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全身放松下来,瘫软躺在地上,四肢摊开,笑意自心口蔓延到眼眸,而后牵动唇角。
一个夹杂着无数情绪的笑。
既自嘲又开心,既愧疚又感动。
早该想到的,这个人一直就是这样,毫无底线的宠着他,纵着他。
不管他要什么,只要他有的,他都会给他,给得义无反顾。
就算是一颗遮遮掩掩,不敢示人的真心。
换做别人,刑讯逼供,生死关头,这人都绝不会吐露一句。但是只要他开口,他就整个捧出来给他。
什么世俗,什么不安,什么害怕,这些情绪在雪冥眼里,都抵不过他一句,我要。
牧野手背搭在额前,宽大的衣袖挡住了他的眼睛,一滴泪沿着眼角缓缓流下,悄无声息。
他年纪小,有任性的权利。有景兄宠着,他有任性的资本。可即便如此,这样世俗不容之事,他仍旧要想尽办法,纠葛万分,才敢一步步往前。
而雪冥,他从来不说自己的难处,从来不提自己的不易。
他不会不安吗?他不会害怕吗?
不,他比他怕的更多。
他要考虑一切,考虑世俗的眼光,考虑秋姐和紫影会不会反对,考虑以后的日子,考虑他的后半生如何能一切顺遂。
最重要的是,他还要考虑,是否君心似他心。
牧野落在身体一侧的拳头缓缓攥紧,雪冥承受得比他更多,可他从来都不说。
不仅不说,还一个人扛着,忍着,闷着。
而雪冥忍了这么久,抗了这么久,或许还挣扎了那么久,却在知道他的目的之后,剖开了自己的心给他看。
牧野闭上眼睛,从未有人……这样对他。
他这么坏,故意使坏逼雪冥,这人怎么就这么由着他逼啊。
雪冥知道他想听什么,也知道他是故意使坏,可他还是说了。
这人一直藏着的东西,他伸手要就给了。m.χIùmЬ.CǒM
怎么能这样。
一点都不讲理。
牧野虽然才十七岁,可自小入了百炼宫,每一日都是折磨,直到遇到景郁他们,才知被照顾被疼爱是什么滋味。
他任性,胡来,仗着被宠爱,无法无天。不过是想知道,景郁和雪冥能宠他到什么地步?
他要是再过分些,景兄会不会还由着他,会不会还站在他这一边?
而对雪冥,他就更乱来了。
故意欺负他,调戏他,还送女子衣服给他穿。
他这么坏,可雪冥对他的要求全部照做,一点没有不耐烦。
真是宠的过分。
直到今天触及了他心底最深的秘密,这人仍旧是这样,用温和包容的笑看着他,坚定地告诉他自己的真心。
一颗根本不需验证的真心。
牧野其实不懂,如果是他有一个不愿为人所知的秘密,除非确定对方真诚以待,不离不弃,否则他绝不会暴露一分。
被伤了怎么办?被拒了怎么办?
按理来说,雪冥跟他是同一种人,他以为自己的试探和逼迫是对的。可是雪冥在眼前,掏心掏肺,真诚无比,让他看到自己有多不堪。
牧野越哭越凶,他何德何能配得上如此情谊。
少年蜷缩在地面,袖子挡着大半张脸,只露出一截好看的下巴,身体微微颤抖,无声流泪。
雪冥看到那被泪打湿的袖子,脸色瞬间苍白,张着嘴巴说不出话来。
他挪到牧野身后坐着,却不知所措的不知该怎么安慰他。
“怎么,怎么哭了?吓到你了?”雪冥的声音仍旧温和,带着一丝颤抖。
他勉强笑了一下,叹道:“若不愿就不愿,哭什么?便是不愿,只要你需要,我也是会陪在你身旁的,莫要哭了。”
下一瞬,牧野直接哭出了声,哇哇哇地,大有哭破一片天的架势。
雪冥更慌了,碰碰牧野的肩,又碰碰他的袖子,最后小心翼翼地环住他的脖子,让他蜷缩在自己怀里,躺得更舒服一些。
“好了,那你想如何你与我说,我做就是了。哭这么大声,外面守卫听到会笑话你的。”
雪冥眼眶泛红,神情低落,却仍旧笑着,“把手拿开,让我看看。”
他慢慢拿开牧野挡着脸的手,一张哭得鼻涕眼泪混在一起的脸,就这样映入眼帘。
牧野睁着通红的眼睛,刚说了一个对字,却看到雪冥压制在眼底那心痛到极致的情绪,顿时心里咯噔一声,暗骂自己,压下自己要说的话,吐出一个字,“好!”
雪冥正替他拭泪,闻言愣了一下,“什么好?”
少年哭得太厉害,手指是擦不干净了,雪冥只得用自己的袖子替他擦拭,动作温柔又细致,眸光专注得让牧野更想哭。
他拽过雪冥的衣袖,洗脸一样对着自己的脸一顿猛擦,鼻涕眼泪全部糊到了雪冥的衣袖上。
雪冥无奈摇头,“这样擦,把眼睛擦疼了。”
牧野一个翻身坐起来,跟雪冥面对面,“你别管这个,我刚刚说了好,你给点反应。”
怀里突然一空,雪冥手顿了顿,垂眸道:“你要什么反应?”
牧野咬牙,“你刚刚说只要我,我说好!我说好!我说好你听到没有?!”
雪冥猛然抬眸,不敢置信地盯着眼前的少年,无数情绪积压在心口,快要装不下,涌上鼻头化为一阵酸楚。
又有纷杂情绪糅至一处,一团乱麻,扯都扯不清。
可这些,最后只化为一句,“你,那你哭什么?”
牧野垂下头,“对不起,我觉得我自己不是个人。仗着你好欺负,老是欺负你,对不起啊大雪球,我以后不会了。”
雪冥哭笑不得,“欺负我什么了?”
牧野说着又想哭了,“你都知道的啊,我故意在藏花阁那样,就是为了让你自己来找我,你怎么那么笨啊,明知道我故意的,你还顺着我主动来,好歹硬气一点啊。
还有在那客栈,那红衣,我真就是逗你玩,而且就算穿,也没想让你穿给别人看。你可是雪主,那样子被人知道有损你威严你不知道啊。
还有刚刚我……我……”
牧野越说越生气,委屈地望着雪冥,“为什么我说什么你干什么啊?你都知道我是故意的,刚刚也是,你还说,你不怕我骗你啊,不怕我你骗你说真心话然后伤你啊?!”
雪冥被牧野的一顿输出惊到了,过了会才反应过来,这就是牧野哭成那样的原因。
心疼他么?
他静静地看着牧野,只回了四个字,“甘之如饴。”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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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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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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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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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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