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能去……哪怕是在大燕一直逃亡,逃亡一辈子,都不能去……”
慕容音摇着头,往后退了一步,许慕宽心口忽而一痛,她这般决绝,他原本想说的话,又如何说出口?
“是我太唐突了,”许慕宽眼神中的黯然一纵即逝,“你……若是当真要回雍京,那我……便好好陪你一程。等到天家使者来的时候,我亲自送你上车……”
她轻轻“嗯”了一声,本以为是柳暗花明,却不想只是镜花水月罢了……
她想追随的,从来都是不能拥有的。
屋中气氛微凝,慕容音抽了抽鼻子,忽而一捶他的肩头,笑道:“你我何必这般急躁,还不一定呢。说不定……当真是皇帝想我了,要我回去给他看看……”
话虽如此,她眼中却又泛起一丝涟漪,自己哄着自己,让自己高兴些,能够无拘无束地再过完这一两个月……
“我会想法子的,我一定能想出法子,”许慕宽亦是显得急躁了,“倘若……倘若他当真要让你去氐族,你可否拖延些时日?容我想出法子,一定让他备足嫁妆,送你出宫。”
他甚至已经想好了,实在不行,他便回洛都去求父皇,用什么去换都行。
大不了……出兵。
氐族不是要让公主和亲么,大魏一样可以!
孰强孰弱,两相选择下,慕容随不会再放任氐族的。
自己从来不是一个为了权力可以不顾一切的人,也从来不是那么铁石心肠。
上一次做不到,这次……恐怕还是做不到……
“你能有什么法子?”慕容音摇摇头,她似乎是放弃了,“一介布衣,难道还能逆了皇帝的心意不成?”
“我可以。”
慕容音痴痴地望着他,明知只是一句空话,却无端觉得极有依靠。
“我尚且信你吧,”慕容音极无所谓地撇过头,眼中是莫可名状的沉痛,“若做不到,千万别强求……你总要承认,有些事,是做不到,也挽不回来的。”
许慕宽容色不改,仍是静静地瞧着她:“可是你要知道,你不相信的事,有人却从未放弃。”
“我信你,”慕容音忽而抓住他的袖口,“你当初能有本事去到他身边,如今自然有本事让他不嫁我,可是……我若不去,谁去?”
“皇帝他不想打仗!”
慕容音直直凝着他朗遂的眼眸,目中带着种无法描述的落寞和悲伤,“大燕打不起那么多仗了,你我都清楚。就算我不想去……我也会用我自己的法子逃离,可绝不能是你。”
“为何不是我?”
许慕宽诧异地看她,只见她脸上一抹决绝,像极了高山上的那捧雪。
“若是你,便是牵连你……”
“从前已经有一个人饮下我的毒酒,死在我面前,绝不能再有另一个人,以那样的方式收场。”
“我不会,”许慕宽轻轻将她拥住,下巴抵在她肩头上,专属于她身上的香味传来,那香味让他的心软软的,“爱了便是要想方设法地成全,就算难于生死,也要奋力一搏。”
难得,慕容音没有将他推开,而是嫣然地一笑:“就算成全不了,也不必难过。或许往后你老了,某日喝了酒,忽然对小辈们说出年轻时的一段风流韵事,说得老泪纵横……到那时候再想起我,也就不会难过了。”
“你明明还小,可为何这话……却说得这样老气?”
许慕宽轻轻抚过她满头乌发,忽而感觉自己拥着的躯体,内里并不是如此年轻。
“我呀……?”慕容音的唇角一勾,弯若新月般,“你说……若一个人活了两次,她……还算一个真的人么?”
怔愕自许慕宽眼眸中渐渐浮出,倏忽间,些许“往事”便泊于心头,无论怎么想去忘却,都不肯远走。
只有死过一次,才会知道自己真正想追随的,到底是什么。
“之所以活两次,是因为上天要告诉他……他第一次追随的,或许不是对的。这第二次,是老天爷给机会……”
慕容音轻轻叹了口气,软软地问他:“那你说……她这次,可选对了?”
“只要安心,便是对的。”wWW.ΧìǔΜЬ.CǒΜ
慕容音又将脸往他胸膛上贴了贴,叹了声:“可是眼下,我的心……不安。”
“那你听听,”许慕宽将她揽在自己怀中,“有心安于此,如何不安?”
“我……”慕容音昏昏地闭上眼,感受他心跳的声音,“你为何……不觉得我那些话说得奇怪?”
“你说话自有你的道理,关于你的过往,你若是想说,自然会告诉我……”
“那我还是莫要说的好,”慕容音懒懒地一笑,抬眼仰望他的面庞,“我若是说了,你定然会觉得我是疯子。”
“不是你不想说,是时候不到。”许慕宽揽紧她的腰,凝着她的眼眸,满目都是爱意,“今夜……不说也罢。”
许慕宽温醇地笑了笑,他知道,有些事说不出口,亲近如斯也不行。
而他的故事……
那更不是此刻能够说的了。
未上锁的窗被一阵雪风悄然推开,片片新雪吹了进来,与炭炉中乱舞的火星一起,在半空中,化为水,化作烬。
“又下雪了……”
慕容音轻轻推开他,走过去将窗推开,舒手去接漫漫飘落的新雪,“康州年年都落雪,连康州都下雪……那雍京,定然早是上下一白了。”
“落雪是极美的,”许慕宽亦是来到窗前,与她比肩而立,“我从前在过一个地方,到了冬天极少落雪,却到处都湿漉漉的。可是那满树的梅花,极美。”
“在何处?”
许慕宽微微一笑,侧目瞧她:“总有一日,我要带你去瞧瞧。”
“那地方……是你的家么?”
许慕宽一顿,轻声启口:“是。”
窗外的雪纷纷扬扬,和着月色,衬出一道淡紫色的光辉,迷迷茫茫,朦朦胧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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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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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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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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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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