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记当年,她到薛府去寻薛简时,眼见他养了一盆粉色的石蒜,开得也是这样好,回了睿王府,她还让人用料子做了一身裙摆绣石蒜花的裙。
今日忽而见到这丛石蒜,不知不觉,离当初入薛府找他,已经过去这么多年。
就连薛简……都已走了一季。
慕容音忽而抬头看着高天、淡云……眼眶微湿,不知薛简的魂魄,现在有没有得到安宁?
若他看着自己,可会怪罪?
随即却又摇了摇头,难道怪罪,就不做了么?
为着这些是是非非、恩恩怨怨……她已沉醉了许久,却也无法,自古爱恨从来都惹人烦扰,况且世事,都是做给活人看的。
穿过一道垂花拱门,方才触景生情,此刻慕容音眼眸中没了那丝灵动,目光空茫地穿过一道道回廊,落在了遥远的某处。
“那株石蒜花,可是在提醒我,事做错了?”
慕容音越走越快,袍摆卷起一缕缕轻尘,苍白的唇忽而抿起,往昔一幕幕风云忽而映在脑海中,又想起在天牢中……那装着毒酒的酒囊,落地的声音……
“早悟兰因?不了结了这桩事情,如何能脱身苦海,又如何能悟得了兰因?”
慕容音仰起头,使劲吸着酸涩的鼻尖,暮秋清冷,风吹起她不曾收拢的发丝,不定地飘动着。紧紧闭眼后,再睁开的眸中,敛去那盈盈水意。
“不为你,只为着我自己。”
慕容音轻轻呢喃着,语声夹杂在风中,几乎细不可闻。
“若他日我在九幽黄泉见了你,到时候你要怪我,再怪不迟。我现在……只想送朱惜华下去……”
她轻轻握起掌心,眸中冷静得像寒潭一般,仿佛连恨意都已经掩去。
再度迈向小院的脚步,沉稳而坚定……
………………
在睿王府静养了近一旬时日,陶襄的身子已经好了许多,每日都服着杜羡鱼给他配制的药,脸色也愈发的红润起来。
慕容音走进来的时候,已经完全掩饰了心绪上的波澜,面容还含了一丝笑意。
还未进屋门,便看见陶襄披着外衫扶着柱子站在石阶上,宛儿则在庭中给他煎着药,这样煎药的事,慕容音懒得做,交给别人又不放心,只好每日让宛儿代劳。
“你身子可好些?我看着倒是比来时好了不少……”
慕容音在石阶下驻足,抬头看着陶襄,唇色虽然还有些苍白,可精神却好了不知多少,一双大眼睛里也暗藏上了顽灵。
当初杜羡鱼曾与她说过陶襄在青州假扮仙道的故事,如今陶襄瞧着有了些人样,倒也像是能做出假扮仙道这样事情来的人……
“好了……好了……”陶襄说着又掩唇咳上几声,“有杜掌门的药,有宗主的院子,再有宛儿姑娘亲手煎药汤,纵然是只吊着一口气,也能活过来。”
慕容音笑了笑:“还病着呢,你就练起这嘴皮子功夫,也难怪是陶半仙。”
宛儿则轻轻啐了一口:“小王爷您不常来,不大清楚,奴婢可是每日都来熬一回药,每日都要被他如此嘻闹一番。”
“他见了你,自然是病都要好的快些。”
慕容音随意往石桌旁一坐,四处张望了一圈,却都找不到杜羡鱼的身影。
“怎么……杜羡鱼去哪了?怎的不见她?”
宛儿笑道:“杜姑娘早起练刀去了,算时间……还得有半盏茶时间才回来,您不妨再等等。”
“我等就是了。”
桌上放着一盘柑橘,府里每日都挑好的果子送来,可是陶襄和杜羡鱼都是不爱吃水果的人,现在倒是便宜了慕容音。Χiυmъ.cοΜ
慕容音手指轻轻在石桌上叩着,一手又把玩起一个柑橘,此番来找杜羡鱼,又是要让她借用天宗的人马,去为沈寻珠寻一个新的身份……
恐怕,杜羡鱼得撇下陶襄,远走一趟了。
半盏茶的时分一到,杜羡鱼果然出现在了拱门另一边,脚步轻健,背负着一把乌鞘刀,几缕发丝被汗黏在额头上,还有些微微喘息。
一瞧慕容音的神色,杜羡鱼便知道,她此行来必有所求。
“小盈歌,你这面容看似平静,其实心中……却藏着事儿吧?”虽是问她,杜羡鱼的语声却极为笃定。
“你倒是好眼光,不愧是我的杜掌门。”慕容音说着,又剥开一只柑橘,塞一瓣到正忙活的宛儿口中,又送一瓣给自己。
“昨夜我带回来一个女子,你想必是知道的吧?”
“知道,”杜羡鱼漫不经心地抬起一盏茶,“从侧门入的王府,她是什么见不得人的身份?”
“她呀?流放犯……”
音方落,除了早就知道内情的宛儿,杜羡鱼和陶襄都是一惊,杜羡鱼倒还颇平静,陶襄则直接吓得咳喘起来,生怕别人不知道他被惊着了一般。
“哪家的姑娘,竟然得你青眼?”杜羡鱼总算是放下了那把乌鞘刀,瞧向慕容音的目光微微动神,她胆子足够大,竟敢把一个流放犯给带回府。
“沈家的,她父亲以前是郢州别驾,因为挡了朱惜华父亲的路,被举家流放。”
“你想……?”杜羡鱼侧着眼征询,“你是不是……想让我出去给沈姑娘找个新的身份?”
“知我者,杜羡鱼也!”
慕容音用扇柄敲敲杜羡鱼的胸膛,“连哪家我都给看好了,潭州盐课提举司副使家的嫡出女儿,你觉得怎么样?”
“你觉得好自然便可以了……”
杜羡鱼对大燕的地方官员不是十分熟悉,盐铁虽是极为重要的,但杜羡鱼对大燕盐铁官的了解,也不过在于几个盐课司的正使……
慕容音选了这位副使,倒是不会太惹眼。
“那你要我怎么做?”
杜羡鱼撩袍在慕容音对面坐了下来,不必费神寻思,便知道她是要让自己出去了。
慕容音很是愉快地笑了起来:“我想你去潭州一趟,亲自去副使江家,让他收了沈寻珠这个女儿。并且……在明年春日,让沈寻珠以江家嫡女的身份,让京中采选良家女的宦官,将她带进宫去。”
“江副使……如何会遵从?”
慕容音好整以暇地一笑,从怀中抽出一沓信纸:“这里头是他妄顾国法的证据,你不妨告诉他,若是不想做这个盐课司副使,或是不要他这一家子了,便将话当作耳旁风。”
“想不到你还有这一手,”杜羡鱼微笑着接过那沓信纸,细细读了一遍,点点头,“此事可行,不过……我此番出手,是以天宗的名义,还是……以睿王府的名义?”
“你只说是睿王世子的授意便是了,原因由得他去猜。若以天宗的名义,他说不定倒会警觉。”
“好,”杜羡鱼点点头,“今夜我就出发,你等着我的消息。”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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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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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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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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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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