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抵达江洵报上的地址前,过惯优渥日子的风顶流曾在脑内描绘出一栋二层小楼,屋舍周围是剪裁齐整的竹林。以他的认知来看,似江洵这样出道有些时日的明星,早该积攒出这样的资产才对。

  因此,把车停到那再普通不过的公寓楼下时,他有些发懵。等从江洵身上摸出钥匙,看到那有些窄小的房间时,他觉得自己的世界观被重新洗刷了一遍。

  好在屋子里家具都精心安置在合适的位置上,被主人擦拭得一尘不染,每处角落都摆上翠绿的盆栽,又使这不大的空间显得温馨雅致。wWW.ΧìǔΜЬ.CǒΜ

  风倾云没什么照顾人的经验,且折腾了大半夜,自己也濒临倒头就睡的边缘。但秉持凡事都做到最好的精神,他还是尽职尽责地帮人把外衣脱下,安置在床上盖好被子。做完这些以后,仍有些不放心,便搬了张椅子在床边坐下。

  他迷迷糊糊地望着江洵那张恬静的睡颜,眼皮渐渐开始打架。

  周遭的景物皆似泡在浮霭雾气中,再定睛看去,视野所见已是参差飞甍,雕梁画栋,古意盎然。

  风倾云怔愣片刻,方才沿着脚下的石阶走近这些古建。

  却见那横梁上刻着卷云葫芦等各色道门祥瑞之物,檐角精巧的灯笼亦绘着阴阳鱼纹,下坠风铃,随山间清风不时摇出叮铛脆响。

  “这里是......道观?”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里的恢弘屋宇,一松一竹都给人十分熟悉的感觉,仿佛自己已在这里居住了很久,对此地了如指掌。可是他自出生以来,从未去道观中参拜过。

  没等风倾云反应过来,双腿已不由自主迈开步子,走向那中轴线上最高大的三层楼宫殿。

  晴朗的天空忽然黯下,雪如棉絮般飘下,散漫交错,将这世外清都点缀得有如氤氲仙境。

  心中突兀生出几分急切,风倾云加快脚步。

  随着离宫殿的距离逐渐缩短,他看清了居中高悬的匾额,其上黑底金字,挥洒出“紫霄宫”三个大字。

  这时,大殿的镂空雕花木门吱呀一声被人从里面推开,风倾云的注意力顿时被缓步走出的人吸引了。

  那道士一身比雪还要洁白三分的道袍,外罩墨色披纱,手中执拂尘,步履轻移间衣袂翻飞,好似乘云踏雪而来。

  只是这仙人的面容却迷蒙在风雪中,只能隐约瞧见一对带着疏淡笑意的明眸。

  他怯然道:“师尊。”

  道士的嗓音也带着脱俗仙意,泠然如山泉击石:“倾云,此次下山,你在尘间云游了几日?”

  听到问话后,风倾云条件反射般缩缩头,结结巴巴地回答:“一月有余......师尊,弟子错了,再也不敢擅自离山......”

  没等他说完,道士手中拂尘挥动,给他来了当头一击,砸得眼前金星乱坠。

  “你就在这殿前扎马步十二个时辰,胆敢挪动半步,再加十二个时辰。”

  “是,师尊。”风倾云哭丧着脸,乖乖摆稳下盘,见道士要回身离开,他忙道,“师尊等等!”

  “还有何事?”

  “额,敢问......您尊姓大名?”

  翻飞的大雪仿佛在这一刻凝固,风倾云屏住呼吸,期待地竖起耳朵,却听到师尊那边传来一串长长的吁气声。紧接着,又是当头一棒,他连退三步,捂着差点裂开的头哀嚎出声。

  “好小子,在外面野了一个月,便目无师长!马步扎好,再乱动一下,我江鹤铭今日必定打断你这条腿!”

  风倾云骇得赶忙重新扎稳步子,然而这好脾气的师尊似乎真被方才那一问惹急了,只听那柔软的拂尘被舞出铮铮剑吟,如怒涛拍岸般抽在他背上。

  山间顿时回荡起一声惨过一声的嚎叫:“师尊,弟子知错了!您收了神通罢!”

  “为师姓甚名谁?”

  “弟子的师尊是......江鹤铭!”

  “错了!再罚你扎二十四个时辰!”

  风倾云真是委屈极了,师尊亲口说自己是江鹤铭,怎地自己依葫芦画瓢说出来,却又说不对?

  挨了一顿老拳不说,那三天三夜的马步真是比挨揍还难熬白倍,没过一日,只感觉整个下半身都与肉身分离,麻木得风倾云连哭的力气都没了。

  昏沉之际,又听他的师尊冷声质问:“现在想起来你师尊是谁了吗?”

  如同平地一声惊雷,风倾云顿时被吓得清醒过来。

  眼前的飞雪琼宫似雾气蒸腾般消散,换回了熟悉的现代风天花板。他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躺在江洵昨夜睡过的床上,还盖了身绒被,暖融融的感觉舒缓了趴睡一夜后四肢的酸痛。

  风倾云长舒口气,还好这可怕的经历只是一场噩梦,否则自己怕是要被那魔鬼师尊活活打死。

  “醒了?正巧早饭也熟了,梳洗一下便来吃吧。”

  泠泠嗓音骤然响起,风倾云又惊得汗毛倒竖,差点背过气去。

  “我有这么可怕吗,这见鬼的表情是什么意思?”

  定了定神,只见江洵一身宽松的居家道袍,系着粉色的卡通围裙,正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自己。

  风倾云咽了下口水,是他的错觉吗,为何感觉江洵的声音,与梦里师尊的音调如出一辙?

  “没......没事......”风倾云还没从一夜惊吓中走出来,此时跟在江洵身后前往洗手间,看着这人身上的道袍,一阵心惊肉跳,“江洵,你以前出过家吗?”

  “学过几日道法,但很快就下山了。”江洵不明白风倾云为何这样问,凝眉思索后,看了看自己身上那身宽松的衣物,恍然道,“现代的衣服总是紧绷绷地贴在身上,所以我才买了几件道袍,唔,日常穿着挺舒服的。”

  风倾云还是有些后怕,接过江洵递来的新牙刷,在拉上洗手间的门前,他又问:“你出道以前的姓名是什么?”

  “干嘛,查户口本啊?”江洵正要去厨房端饭,听了这无厘头的问题,也没有放在心上,“就叫江洵啊。”

  风倾云听完,放心地带上门,哼着小调刷起了牙。

  “真是奇怪。”江洵不明所以,却也没有深思。

  其实他话只说了一半,自己是姓江名洵没错,可师从玄清派后,又被师父赐了道名,鹤字辈江鹤铭。

  这顿早饭很清淡,白花花的粥里掺着几片青菜,没有香葱,没有蒜苗,连香油都没舍得飘几滴。但到底是主人家一片心意,风倾云只好压下抗拒情绪,尝了一小口。不料这粥调味十分精巧,蔬菜和米的清香沁人心脾,立刻让他的味蕾活跃起来。

  “你身体已经没事了吗?”吃了大半碗后,风倾云才想起昨夜的情形。然而本该由他照料的病人,却早起为自己煮粥,简直是令人无地自容。

  江洵饭量并不大,因此吃了几口便放下勺子,浅笑着欣赏风倾云香甜的吃相。听到问话后,他支着下巴点头:“多谢你昨夜照顾,现在精神着呢,早起还练了半晌剑法。”

  风倾云低头扒饭,其实他晚上哪有照料人家,不过是呼呼睡大觉罢了。

  江洵放在桌上的手机震动一下,便打开屏幕埋头查看消息,也没注意到对面埋头苦吃的人有哪里不对。

  点开微信上的红点,却见那备注是“楚济”的头像在闪动。江洵犹豫一下,打开聊天框。

  楚济:“在吗?昨天的炒作是我不对,向你道歉。其实出道以来,我们都在夏姐手底下,我很嫉妒你的资源,所以没有忍住想利用你。听了你一席话后,我想了整晚,觉得自己真的有些卑鄙。以后我不会再做这两面三刀的事,我们之前的师徒约定还作数吗?”

  江洵欣慰地笑了笑,他果然没有看错人。楚济并不是那类蛇蝎小人,这次炒作也没有做得过火,现在能主动道歉,说明自己那番指责,对方是实打实地放在心里了。

  于是他拿出最快的打字速度,艰难地敲出几个字:“作数,我在寒舍随时烹茶以待你的光临。”

  楚济马上发来一个大大的桃心,接着又补了一句:“师父你人真好,但是你说话怎么老气横秋的,网络热梗用起来啊!”

  江洵:“......”

  他能熟练使用微信已经很不错了,年轻人不要太为难高龄老人。

  正打算关上手机,屏幕上又跳出一条来电请求,这次是夏月。

  “现在的年轻人,怎么一个两个都喜欢早上给人发消息。”江洵小声嘀咕着,把电话接起来,“夏姐早。”

  电话那头,夏月严肃的女声少有地带着轻快:“江洵,你这次做得真不错!何导把你好一通夸,之后又帮我们介绍了剧组。负责网剧《寒水剑》的林常青林导刚才发了面试邀请,让我们三天后去面试男二号!”

  难怪夏姐高兴,如果真的面试成功,江洵便能彻底走出幕后,重新在荧幕前露面。

  “不过,林导用我这样有黑料的演员,不怕连累整部剧的名声吗?”

  “一者你只是喊话出柜,且并没有真与男性艺人走到一起,之后又彻底出面撇清绯闻,所以口碑并不算没救。二者,最近你做替身尽职尽责,甚至还十分出色,口碑有所回暖,所以趁着你上部剧打戏的热度,让你出演武侠片,对剧组也有利。”夏月款款分析道,“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是,你便宜啊!剧组经费不是很够,上一个内定男二跑了,于是才能轮到你。”

  “夏姐,有没有人和你说,这样直白的讲实话真的很伤人。”讲洵哭笑不得,但对夏月的内容表示认同。

  他目前的出场费和前世比,那可真是天下地下。若还是那个江掌教,便是把整个金矿都挖出来,也休想请他出山。时也,命也,为了活到穿回原世界的那天,别说带薪出演,打白工也得接啊。

  “好了,年轻人有机会就要好好珍惜,资历不足就该踏踏实实吃苦。”夏月在电话那头轻笑一声,“这男二我们也不是十拿九稳,要认真对待。等会我把剧本发给你,这三天时间好好揣摩角色,争取拿下面试。”

  挂了电话后,江洵很快收到了夏月发来的电子稿。下载下来翻了翻,足有几百页。

  风倾云在江洵和夏月聊天时便闷声吃完了饭,正自觉地刷碗,听到外面没了动静,他探出头问:“有新工作了?”

  江洵还在一目十行地扫着剧本,乍一抬头,差点被风倾云手中那被刷得镀金般晃眼的碗闪着眼睛。他沉默地起身,拿过那快要被搓掉皮的薄瓷碗,感慨万千。

  不愧是你,风倾云。

  那个练剑时还要缠着师尊询问,剑尖究竟该抬到离地几寸的人,从未改变匠人精神。只不过在这个世界,剑法大概被换成了演戏,难怪他能创造出道一年就火遍大江南北的神话。

  手中的剧本仿佛精简不少,年逾百岁的江道长终于燃起了斗志。演戏,就该学习倾云精神。

  加油,打工人。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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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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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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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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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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