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活在一个又一个的谎言中,有别人编给她的,也有她编给别人的,睡着了生怕说梦话,好在大多数时候睡都睡不着。她被“等你来”选中的投稿至今还有人评论,九成九的网友还是说余安诚居心叵测,剩下寥寥几个也是咒余安诚会不会是得了绝症,所以一走了之?
相较于余安诚的秘密,蔚然更还有近在眼前的难题。
她说家里的暖气管爆了,把地板泡了,所以来暂住。虽然白朗一次也没过问过施工的进度,但她自己知道“暂住”是有倒计时的。可没钱,她好意思白吃白住了走人吗?就算好意思,她上哪找第二个能让她白吃白住的地方去?还有宋依人,今天心血来潮说年前找时间去玩个密室逃脱,让她带上余安诚。
她心说我时间是好找,可我上哪找余安诚去?真进了密室,我也不用逃脱了,在密室里总好过睡大街。
更还有她妈那边……母女二人本就是只有过年的时候才会碰个面。这几年,托余安诚的福,她妈谢天谢地她找了个好归宿。如今剩她一个人,怕是她还绷着最后一口气,她妈先歇斯底里。
以上哪一条不是近在眼前的难题?个个火烧眉毛。
总之,这个年是真不好过。
可才这么想着,想着,蔚然的睡意便来了。
所以白朗只是回卧室换了衣服,两分钟不到,开门,便看蔚然用被子裹得像条毛毛虫,只露出一张脸,快要睡着了。
开门的声音让蔚然一激灵。
白朗抱歉道:“我以为你说不困是真的。”
蔚然蠕动着从毛毛虫变回粽子:“真的真的,我不困。”
她总不能说,好像是你一回来我就踏实了,踏实了也就困了……
白朗换了黑色的运动裤和T恤,不超过七成新,却是越旧越亲和的手感。既然蔚然给他腾了地方,他走过去,坐在了蔚然的旁边。蔚然瞪眼:“有茶几你不坐?”
二人都变了。
他不想跟她客气了。
而她无论想不想,都很难不把他当个男人了。那么长一条三人沙发,她彬彬有礼地坐一端,他却大喇喇往中间一占。以至于她脑海中闪现的画面全都是老鹰捉小鸡、狼外婆和小红帽、小兔子乖乖把门开开……诸如此类。
“明天有什么安排?”白朗对蔚然的质问充耳不闻,心说我正人君子地坐茶几的时候你嫌我坐没坐相,现在晚了。
现在我知道了正人君子不如对症下药。
蔚然没说话,怕一言不合,狼外婆就会原形毕露。
白朗转过脸:“问你话呢。”
他迎着落地灯的灯光,昏黄中,五官的深邃更甚,青色的胡茬更甚,唯有眸色是浅的,看上去轻轻柔柔。“就……上班啊。”蔚然从里面拽着被角的双手手心发了汗,却又不能松。她不知道她和白朗长达七年的尊老爱幼的关系,为什么在这一刻蒙上了男女共处一室的色彩。
当然,她更不知道所谓尊老爱幼,从七年前就是她一厢情愿。
“可以陪我去买件衣服吗?”
“我都说了上班。”
“所以可以吗?”
“你是小孩儿吗?过年要买新衣服?”
白朗转过身,手臂搭上沙发靠背,指尖便隐隐要碰上蔚然的被子:“我是不是小孩儿,你说呢?”
蔚然识时务,大气都不带喘的:“我明天晚上有重要的事不知道几点才能回来不过我上班时间可以溜个号陪你去一趟。”
“重要的事?”白朗猜不出,“什么事?”
据他观察,如今的蔚然是家和工作室两点一线。交际圈没有了余安诚,也就只剩下宋依人和远树了。对,再加上他。
“不关你的事。”蔚然一边挑衅,一边被沙发扶手抵住,退无可退。
白朗没追问:“那下午两点?”
“OK。”
“你热啊?”
蔚然下意识一缩脖子:“冷,我冷。”
白朗伸手,手掌若有似无地挨着蔚然的脸颊,拇指指腹在她鼻尖上一抹:“你出汗了。”
蔚然两颗黑眼珠往中间一瞟。白朗那一下,仿佛往她鼻尖上放了个小虫。他没事人一样说收手就收手了,她却痒痒的,一只手忍不住从被子里钻出来挠了挠:“不对劲,白朗你不对劲!我们的相处模式从七年前就是地狱级的,不带你这么越玩儿越回去的。”
“相处模式?还有这东西?”
“有!我们现在就是太……太peace了!”
白朗的目光落在蔚然裸露的手臂上:“蔚然你知道吗?你这个人真难伺候,轻一点不行,重一点不行,那个不轻不重的尺度,哪那么好找?”
蔚然后知后觉猛地将手臂收回去。
白朗看向阳台上那个成了精的熊本熊:“这么多天,你和它形影不离。”
每隔两三天,她就会抢在上班前将它塞进洗衣机里搅一搅,下班后便日复一日是这个“憨样”。
“不小心洒了牛奶。”蔚然一本正经,“不知道你有没有经验,牛奶和聚酯纤维混合后,是臭的。”
白朗再看向蔚然的被子:“所以你现在……”
当即,蔚然隔着被子踹了白朗一脚:“绝对!绝对不是光着。”
“那你裹成这样?”
“因为我红颜祸水的一面不是你小子该看的!”蔚然越说越气,气自己五条睡裙没一条是自己的菜,从始至终对余安诚投其所好却落得今天见不得人的田地。没错,五条睡裙加一块儿都没有一件熊本熊的布料多,不是见不得人是什么?
白朗起身:“你这话说得不严谨。”
蔚然:“……”
白朗往卧室走:“只能说,你那一面是我‘现在’不该看的。”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白朗一走,蔚然自言自语地关了落地灯:“臭小子。”
白朗关门关到一半,停下。
五年前,在蔚然和余安诚的婚礼上,他离开的时候碰上她溜出来吸烟,他和她呛声了两句,以至于她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臭小子”。此后,他离开了整整五年。当年,他不对她大人大量就好了。同样的错误他不会再犯第二次。于是,他在蔚然“完了完了,我是不是祸从口出了”的眼神中,走回她面前,蹲下身:“你会不会太天真了?以为裹成这样我就拿你没办法了?”
蔚然肠子都悔青了:“我……我量你不会趁人之危。”
“但谈个条件总可以吧?”
“好说,好说。”
“以后我不想听见那三个字了。”
“哪三个字?”
白朗没说话。他知道蔚然不是装傻。客厅熄了灯,只有卧室的光源在他身后鞭长莫及,却给他镀上一层金边,尽管他没碰她一根汗毛,甚至还蹲在她面前,给她俯视他的机会,她也知道“衣衫不整”的她绝不是他的对手。所以她不是装傻,是真傻。
“哦!”她慢半拍,“你是说臭小子三个字?”
白朗起身:“我说了不想听见……”
蔚然大丈夫能屈能伸:“我错了,哥!”
她相信白朗是个遵纪守法的好孩子,但相信是一回事,眼中的他仿佛下一秒就要饿虎扑食是另一回事。
白朗失笑:“倒也不必叫哥。”
蔚然仰脸:“那你说,叫什么?”
“暂时,叫名字。”
以后叫什么,以后再说。
转天。
白朗和蔚然约了下午两点,金悦广场。
蔚然十二点多就到了,先去潮玩店逛了逛。关于三足工作室的方向,远树想走高端、小众和限量的路线,相反,宋依人想往潮玩店里铺。蔚然之前保持了中立,因为她问余安诚的建议时,余安诚笑道:“你们几个凑在一起过家家,先站住了脚再说。”琇書網
当时,蔚然觉得余安诚说得对。
她觉得他说什么都对。
白朗也提前到了,也先去了潮玩店。二人碰上,都没觉得是巧合,觉得这种小儿科的巧合不值一提。蔚然若有所思:“不对。”
“什么不对?”
“就算是爬,也该先考虑往哪爬。”
白朗不知道蔚然指的是什么。但只要是开窍,他随便她开哪一窍。毕竟这么多年来,她从家庭、到事业,再到对余安诚的盲目,真是一步步奔着朽木不可雕去的。
白朗说要买一身西装,让蔚然帮她参谋参谋。
“上班穿的吗?”蔚然负责任地走向一排黑色西装,“那低调、稳重一点的好。”
白朗跟在她身后:“不,要吸睛的。”
蔚然停下脚步,回头:“艳压群芳的那种?”
“嗯,差不多。”白朗面不改色。
蔚然转了九十度的弯,走向了一片姹紫嫣红:“你是这么爱出风头的人吗?是你转性了,还是我过去七年眼拙?不管了,为了谢谢你这段时间对我伸出的援手,你今天就算是要C位出道,也包在我身上。”
说着,蔚然的手隔空从姹紫嫣红上划过,稳准狠地摘下了一件铁锈红的西装上衣,枪驳领,六粒扣。
店员阅人无数,从第一眼就将身穿运动裤和羽绒服的白朗分类为潜力股,这会儿殷切切地找了尺码,配套了西裤、衬衫和皮鞋,带白朗去试衣间,边走边寒暄:“你姐姐的眼光真是一流!”
“她不是我姐姐,是我……”
蔚然在中央的休息区坐下来,只听到了白朗的前半句,没听到后面。
但她想都不用想,也知道他说的是“朋友”二字。他就是铆足了劲要和她平起平坐!当年让他叫她一声师娘就跟要他命似的,如今蹬鼻子上脸他连她一声臭小子都忍不了了,真不知道平起平坐是能当饭吃还是能当钱花?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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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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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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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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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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