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音侧头飞速打量着他,“你不在睿王府好好养病,在这做什么?”
许慕宽则用脚拨开地上断裂的梅枝,捡起已经打成结的绳索,再看沈墨脖颈上一道深红色的勒痕,已然明白这是发生了什么……
“你想自尽?”
体弱的少年缓缓抬头,注视着这道清冷语声的主人,苍白无血色的薄唇一抿,随即木讷地点了点头。
“为什么?难道你不要你的姐姐了么?”
听到“姐姐”二字,沈墨无神的眼中终是出现了一丝动容,却又马上扯出一个惨淡的冷笑:“姐姐?”
“我哪里还有姐姐?我知道她走了,是你让她走的……”
沈墨抬起一只手,指尖下垂着,颤颤地指向慕容音:“若是没有你,姐姐不会走,是你要她替你去做事,替你去报仇。”
一阵冷风掠过,沈墨忽而捂着胸口咳喘起来,手无力地捶向地面:“你让她改了名字,让她成为别人的女儿,顶着莫须有的身份,去入宫……去伺候杀了我们全家的人!”m.χIùmЬ.CǒM
“我知道……姐姐是因为要救我,才会答应你去入宫的。如果我死了,你便没有了要挟我姐姐的筹码,她也可以得以自由!”
慕容音一直静静站立着,千万分想不到,沈寻珠竟然将入宫的事情说给了什么听……
也想不到……沈墨,居然是这样认为的。
“将他扶起来吧,他身子本就不好,雪再湿了衣袍,先前的药便都白吃了。”
许慕宽点点头,将沈墨从地上扶起,又揽他坐到一块大青石上。
“你觉得……是我逼沈寻珠的,是么?”待沈墨歇了一口气,慕容音才缓缓问他。
“难道不是?”沈墨握紧了拳,青紫的血管鼓出手背,“我们姐弟……本可以远走,你却非要挑唆起姐姐的报仇心志!你明明就是自己不敢做,拿我姐姐当刀使!”
“就算是当刀子,那也是你姐姐自愿的。”
慕容音一步步踩着积雪残枝走到沈墨面前,原本怀柔的眼神忽而变得冰冷:“你说我挑唆你姐姐的报仇心志,可难道你沈家的灭门之祸……你真的忘得掉么?”
“要我说,是你沈家男人无能,连累女子去复仇!”
“再者,你说我不敢做……你可知你姐姐这些时日在王府,我与她谋划了些什么?”
沈墨沉默着撇过头,沈寻珠只说了进宫复仇一事,个中细节,沈寻珠却守口如瓶……
沈寻珠不说,沈墨便更是怀疑,也更是生气……相依为命的姐姐,竟然不肯将一切事情都告诉自己……
“沈墨,你既然敢寻死,为什么又不敢好好活着?”慕容音狠狠凌了沈墨一眼,“你说我不敢、不勇……那我倒要问问你,何为勇?”
不等沈墨启口,慕容音便接着道:“勇敢不过是一腔心气,气之所至,力亦至焉,心之所至,气乃至焉。我与沈寻珠各取所需,我为己,她为着沈氏一族……”
“只有你,孤身来到这山谷中上吊!你可别枉费沈寻珠对你的一番打算……”
沈墨不再言语,低低地垂下头去,家族巨变只发生在一夜之间,晃眼自己还是郢州别驾家的嫡出公子,晃眼……自己却又成了一名流放犯……
父亲和家族中其他的兄长都被斩了首,只有自己……因为年不满十五,侥幸活得一命。
早知自己就是个拖累,还活着做什么……?
“我死不死……与你有什么相干?”沈墨说到激动处,又咳喘了几声,“我早些死了,也好叫你放了我姐姐,什么报仇不报仇的……不过都是白白枉送性命罢了……”
慕容音轻叹一声,从怀中掏出那个玛瑙璎珞来,递到沈墨面前:“这是走之前……你姐姐让我转交给你的,说是你娘的遗物……”
“她心中并非没有你,也不是抛下你孤身一人。”
沈墨一时没有接过,雪风吹疼慕容音露在外的手,许慕宽倏尔走上前来,将玛瑙璎珞从她手中截下,递给沈墨。
“你如今十三岁,可是?”
沈墨又抬起头,不知为何,许慕宽说话时,他似乎还愿意听几分……
“嗯,”沈墨又生硬地点了点头,“我只恨……为何父亲和兄长都被杀了,家中男丁,只留我一个?还留着我做什么……”
“你很是舍不得你姐姐?”
沈墨仍然只会点头,沈寻珠的离开,仿佛是抽空了少年心中的一根顶梁柱。
许慕宽替他整理好凌乱了的领口,一摸他衣衫单薄,当即解下自己身上的狐裘,披到沈墨肩上……
“可你要知道,这世上……本就有许多事,要比相伴相守要贵重得多。”
许慕宽将少年从青石上扶起,将他满头落雪拂去,“你姐姐如今是走了,可你却更该自强起来,若让沈寻珠知道你此刻颓废至此,就算是走……也走不安稳。”
“宫中是非之地,若让她因为挂念着你而出了错,在宫中犯错,可比不得在外头。莫为着你自己一时任性,连累了你姐姐。”
他这番语重心长,也让沈墨顿时又为姐姐悬起一颗心来……
而神色,也顿时变得惶恐。
许慕宽却趁势缓和了语声,劝道:“你如今还年少,不如回去养好身体,读书习武……日后你姐姐成了事,也好让她放心。”
“我……”沈墨苍白干裂的唇微微翕动,“可是我这个样子,只会拖累她……再者,我这样的身份,只能躲躲藏藏,根本不能见人……”
“所以便要自强,”许慕宽拍拍少年的肩,“身份是最不要紧的事,有睿王府帮忙,难道你还愁么?就算是睿王府做不到,过康州不到二百里就是大魏的地界,树挪死人挪活……七尺男儿,去哪里不能安身?”
“喂喂喂……”慕容音顿时不豫起来,抱着手飘了个白眼给许慕宽,“还在我的地盘上,你竟敢挑唆人叛逃?”
“失言……失言……”
许慕宽转而扶起沈墨:“走吧,收好你姐姐留给你的璎珞,我们回王府!”
沈墨点了点头,也忽而有了一丝庆幸,还好……方才自己上吊时,树枝枯朽断裂,才留得一条命,没有连累姐姐难过……
慕容音折了许多梅花抱在怀中,将马让给沈墨,自己则与许慕宽共乘一骑,马踏入风雪,向着康州城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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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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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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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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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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