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会知晓?”
容毓未作答而是同小鱼道:“小鱼,这破庙漏风,需要生火,麻烦你出去捡些树枝来。”
小鱼看了眼沈初黛又看了眼容毓,知晓他是想借故将自己调离此处,没吭声点点头便离开了破庙。
沈初黛看了眼屋檐,淡声道:“我与真人有事相商,上面的弟兄也暂时离开吧。”
感受到上面的迟疑,她又补充道:“放心好了,我暂时不会杀他。”
待人皆走干净了,容毓这才捋了捋衣角处的褶皱:“想必沈小姐已经知晓,自己存活的世界是一本书了吧?”
沈初黛微颌首,眸中闪出一丝异色:“你也是穿书而来,你知晓我重生是因为这一切你也经历着?”
“不。”
容毓解释道:“我只是原书中的一个角色,因为一些机缘巧合,窥得天机罢了。”
他将眸光落于那微薄的烛火上,声音淡淡的:“这世界是一本书,每个人都有每个人不同的人设与使命。”
“正如我在选后大典所说——”
沈初黛唯恐他又说那些拽文嚼字的话:“那些我听不懂。”
容毓轻轻一笑:“简单来说,皇帝人设就是‘百分之百英年早逝的皇帝’,无论他如何挣扎,作者要他三更死,他碍不过四更。”
“那我的人设?”
“百分之百给英年早逝皇帝殉葬的秀女。”
沈初黛:……
她的人设真的好简单粗暴、完全不做作呢!
她长睫微垂下来,遮住眸中的复杂:“既然我们的生死皆由作者掌控,那为什么还要让我不断重生,去改变注定的死亡?”
容毓清俊的脸上浮现了一丝悲天悯人:“书中的沈小姐是个娇养在闺中、不谙世事的国公小姐,日子倒也过得安稳,直到十三岁那年,沈家满门男儿葬身于沙场。忠国公府只有老太太一人主持,然而老太太年岁大,这国公府的事务又太过操劳,没几年也去了。后来沈小姐受诏去宫中选秀,突逢皇帝驾崩,她殉葬而死。”
“十三岁那年……你指的是嘉峪关一役?”
“没错,若是没记错,那是你参与的第一场战役。”
容毓微微颌首:“是你及时发现了陷阱,抓出了敌方的眼线,将计就计引敌人夜入大本营,将其一举擒获,大败了敌军,赢得了此役。故而沈家满门男儿活了下来,忠国公府也日益鼎盛。”
沈初黛明艳的脸庞被微弱的烛光照着,微微敛了一丝锋芒。
她没想到原主的经历竟是如此凄惨,若不是她想有一技傍身,靠自己的本事闯出一份天地,上战场历练凑巧救了沈家,恐怕沈家的结局与原书别无二致。
一想到此,她便深觉得胆寒不已。
沈初黛低声道:“我还是不明白,这与我的重生有什么关系。”
“原书中沈初黛是个无父兄仪仗、更无武艺傍身的孤女,皇帝的头七,便被迫殉葬同皇帝一道去了。可你不一样,你既有精湛武艺,父兄又待你如珍宝,他们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你殉葬。”
容毓解释道:“所以你的死就是个悖论,悖论导致了书中世界自动重启,清理逻辑错误,十四天为一个轮回,故而你会重生回到皇帝死前的第七天。”
沈初黛眸光一亮:“既然悖论解除,我便不必再受重生之苦?”
容毓却是摇摇头:“如今发展虽以离原书剧情相差甚远,但他的人设还是会不断执行。”
沈初黛:……
她惊了:“你的意思是他还是会死?!”
她回过神来:“所以你在选后大典上指定我为皇后,并非是因为受摄政王指使将皇帝与沈家一网打尽,而是因为你想我贴身保护皇帝?”
并不是,他只是按照陆时鄞嘱托罢了。
只不过他身为道者,是不好撒谎的,但可以避而不答。
容毓只道:“摄政王虽指使了我,但我在选后大典当众摆了他一道,方才沈小姐斩杀的人便是摄政王派来暗杀我的。只是这“一网打尽”,沈小姐何出此言?”
沈初黛将她当日的分析全盘脱出,完了她拍手道:“我觉得我的猜测很合理啊。”
容毓的神色有些古怪,当然合理,合理地不能再合理了。
陆时鄞那个疯子的逻辑,常人一般难以理解得了,毕竟谁能想到他疯狂到拿自己的命犯险。
困惑在沈初黛心头多时的谜团一时解开,她不禁有些感慨万千。
边境她是注定回不去,既然将军做不成,那就尝试做个好皇后。
*****
选后大典刚一结束,宫中便紧锣密鼓地为大婚做着准备,大婚定在三月下旬,刚好是春风和煦、百花争放的季节。
宫里头又连派三个教养嬷嬷来教导,不光是宫中规矩,更重要的是教如何做好一个称职的皇后。
时间太紧,沈初黛不得已只能日日留在家中学规矩,唯有春日宴方得以带着妹妹们出来透透气。
众人显然对她这位未来的皇后极是好奇,她光是坐在位置上吃点心,便又一茬又一茬前来搭话。
便是出来玩也得不了消停,沈初黛将一碗糖蒸酥酪吃完,便准备站起身躲清静,刚放下了勺子便听见拉扯的动静。
抬眼看去才瞧见是新建伯家的二公子张经文,攥着柳让的胳膊往这儿扯,嘴中念念叨叨地:“我的柳大才子哟,你不是痴迷沈小姐,甚至不吃不眠为她写诗数首嘛!如今沈小姐要进宫了,以后相见的机会便少之又少,你还不赶紧趁这个机会多说几句话呀。”
柳让奋力挣扎着,奈何自己一介文人比不过张经文那个武夫,被硬生生拉扯着向前。正纠缠着他对上了沈初黛清盼的明眸,他不禁打了个冷颤,连连叫苦。
外头有关沈小姐绝世美貌的传言纷纷,最为出名的便是她偶然一次出游面纱掉落被他柳大才子瞧了一眼,当时便觉惊艳万分,回去不吃不眠为她写了诗数首。
这些诗传满了坊间,人人皆是好奇沈小姐究竟美到了什么程度,就连忠国公府门口一度都被那些书生围得满满,皆以窥得她真容为傲。
但他们哪里知晓这里头的实情!又哪里知晓沈小姐的可怕!琇書網
当时沈小姐从边境回来不久,鲜少出门便是偶有出门也是头戴帷帽,无人知晓她的真实面容。
那一日他吃醉了酒,正好撞见了头戴帷帽的沈小姐,他一时犯了荤趁其不注意摘了那帷帽。
让他惊诧的是帷帽下的那张脸,不同于京中闺秀的细腻白皙,她的肌肤呈健康的小麦色,还隐隐有数道清浅不一的疤痕。
他当即吓得惊叫了一声。
……然后被暴揍了一顿。
那个魔鬼还罚他连夜为她作诗十七首,不然就砍了他的手指,吓得他忙是滚回家作诗,一夜冥思苦想抓耳挠腮才写出那些来。
结果外头却传成了他惊艳于沈小姐容貌!他恨!
纵使沈小姐后来真的出落成绝色,他心底里的恐惧还是没有一分消减。
柳让鼓起勇气又瞥了眼,见她本来准备站起,又坐了下去笑眯眯地观赏着他的挣扎。
他眉头一抽,魔鬼就是魔鬼!漂亮也改不了她是魔鬼的本质。
“经文,别闹了。”一只如细瓷般的手突然出现稳住了那两人的纠扯。
沈初黛微微一愣,抬眼看去那人穿着藏青绣云纹华袍,漂亮的眼眸郁沉沉地,盛满了冷戾之色,正是许久未见的祝止译。
瞧见祝止译,她神情不由有些复杂。
之前被剔除选秀名单出宫后,淮阴侯府便让媒人上门送了数十抬的纳采礼,将花厅前的院子给塞得满满当当。
先是一对被绑的结结实实肥硕的雁,两匹健壮的汗血宝马,十八只通透纯净的玉如意,五十八对龙凤成对喜镯,八十八对足金锦鲤,一百零八匹江南云锦蜀锻,一百二十八匹各色彩绣软烟罗,还有海味、聘饼、四京果、茶叶、酒数不胜数。
把她惊得有些目瞪口呆。
祝止译究竟是来求亲呢,还是来炫富呢!
好在父亲知晓她的心思,又让媒人将纳采礼送了回去,只道考虑考虑。
后来她被选为皇后,此事便不了了之了。
可她有时还是忍不住想,这求亲是淮阴侯的意思,还是祝止译的意思。
这话当初未问出口,现在便更没法问出口了。
如今突然遇上了不免觉得有些尴尬,好在祝止译从头至尾并未往她这儿看一眼,便将两人拉去别地吃酒去了。
沈初黛在园子里讨了会儿清净,便到了该走的时候,只是走到门口却有车夫来报,马似乎吃了不干净的东西,恐怕无法拉车了。
长宁郡主陆含春恰好跟在后头听到了话,热切地道:“没关系,我送你们回去。”
只是碰巧她今日带来的马车稍小,只足够坐得下三个人。
沈初黛见状便道:“含春,麻烦你先将我这两个妹妹送回去吧。”
沈初蔓听了忙是有些担心:“姐姐那你怎么办?”
“你们回去了再通知人来接我不就行了。”沈初黛莞尔一笑,“回去了还要被三个嬷嬷念叨,我刚好在这儿躲躲清净。”
“那我同姐姐你一道等,三妹妹你先回去吧。”沈初蔓忙是说。
就在这时园林的管事凑了过来:“小的这儿倒是有一辆马车,沈小姐若是不嫌弃,可以坐小的这辆。”
这般问题便解决了,两个妹妹与陆含春一辆,她与歌七一辆。
沈初黛谢过管事,又让歌七塞了银子,这才上了马车。
马车一路跟着陆含春那辆从园林行驶上官道,然而就在路遇岔道之时,外头的车夫突然将歌七扔下了车,便驶向远离京城那道。
陆含春听到动静叫停了马车,见着歌七孤零零一个人跌坐在岔路口,忙是急声问道:“你家小姐呢?”
却是听歌七喃喃道:“完了。”
陆含春急疯了:“可不是完了……”
“我是说贼人完了。”
歌七转过头去,轻轻一叹:“小姐这段时间心情不好,正愁没地方撒气呢。”
昏暗的马车里,沈初黛明艳动人的脸庞笼于阴影处,默默从靴子里掏出了个匕首,又从香囊里掏出了个磨刀石。
……开始磨刀。
刚把匕首磨得锃亮,马车猛地便停了下来,随之传来了打斗声,她心头一惊忙是撩开帘子往外看去,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身轻如燕,拿着一柄长剑与黑衣人缠斗着。
她还没来得及跳下马车,最后一个贼人便已被对方解决掉。
沈初黛:……
她不由咬牙切齿起来:“祝!止!译!”
对方转过身来,如墨晕染的眸带了点点亮色。
他轻轻一笑:“这算是感谢?沈小姐倒也不必如此客气。”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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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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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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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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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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