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往前走,起码,现在不能回头看。
她会崩溃的。
“那我的工作……”
回应她的只有汽车尾气。
风很大,夏晗裹紧了身上的衣服,却没有朝快捷酒店走去。
她都要穷死了,她住不起。
这些天一直都是在那种二三十块钱的小旅馆里度过的。黑黢黢的走廊,充满霉味的房间,以及破烂不堪的门庭。
太过不堪,如果被傅琛看到,那比杀了她还难受。
走到小旅馆门口,却见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
是安宥谦。
他脸上依然挂着淡淡的笑容,脚边放着几件女装手提袋。
面对他,夏晗一直都是放松的,她加快步子走过去:“你怎么知道我住这里?”
安宥谦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脑袋:“笨蛋,我想在青津城查一个人还不容易吗?”
“也是。”夏晗指指楼上,“上面又脏又乱,我们出去到附近走走吧,请你吃夜宵。”
“不用了,我家里还有事。”安宥谦把手提袋塞到她手里,现在这种情况下逗留的时间长了,他怕夏晗难堪,“我今天看你身上的衣服有点旧了,买了几套新的送过来。”
本来是不想接的,但想到傅建国让买衣服的嘱咐,夏晗就接了过来。
安宥谦又在无意中帮了大忙。
等工作正常了,自己再买几件送他便是。
目的达到,安宥谦没再停留,很快就驱车离开了。
不仅是衣服,夏晗更感激安宥谦没有戳破她现在在傅家的尴尬地位,以他这样身份的人,肯定是第一次走进这种脏乱的地区,但他什么都没说。
有时候,沉默就是最好的保护。
夏晗提着袋子上楼,脸上扬起一抹淡淡的笑。
全然没有注意到,在这家小旅馆的拐角处,还停着一辆黑色的迈巴赫。
像是黑夜中的一只鸟,静静地蛰伏在角落里。
傅琛已经抽完了第三支烟,他向来克制,一天不会超过一支烟,但今天……他看了眼车子后座没有送出去的女装手提袋,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昭示着主人的心情不佳。
小旅馆的走廊极窄,灯泡明明灭灭,脚边到处是被人吃剩的垃圾,散发出一股难闻的酸臭味。
傅琛不想再往前走一步。
“嗯?”已经换上新衣服,端着盆子打算去公关厕所洗衣服的夏晗,一开门就见到了脸色发臭,僵在原地的傅琛。
他穿着一身意大利高定西服,精致的手工皮鞋踩在脏兮兮的地上,眼底皆是嘲讽。
“这么迫不及待穿上别的男人送的衣服?”
一句话让夏晗哑然:“我只是……”她攥紧了盆,算了,她一套衣服穿再多天,他也不会看到。
他不是从前那个可以让自己随便撒娇耍赖的二哥了。
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翻涌的情绪,她改了口:“你怎么来了?”
“为什么要住在这里?这么脏,就不怕出门被人闻见味儿吗?也不怕失了身份。”
“你小点声!”夏晗飞速走过去,白了他一眼,“被人听到会挨骂的!”
傅琛看了看密集的住户,也意识到不妥,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处境,他无意冒犯别人,但就是见不得夏晗在这儿住。
如果被人拍到,他又要去处理这些烂事儿。
走廊里的味道几乎令他窒息,身上也跟着发痒。
他向来有洁癖,头次到这种地方,身心都是折磨。
他一把打掉她手里的劣质塑料盆,嫌恶地看了眼她身上的衣服,“赶快跟我走!”
夏晗不解:“去哪儿?”
“回家。”
她的声音一下子低了下来,闷闷道:“我没有家。”她看着散落在地上的衣物,心里好像也乱成了一团。
他为什么会上来?为什么要说回家?
家……多么奢侈的词汇。
十岁之前她没有家,二十二岁时,自以为的家被最敬重的人亲手打碎。
傅琛气极:“什么叫你没有家?还是说你住这里是想方便和安宥谦见面?!”他胳膊上已经起了红疹子,他极力克制去挠它的冲动,直接拉住她的胳膊,“我还不想戴个绿帽子,再次成为全城笑柄!”
途径小旅馆收钱的窗口,老板娘看傅琛的穿着气质,想拦又不敢拦,就这么看着夏晗被拽了出去,扔进了她想都不敢想的豪车里。
夏晗被塞进副驾驶,低头看看他一直攥住她胳膊的手,不自然地往后缩了缩。
傅琛眼底一片幽深,也不知是不是故意,偏偏又往手上挪了几分,二人的皮肤相触,竟有炙人的烫。
她听到他的呼吸,几乎不敢抬眸。
安全带系的急,打了个结,傅琛去解,一点点捋顺了。双手不经意间蹭到她的脖子,夏晗惊恐地抬头,看着他和傅连城相似的眉眼,突然发疯一般将他狠狠推开。
“不要碰我!”
傅琛气极:“发什么神经!”
砰地一声,车门被关上。
傅琛松了松领带,解开袖口,看红疹依然在蔓延,他心烦意乱地点了支烟,不经意往车里一瞥,发现夏晗竟然在哭。琇書蛧
车窗没彻底关死,正好留了一条缝,她的眼泪似乎就顺着那条缝流进了他心里。
这是大哥去世后,他第一次见到她哭。
从前,她掉泪是很常见的事儿,就连家里养的宠物生病她都要哇哇痛哭,然后大哥就会手足无措地打电话给他,同他商讨哄小女孩开心的诀窍,最后往往都是大哥为主,他为辅,他们哥俩轮流哄人。
他不像大哥那样和善,往往都是往她面前一站,严肃地说一句不许哭。
她便哭的更凶。
大哥谴责的眼神看过来,傅琛便会别扭地给夏晗擦去眼泪,但哄人的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
等他窘迫的时候,夏晗就会咯咯地笑了。
原来那些时光,竟是那么鲜活。
但却是她,亲手毁了那一切!
一个能眼睁睁看着养育自己的恩人去死的女人,该是多么蛇蝎心肠!
他的心情很久没有这般大起大落过,身上的疹子痒的人难受,傅琛灭掉烟,坐进驾驶座:“假惺惺哭给谁看?觉得自己很可怜吗?大哥都去世这么多天了,你是在为谁哭?”
他本以为夏晗会一如既往地沉默不语,没想到她居然哑声道:“反正不会为他哭!”
就在刚刚傅琛的手蹭到她脖子时,那种被最信任、最敬重的人背叛的感觉又一次袭来,眼泪就成了宣泄口。
下一秒,只听她喃喃说道:“我说什么你都不会信,所以你不要问,我也不会说。”
傅琛眼底划过一抹愧色,看了眼车匣子,那里面有他最近收到的一张匿名照片,他到底该站在什么角度去揣摩那场车祸?难道他真的做错了吗?
他清了清嗓子,“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真的只是因为她任性跑出傅家,导致大哥出了车祸,而她又见死不救吗?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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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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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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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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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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