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头雀鸣的声音穿过华帐,声声都落在慕容音耳中。
她一睁眼,便又回想起昨夜睿王所说,要率军去西境,于是大清早,她便心情郁郁起来。
宛儿照例来服侍她起床,一掀帘子,却见她沉着脸盘腿坐在床上,心情似是十分低落。
“怎么了?”宛儿还疑心她是不是昨夜做了噩梦,或是又想到薛简,毕竟慕容音若是不高兴,那极大可能便是又想到她那个薛哥哥了。
慕容音拉过宛儿的手,语气有些幽怨:“宛儿……爹爹又要将我独自一人抛在家了。你去跟怀王兄说一声,说爹爹要出征西境,让他想想办法,能不能和陛下说说,不让爹爹去。”
宛儿实在有些为难,这已经决定的国家大事,哪里是说改便能改的,她相信慕容音也不是不懂,只是她对睿王太过于依恋,一时舍不得他去罢了。
“主子……”宛儿坐到床沿上,将她整个人用被子裹起来,道:“睿王爷不能不去,您心里是明白的,对不对?”琇書網
慕容音朝宛儿翻了个白眼,又轻哼一声,宛儿果然最能猜透她的心思,只是这个时候,她却不希望宛儿那么机灵。
“宛儿你真讨厌,明知我是在发牢骚,你怎么就不陪着我一起骂几句?你说的那些,我岂会不明白?”
宛儿笑了,又劝道:“您既然心里明白,那在这生闷气有什么用呢?还不如起来想想,睿王爷这次去了,您要给他准备些什么。”
慕容音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抓起绣鞋便往自己脚上套,宛儿紧随其后,追着将衣衫披到她身上。
慕容音坐到妆镜前,一面梳头,一面道:“你这么一提,我倒是想起来了,爹爹说他怕我带着厉鹞在雍京闯祸,所以要把厉鹞也带去。爹爹倒是不用我操心,他是三军主帅,既不会亲自上阵杀敌,一饮一食也有专人伺候,我不必替他操心,他反倒会时时挂念我。”
“那您是放不下厉公子?”宛儿从她手中接过梳子,开始细细挽发。
“他算个什么狗屁公子!”慕容音说话时用力过度,头往前一扬,马上便扯痛了头发,轻嘶一声,又骂道:“厉鹞上了战场,也不过是个呆头兵,他若病了伤了,只能有普通士兵的待遇,想来想去,也只有我替他准备准备了。”
宛儿捂嘴笑道:“那您可是要现在就出去?”
“这是自然,你去叫上厉鹞,我们一起去。快去!”
“不叫上杜姑娘么?”
慕容音一顿,睿王昨夜吩咐过,这件事先不要让杜羡鱼知道,她虽信任杜羡鱼,却也不敢马上违背睿王的意思,摇头道:“不叫了,这样的事情,用不着麻烦杜羡鱼。”
慕容音嫌宛儿梳妆慢,一把抢过梳子,随意将满头青丝束于顶,又顺手摸了个银冠,将发髻固定上,再翻出一件银白色的袍子,宛儿一瞧,竟又是男装。
正想说些什么,慕容音却倏然转身瞪着她:“去找厉鹞啊,然后吩咐子歌去备马,爹爹说至多一月便走,谁知道会是这月中的哪天?”
“是。”
宛儿看她风风火火,是一刻也不敢怠慢,脚下生风般去到厉鹞住的镜春小筑,厉鹞也是刚刚起身,宛儿一句话也不多说,抓着他的手腕便往外跑,厉鹞一个激灵,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两人跑着回到华音阁时,慕容音早已梳妆完毕,好整以暇地等着他们。
“走!”
慕容音手一挥,子歌马上从后园牵来两匹马,其中那匹红马赫然正是当日她和宛儿带着去大闹千乐楼的那匹。
一见这匹马,慕容音脸一红,宛儿正纳罕她为何会如此时,慕容音却翻身上马,对着子歌吩咐道:“再去牵两匹,宛儿、子歌都去,我和厉鹞先走,惠济堂见!”
宛儿和子歌相视无奈,看小王爷这要把他们两个都带上的架势,看来今日是非得满载而归不可。
……………………
慕容音和厉鹞一路按辔疾行,这是厉鹞来到雍京后第一次在街上纵马,忍不住嚎了一嗓子,惹得行人纷纷注目。
“你嚎什么?”慕容音也被吓得一抖,“就快要上战场了,还那么高兴?”
“自然是高兴的,”厉鹞挥手扬鞭,“驰骋疆场本就是我等大好男儿的夙愿,睿王爷这次肯带我去,乃是看得起我!”
厉鹞忽而扭转头看向慕容音,两人同时收缰,放慢马速,厉鹞很是真诚地道:“盈歌,谁能想到,半年前我还是在郁江上做打劫营生的一个水匪,现在便是睿王爷麾下的兵了。自从认识了你,我就像走了大运一样,你可真是福星啊。”
“你才是真的福星呢……我爹爹惜才爱才,却不会护着你不让你受摧折,所以你去了,他必然会让你去前线。你这个福星,到时候可要立功啊。”
慕容音又想起当初她和小灰狼调侃厉鹞的扁头,小灰狼说厉鹞运气好,是铁手帮的一员福将。
福将……在战场上,或许运气才是最重要的一个。
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大燕国的将士,一旦上了战场,便做好了回不来的准备。
厉鹞也在想,烽火狼烟……骑枪冲锋……这些是根植于每个大燕男儿血脉中的渴望,可战场,既是封候拜将的试炼场,又堆满了尸山血海。
谁能知道,自己有一天,会不会成为那些尸体中的一具?
厉鹞看着慕容音,眸中光芒熠熠,道:“盈歌,我虽然没有真正上过战场,却也知道那里瞬息万变,没有周全的事。我去……便是有可能回不来,战场嘛……所以,你别为我挂心,咱们还和以前一样,该吃吃,该玩玩。”
“我才不像你那么没良心呢,”慕容音隔着马背踹他一脚,“你放心,你肯定回得来,要不然阿灰非得骂死我……”
“我倒是不怕死,人死鸟朝天,但我要是死了,别说老灰,你肯定也要为我哭瞎眼……”
厉鹞轻飘飘地还想往下说,慕容音却忍不住又踹了他好几脚,这家伙,先前说那么煽情,自己本来都要掉眼泪了,他竟突然说什么人死鸟朝天!
简直是太不知羞耻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惠济堂高大的门面已在眼前,慕容音翻身下马,轻车熟路地带着厉鹞往后院去。
惠济堂的小厮一见慕容音,顿时便笑成一朵花,自第一次和杜羡鱼来此买了好多药后,两人又来了好几回,回回都是大手笔。
惠济堂的小厮一见慕容音,便知道散财童子又来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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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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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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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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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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