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陈太夫人带着她入宫参见皇后的时候,自己曾见过她,瘦瘦小小的,躲在祖母身边,她出身极好,可嫁给自己,却不行。
容成笑了笑:“丰亭郡主及笄不过两三年,儿臣今年却是二十六了,太委屈她。倒不如换别人吧……若大燕皇帝非要儿臣娶他的皇妹,那儿臣无话可说。”
“你可知……大燕皇帝为何非要你聘他的皇妹?”
“或许是因为儿臣的嫡出身份罢了,我若是他,也希望妹夫是个嫡出的皇子。”
“你似乎很想娶她?”
魏皇手指不停叩着御案,发出一声声轻响,与更漏的声音一般,落在寂静的殿上。
“若能为父皇解忧,儿臣……愿意娶昱阳公主为妻。”
“朕有何忧,要你解?”
他微微一笑:“大燕今年,已是嫁的第二位公主了。头一位公主嫁去了氐族,这一位……若是咱们大魏不要她,或是拒了燕皇的意,恐怕于我们……不利。”
“如何不利?”
“只怕燕皇与氐族联起手来……”他话音一顿,“父皇……儿子戍边三年,也见惯了边关的寒暑。若因此起战事,恐伤了将士们的心呐。”
“你再想想,好好想想……再告诉朕。”魏皇不动声色地坐直身子,“在北境三年,除了例行的奏章,你从未给你的父皇、母后来过一封信,这三年……你最思念谁?”
“儿臣在外,自然是思念父皇、母后为甚……”
容成眼眸一垂:“只是……虽思念,儿臣却不该擅自通消息进后宫。只要能遥知父皇母后无恙,儿臣便已满足。”
闻他此言,魏皇的神色渐渐缓和,想说的话……也轻轻咽回喉中。
“罢了,你如此说,朕也没有什么话可讲。今夜宫门已经落锁,你就留在宫里吧,你再好好想想……”
“皇儿,你是朕的嫡子,朕对你……颇有厚望,娶了那么个大燕女子,日后朝堂上,你想得到岳丈的支持……不容易。”
“是,儿臣今夜会细思。”
“退下吧。”
魏皇挥退他,瞧他恭敬地磕了头离去,眼神中疏忽不定闪烁着的,是一丝丝看不透。
“皇后,你也下去休息吧。”
“臣妾会再劝劝他的,”皇后说了句很不相干的话,“成儿啊……从前是咱们都太宠着他了,要什么都给,方才他进来的时候,连身上落了花瓣都不自知,心思显然是不在此处的。”
魏皇亦是点了点头:“朕身为皇帝,身为他的父亲……召他进宫,他的心思不在此,那又能在何处?今日他带进城的那个人,是什么身份清楚了没有?”
“皇上都不清楚,臣妾怎会清楚?”皇后无奈一叹,“竟还是个男子……莫不是成儿他……?”
“胡闹!朕的孩子,怎么会是断袖?”
“是,”皇后一如既往地温娴,“那臣妾再让王府里的人去探探,他带那么个人回来,臣妾这心……不安。”
皇后轻轻交握着微凉的双手,这不安也不知是从何起,到底是大燕那封突兀的国书,还是燕皇点名道姓要他娶公主……
似乎来得有些古怪,却又都在情理之中。
也深沉得如一团浓墨般,永安殿后的柏梁台上,许慕宽却没有一丝倦意,既然皇帝留下了他,便是等同于说……和亲一事,他还没有想好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今夜需要细思的不是他,而是皇帝。
熏炉中烧着他叫不上名字的香,像是梅香和松香混杂在一起,清冷的香气在这夏夜中,格外绵长。
夜这么深,不知小丫头在王府中,会不会还等着自己?
以她的性子,或许是不会等的,时候到了困了,自然便睡觉了……
可是,若她当真等着呢?
进宫前她那割舍不下的模样,倒不似是从前没心没肺的那个人。
“来人。”
他到底放心不下,轻唤一声,门外便来了个小太监。
“殿下有何吩咐?”
“宫门落锁了未曾?”
“已经落了,但若殿下有什么吩咐,还是可以走偏门的。”
许慕宽轻轻“嗯”一声,吩咐他:“你去告诉本王的护卫黎昀,就说本王今夜回不去王府,让他回去……取一件东西来。”
“是。”小太监征询似的抬了抬头,“但不知……”
话音未落,柏梁台的殿门便被再度打开,一盏盏宫灯接连亮起,皇后带着宫人,不疾不徐地走了进来。
“什么东西啊?”
“母后。”
他赶紧起身行礼,皇后来得这样突然,倒是让他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琇書網
“你要去取什么东西?宫里有什么是没有的?”
“取两件里衣罢了,”他也不亏是有急智,不慌不忙地一笑,“已是夤夜,母后怎的不回后宫歇息?”
“来瞧瞧你,我估摸着你紧赶慢赶地回来,定是累了,便叫人做了些吃的来。”
“多谢母后关怀。”
皇后叹了一声,吩咐宫人布菜,又看向他:“都是你喜欢吃的,这些年在云中,可还好?”
“都好。”他不咸不淡地答应着,“小十弟怎么样?”
皇后的脸色显见一僵,他最喜欢的小十弟,这些年在自己手中,没少受苦。
“罢了,不猜也知道,您不会对他好的。”许慕宽夹起一箸蒸鱼,“这东西他最喜欢吃,可他死了母妃,又是养在您膝下,恐怕连顿像样的饭菜都没有。”
他随手把筷子一扔,犀筷与碗碟碰撞,发出一阵丁零当啷的脆响,许慕宽也吃不下东西,十皇子的母妃,正是由自己生母所害。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自觉愧对这个小十弟,却又不能将自己母亲揭露出去。
“皇儿,你还在怪着母后?”皇后揪着绣帕的手越握越紧,“我可都是为着你……”
“小十弟如今几岁?”他轻轻摇了摇头,“母后啊,小十弟今年也才九岁,纯淑夫人死那年,他更是才四岁。”
“您说您忌惮小十弟日后威胁我,宫里出身好的皇子那么多,可他不过是个庶出,他母妃出身又如此低微,于儿子有什么妨碍?您除掉她,不过是恨纯淑夫人得父皇的宠爱罢了……”
“你……!”皇后冷瞪着他,低语道,“你竟敢如此放肆!纯淑夫人乃是早产气血有亏而亡,与本宫何干?”
“罢了……儿子从来辩不过您,您执掌后宫,做什么都是对的。”
他轻轻拍了一下双掌,方才退出去的小太监又跑了进来。
“让黎昀回府取本王的东西去,不许耽搁了。”
“站住,不必去。”
皇后犀锐的眸光直直盯着他:“里衣宫里有的是,何必麻烦你那护卫跑一趟?依本宫看,你不是要什么里衣,而是要让他回去报信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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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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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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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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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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