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尚下意识挥袖卷起脏物,随即有些烫手一般将东西扔到地上,见那个没有穿道袍的道士往东边飞去,连话都不撂一句看样子是要离开,忙叫道:“道友,请留步!”
张闻风笑道:“大师,咱们不同路,就此别过。”
道不同不相为谋,他越发觉得与和尚在此地又遇上,巧合得过份了。
和尚浑身狼狈,满脸血污,他似乎恢复了一些,将双脚拔出岩石地面,叫道:“道友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小僧不是坏人,难得在野外同一个地方两次路遇,咱们之间有缘,何不坐下来聊聊?”
下方山脚的几个汉子走也不是,不走又担心听多了有危险。
他们的处境很微妙,没人敢出头先走,担心成为出头鸟被两个高手随手灭掉。
范崇风眼珠子转动扫视一眼,传音道:“兄弟们,走啊,此时不走更待何时?”他弓着腰悄悄往西南山坳转去,这次任务做得太难了,用九死一生形容不为过。
幸亏遇到张大人,帮他治疗了体内严重的伤势。
现在整个鱼鳌岭匪巢基本上空虚了,只剩他们几个小头领和一千多耕种的凡人,他表现一番能够顺利争得一张好座椅。
张大人打劫是惯用手段了,过不多久,他的物品又将由谢护法遣人秘密奉还。
其他几人对于范崇风此时表现出来的勇气、果决,有些刮目相看,见空中的那人与山头和尚没有理会,赶紧灰溜溜尾随范崇风走人。
张闻风早就料定和尚不会再对残余山匪出手。
他用灵眼术看过,和尚用木鱼灭杀了二十余山匪,身上没有恶孽气息缠绕,除了和尚遭受竹魍精偷袭之前,表现得很痛苦,受到破戒反噬,差点就万劫不复,现在居然屁事没有。
他有点好奇了,和尚是怎么做到的?
杀恶即行善,话是这样说没错,但是涉及到“心戒”的麻烦,可不容易化解。
张闻风微笑如常,道:“通常坏人都说自己是好人,以此取信于人便于做坏事,而好人不怎么强调自己是好人,是担心自己做得不够好。”
和尚听出对方在讥讽他不要脸和另有目的,哈哈笑道:“和尚从来没有说过自己是好人。道友还请稍等,和尚替所有亡者超度一番,咱们再说话。”
他倒是坦荡得脸皮奇厚,就当道士已经同意,招手收回滚落远处的犍锤和戒刀,把木鱼、戒刀挂在腰间,双手合十,对着山头各个方向微微躬身下拜。
有白色火焰点点闪烁,烧着了洒落山坡到山脚的残躯血肉。
和尚满脸慈悲神色,口中念诵超度经文,漫步行走在火焰燃烧的山上。
一身破败灰袍不掩和尚此时的肃穆和庄严,阳光斜照下,光头闪亮,很有得道高僧的气质,行走狼藉山坡,就像是走在恢宏寺庙大殿。
驴子看着观主拿出线香点燃,落到山头另一处,也在念经行走,它嘀咕一句:“很像啊。”xǐυmь.℃òm
它已经不去想和尚是好人还是坏人的问题,只觉得和尚怎样都是个狡猾的家伙,与观主有得一拼,不相上下,当然观主在它眼里永远都是善人,只是手段比较……独特,它要学习的路还很长。
两种不同的经韵,高高低低,在空中交汇成互不相干又相辅相成的曲调。
香雾袅袅,被山风吹散在和煦春光里。
张闻风念完三遍《太上救苦拔罪妙经》,把残香插在地上。
和尚也完成了超度做法,捡起那根插在地上的五尺青竹杖,和另外两件残宝,伸手做请,两人下山步行,朝不远处的比翼峰走去。
“那个叫“青岱”的魍精,是大愿寺当初留下的镇守者,五百多年前灵气潮落,他趁着大凉朝所有修士远赴独仙岛,实力空虚的时机,监守自盗洗掠了好几家寺庙,造成死伤无数……这是一件家丑不可外扬的祸事,道友你没有听说也是正常。”
和尚颇为健谈,笑道:“他自知逃得过一时,逃不过一世,在跌宕山脉的鱼鳌岭潜伏下来,不知哪里学到的神道法术,他掠来人口,塑神像享受香火,改头换面做起了山神。我奉命前来野外寻访,找到一点线索,便在这一带明察暗访,所以与道友结缘了。”
有些事情不便对外人细说,和尚草草几语带过。
算是交代了他一直在附近盘桓的缘由。
张闻风瞥一眼和尚手中青翠碧玉的竹杖,道:“大师你不去鱼鳌岭搜查当年寺庙遗失的宝物?解救鱼鳌岭上圈养的凡人?”
跟着我做甚么?
年轻和尚摇头:“道长叫我‘法远’,或者和尚皆可,不知道长怎么称呼?”点明对方道士身份,想要打听跟脚。
“张闻风,见过法远大师。”
“法远见过张道长。”
年轻和尚轻轻拍打青竹杖,道:“青岱洗掠的宝物主要用来熬过灵气潮落时期,用掉了大部分,剩余的都在这件随身纳物宝物中,据说当年,青岱是受了别人的蛊惑……我有这件青竹杖,可以回去交差了,至于凡人不用小僧解救,人生苦短,到那里不是一样?”
他想用佛法感化青岱跟他回去,哪知最后还是武力解决。
绕了一个弯子,让他想明白了许多以前的疑惑,无心插柳柳成荫,意外收获吧。
张闻风偏头看了和尚一眼,如此奇怪不负责任的言论,似乎不符合和尚的身份?
按照正常的剧本,和尚应该前去山匪老巢,把所有凡人解救出来,爬山涉水带离水火回归大凉,成就一段可歌可泣的佳话。
大凉朝是一个各方势力分割的王朝,释、巫、谛、儒混杂,其中以释、巫为主,内部有纷争,据说某些地方的百姓生活,用水深火热形容不过份。
他不知和尚先前痛苦时候经历了什么?
能够短时间化解“破戒”反噬,和尚算是个顶顶厉害的角色。
“大师你的任务完成,咱们也聊过了,就此别过,江湖路远,后会有期!”
张闻风拱手道,虽然和尚身上看不出恶意,他不想与和尚扯上干系,这家伙神神叨叨的不知有什么图谋?
和尚笑道:“张道长你有心病,神魂深处不对劲,你是否有‘众生皆蝼蚁,皆虚幻,皆与我无关’的念头?就最近两天。我正好有这方面心得,可以与张道长你交流,希望张道长不要拒绝和尚一番好意。”
张闻风面上不动声色,和尚一石惊起千层浪,他心中波澜起伏。
他虽然通过念经消除了一坐两月与树木意识交融带来的不适,然而心底里察觉隐约不对劲,他看什么都多了一种超然、冷淡。
还以为没有彻底消除影响,想着路上走走,多念经做功课,慢慢便消了隐患。
哪知被一个见两次面的和尚一口道破,修心出了纰漏,他如何不惊?
两人对视,一个笑嘻嘻的目光如清泉涟漪阵阵,一个平淡幽深目中杀机隐隐。
驴子扯着嗓子“呃啊”一阵大叫。
“观主,何不听听和尚怎么说?你不是常说,‘它山之石可以攻玉’,管它是道法佛法,借鉴一二又何妨?”
驴子担心不已,它也觉着观主不对劲。
……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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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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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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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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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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