,他还参加了各种大大小小的钢琴比赛,皆获得了斐然的成绩。
在陆子深二十四岁那年,终于迎来了他的人生巅峰,他接收到了米国皇家音乐学院的邀请,请他过去深造学习。
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机会,有很多人努力了一辈子,也不能接收到米国皇家音乐学院的邀请函。
但是,这个二十四岁的天才少年,他做到了。
那个时候,所有人都认为陆子深前途一片光明,他的人生趋势已经成功奠定了基础。
之后,他的人生会一步一步地走向辉煌,达到普通人一辈子也不敢妄想的高度。
原本的确是这样的没错,不出意外的话,陆子深会按部就班地接受米国皇家音乐学院的邀请,在那里继续学习,让他的钢琴技巧更加的完美高超。
但是那场事故发生之后,别说是去米国皇家音乐学院了,陆子深直接被剥夺了资格,因为他再也弹不了钢琴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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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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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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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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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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