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突然打开了某个按钮,一场盛大的杀戮猝不及防地展现在他面前。
“噗嗤——”
刀锋深入人体的声音交替着响起,鲜血飞溅而出。一张张麻木痛苦的脸跌落而下,手持刀刃的病人们,看起来更像是穿着蓝白条纹的魔鬼。
“求……”
肥头圆脑的中年男人滚到了苏子黎面前,他竭力张大着嘴,沉重地喘息着,像是一条濒死的鱼。深深的刀口沿着他的腹部,剖开肥厚的油层,油腻腻的内脏从伤口处滑落出来,在地上拖出一条泛着油光的血痕。
他看见苏子黎,然后眼睛一亮,像是看见了求生的希望一样,他费力地用胳膊拖动身体,攀爬到他脚边,沾满血液尘土的手抓住了他的裤脚。
“求求你……”他呐喊着,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憋出来的,一点点放大,“求你,杀了我。”
“你说什么?”苏子黎诧异反问。
“杀了我!”那男子又重复了一遍,他的脸涨地通红,眼里一种苏子黎看不懂的希冀,“杀了我,杀了我啊!求求你,快杀了……呃……”
“噗嗤”一声轻响,最后一个字被他吞入腹中,再也没能说出来。
一把长长的,差不多有二三十厘米的长刀被一个小女孩举着,从男子胯,下的位置,狠狠地捅了进去。像是捅糖葫芦一样,深深地把他扎了进去。
苏子黎甚至还从他腹部的伤口里看见了一节泛着寒光的刀刃,鲜血喷涌出来,将周围的地面染成红色。
生机连同着鲜血从他身体里流逝,眼见着就快没气了。可即使如此,他还是努力地鼓动着喉咙,空气和血沫涌出来,发出了细微的“咯咯”声。
“嘻嘻。”
小女孩开心地笑了起来,扎起来的羊角辫上,血液一滴滴地掉落到地上。
“爸爸,你怎么还是不乖呢?”
她低下头,对着男人露出了灿烂天真的笑容,“我杀你是为了你好,你为什么还想着跑呢?”
男人没有回答。
他张着嘴巴,瞪大了眼睛,绝望地死去了。
然后,熟悉的一幕再次出现,大量的血液从尸体中喷涌而出,晕染在地面上后,又快速蒸发。连同那具越来越小的尸体一起,消失在空气中。
小女孩转过头,像是这才发现苏子黎他们似的,她惊喜地朝他们露出了一个甜甜的笑容:“苏医生,贺医生,你们也来游街吗?”
不等他们回答,她又遗憾地叹了一口气,“唉,可惜你们不能参与进来,不然就更加热闹啦。”
说话的时候,她头脸上沾到的血迹,正在缓缓散逸成血雾。
她在血色的雾气里微笑。
天真无邪。
上身的卫衣上还画着一个憨态可掬的小鸭子。
天真和魔鬼的对比,泾渭分明地出现在她身上,鲜明地让人感觉有些窒息。
除了她之外,还有很多其他人。
苏子黎抬起头,环视四周,一幕幕疯狂的场景引入他眼眸。拿刀捅进男人身体的两个年轻女子,伸手抠出男人眼珠的女人,拿着小刀割下求饶夫妻身上刻下伤痕的女孩,还有站着楼上,把男人一遍又一遍推下楼的女人……
他们大多数都是老弱妇孺,在社会上处于弱势地位,但在这里,他们成为了凶狠的行刑人,每一个人下手夺去对方生命的动作都无比的熟稔流畅,像是重复过千百遍一样。
苏子黎看着那些四处飘散的血色,咀嚼着在病人们口中出现了数次的,游街这个词,他觉得他大概猜到了什么。
“这是一个轮回。”
他突然对贺铉道。
小本子没带上身上,他只好将自己的思路都整理出来,将贺铉当成一个倾述对象,把自己的猜测都给说出来。
贺铉知道他的意思,所以他只是当一个安静的倾听者。
一字未发,站在他旁边,听他说。
“他们是病人,也是受害者。”
“而那些被杀了的人,是曾经的加害者们,是杀了他们的杀人凶手。”
小女孩见他们俩没回答,早就跑到一边和自己的小伙伴玩了起来。其他病人也是一样,丢掉利刃后,他们立刻恢复了正常的模样,带着开心的笑容凑在一起聊天玩乐,气氛融洽地不像是一个医院,更像是一个公园。
只是那些沾染在他们身上的血迹,不知道为什么,消散的速度比地面上慢了无数倍,地上的那些早就消失地什么都不剩了,他们身上的血雾还在飘。
这画面看起来十分诡异,换了个人进来,恐怕一眼看上去立刻会起上一层鸡皮疙瘩。
苏子黎看着其中那几张熟悉的脸,忍不住叹息一声:“在这里,应该没有其他方式能够让病人入院,只有他最初的那一批和……死去的玩家。”
他指了指自己。
“我们身为玩家,是这个封闭地方唯一的外来者。如果我们能逃离,那么我们就能离开这里;如果我们能解开这个密室的形成,化解源头的怨念,他们就能自由,所以我们是医生。”
“因为只有医生,才能自由辞职,也只有医生,才能治愈病人。”
“我们是他们的希望,但如果我们不幸失败,那我们也会成为病人。和这里的病人一起,日复一日地将杀戮反施到那些曾经的杀人凶手身上,直到……逐渐习惯。”
想起那些病人们杀戮时平静到像是杀了一只鸡一样的熟练样子,和那些被杀地已经连惨叫都不怎么叫的“前加害者们”,苏子黎也是心中怅然,不知道这种情况对于他们来说,到底是有没有成功报复。
也许曾经是很舒畅的,出了胸中一口恶气,用最痛快的方式替自己报仇雪恨。
但是如果这个方式,持续了无数年,记忆连带着理智都不剩下多少,灵魂已经离去,就剩下一具空壳的身体还执着于杀戮,甚至已经将这个行动变成了习惯,那还剩下什么意义呢?
他深吸一口气,将话题转移到了其他地方。
苏子黎点了点那几个已经融入其中的前玩家们,道:“在刚才他们动手的时候,我有特地关注过他们。我本以为,他们会表现地更加像局外人一点,但是他们同样动手了,而且动手的时候比其他人表现地更加狠,戾气更深。”
“所以我推测,这个医院和韩杏杏所在的医院,根本就是同一个。”
“杀害玩家的,就是那些被杀的加害者。”
“他们在韩杏杏所在的小密室里,被人恶意释放,杀完后又被人收起来,所以我才没有见过他们。”
苏子黎顿了顿,眼中熠熠生辉。
“我想我知道游戏说的复合密室是什么意思了,这次的密室并不处于同一平面,而是由一个又一个受害者的经历串联成一串小密室。”
“小密室彼此之间,互不相通,但只要通过了它们,就能来到这个大密室里。”
“只有从这里逃出去,才是真正逃离成功。”
几乎是在他话音刚落下的一瞬间,就听见熟悉的机械音响起。
【滴——】
【恭喜玩家苏子黎破译密室背景,获得隐藏加分。】
【友情提示,支线任务时间已经进入倒计时,完成该任务将会获得丰厚奖励,最好不要错过哦。】
随着机械音停止,一串倒计时一小时的计数在苏子黎面前浮现。
苏子黎:“…………”
支线任务居然还有倒计时?
游戏你个坑爹的!
他把支线任务翻出来看了一下,看着上面的一连串问题陷入沉思。
支线任务的问题称述看起来长,其实总结一下,一共就一个问题,是谁敲响了呼唤铃,喊来了那些怪物,杀害了其他玩家。
不管是在第一次听到呼唤铃响起后,还是他后来再一次按响那个铃,苏子黎都没有见到符合幕后NPC的人出现。他一直认为,还有另外的剧情隐藏着,也就是说,那个副本除了韩杏杏外还有其他可以和她匹敌的存在。wWW.ΧìǔΜЬ.CǒΜ
但如果按照他刚才的猜测来分析,那这个推测就站不稳了。
韩杏杏的小密室,不应该有其他NPC存在。这不符合这种密室的定律,同时更重要的一点是没有必要,能够自己开一个密室出来,何必要和别人去挤呢?
除非……
“她是故意到韩杏杏的密室里去的,”苏子黎沉声道,“排除掉隐藏人物的猜测,再把表面上存在的NPC一个个筛选,去掉那些加害者和新产生的受害者,剩下的气势就剩下一个人了。”
“吴伶。”
“按响呼唤铃的是吴伶。”
“她利用自己和韩杏杏以前就是旧识的这一特点,在想办法进入了韩杏杏的密室后,获得了一个医生的身份,同时她在这里又是护士。”
“她能够很轻易地在两边都接触到传呼铃,再通过这种方式,把那些怪物释放过去。所以我在那个密室里,才没有遇到韩杏杏韩小姨和那些受害者之外的NPC。”
“因为他们早就已经回到了这里。”
“啪啪——”
清脆的鼓掌声在他身后响起。
苏子黎回过头,发现穿着浅粉色护士服的吴伶正站在他身后,她披散着头发,笑容甜美,看起来和韩川书架上存着的那张照片差不多。
仿佛还是一个年轻漂亮,刚从象牙塔里出来的女大学生。
“你猜的很不错。”
“很少能有人通过那些线索,把这些事分析地那么清楚,不愧是苏……苏医生。”
她顿了一下,不太自然地把某个称呼个咽了回去,然后又无奈地耸了耸肩,笑着询问道:“确实是我间接杀了他们,怎么,你要为他们报仇吗?”
“报仇?”苏子黎指了指自己,“你觉得我是那种那么容易冲动的人吗?”
他看向前方,看着那些三三两两四散在大厅和休息区里的人们,叹息道:“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明明你以前也和我们一样吧?”
一样?
吴伶嘴角露出了一抹讽刺的笑容:“我和你们可不一样,我只是一个失败者而已。”
“败在了复活的路上,却又没有彻底死去的侥幸者。”
苏子黎:“……”
他沉默不语,不知道该怎么接她这些话。
推出了一个,就像是拔萝卜一样,自然而然就能把支线任务里其他的问题给推出来。吴伶为什么能知道那么多的信息?为什么她能钻空子,到韩杏杏那边成为医生?
游戏在这方面从来都是公平的,哪怕是身为游戏BOSS的贺铉,也是通过一次次的过关,这才升级到现在这样。而且就算他本身很厉害,想给苏子黎开挂也只能侧面小小提示,不能直接说更不能说太多。
吴伶在他进入密室之前,只能被封在墙壁里。
显而易见,她并不是特别厉害。
那么她为什么能得到那么多的信息?苏子黎想来想去就只想到一种可能,她曾经也是一个玩家。
想想游戏收录玩家的标准吧,模糊到只剩下一行解说:心有不甘,又足够幸运。
——那这样,吴伶运气好被挑中不也是挺正常的事情。
只是她的幸运可能只幸运了没多久,她还是没能回去,没能成为那场车祸的幸存者。她在茫茫密室中,被抽进了这个复合密室,甚至在这里遇到了熟人,然后……她再也没出去过。
苏子黎看了一眼不远处,正偷偷眺望他们这里的韩杏杏,他平静地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那么,你杀了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你是想离开这里吗?”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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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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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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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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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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