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慕容音端坐椅上,身后虽有软垫,但大半个时辰过去,腰上早已又僵又酸,忍不住便想伸手去揉,可那柳画师每次向她打量,眼神都有礼谦恭,不随意乱扫,也丝毫不含赏玩之意,心中也就对他多了几分欣赏,便也忍着不动。
又过去小半个时辰,一幅丹青堪堪完成,宛儿扶着慕容音起身,她也不去看那幅画,只先向柳无垠道谢,才不紧不慢地向画看去。
“柳画师果真是工笔大家,”慕容音说得发自真心,她从小学画,睿王府中更是收藏了不少名画,她眼力自然是极好,只见那画中人栩栩如生,慕容音打量过去,倒像是照镜子般,眼角眉梢,无不相像。
柳无垠含笑还礼,语声清润如水:“郡主过奖,您绘的丹青,才是令人称羡。”
“柳画师折煞我,”慕容音嘴上谦虚着,心中却不乏得意起来,忍不住便道,“天光尚早,不知柳画师可否再为我画一幅像,方才这幅您带回宫交差,再画一幅,留给我收着。”
柳无垠心下一喜,能再多看她几眼,自然是求之不得,便敛了心绪,拱手道:“在下恭敬不如从命。”
慕容音重坐回椅上,却自后吩咐宛儿取来一台琴,柳无垠心下明白,这是要描摹她的抚琴之姿,重新铺开画卷,正要提笔,却听慕容音道:“柳画师,还请将我画在画卷左侧,右侧留白。”
柳无垠轻轻颔首,又凝墨绘她入卷。
方才与慕容音说了几句话,柳无垠不免放松起来,忍不住便挽了袖口,露出一截里衣,慕容音眼神一瞟,顿时凛然。
又是一个时辰过去,丹青已成,比起上幅画卷更是形意长留,仿佛画中人马上便要从卷中走出。慕容音眼含淡笑,再次敛衽为谢,柳无垠也拱手为礼,却感她比方才疏离了些。
天边淡染一抹斜阳,柳无垠不便久留,收了第一幅画卷,便由婢女引着出府。
慕容音看着留下的那幅画,越看越爱,吩咐人收回房中铺好,径自去游玩不提。
是夜,溶溶月光透过窗棂,慕容音站在一张巨大的书桌前,不停往画卷上落着笔。
宛儿凑过头一看,忍不住便笑出声来,整幅画卷笔致萧萧,赫然是白天柳无垠帮她画的那幅,只是原先右侧留白的地方,被慕容音添了个执箫在手的人,眉目间依稀能辨出是薛简。
慕容音专心落着笔,一皱眉道:“你笑甚?有甚好笑?”
宛儿闭嘴摇头,心中却是一阵怅惘,她如此倾心薛简,倾心的近乎痴迷,只可惜……云无意,怎奈风起?
且不说薛简本人到底愿不愿意,光是燕帝和睿王,便不可能将她许配给薛家的人。
思虑这些,宛儿忍不住一声轻叹,慕容音又不明白,便问:“好端端的,你叹什么气?”
宛儿自知失态,只得赶紧找话搪塞:“没什么,只是我瞧这一幅画卷,您画的这一半,可差柳画师的差好些。到底人家是宫廷画师,御笔就是不一样。”
慕容音却冷哼一声,不屑道:“你当真以为他是个画师?”
“不然呢?”宛儿仍假装比较着两人的工笔,不时摇头,不时轻叹。
慕容音又是一声冷哼:“我若没瞧错,那狗屁柳画师,定是柳国公家的小公子。柳三柳三,不就是柳家三公子柳无垠么?皇上喊他来睿王府给我画像,定是想让我嫁给他,让他来和我先见见面,日后好相认罢了!”
她倒是没有忘记,前世柳国公府力顶怀王,结果偏偏没料到宁王会逼宫篡位,事后柳国公府虽伏低做小苟全自身,可还是没有逃过最后被秋后算账的命。
柳氏一族连连遭到打压排挤,也只有这个叫柳无垠的,算是柳国公府在朝堂上仅存的硕果,慕容音死的那年,柳无垠已经爬到户部做了侍郎,只是虽有耳闻,却从未见过柳无垠的面罢了。
她一直觉得,柳无垠在前世那风云诡谲,人人都如履薄冰的朝堂上,还能有立足之地,想来必然是个城府极深之人,怎么如今一见,这人倒是一身磊落的模样?
宛儿眉尖一挑:“您又是怎么瞧出来的?我瞧那柳公子也不错啊,看他今日对您那副模样,您若是嫁了他,岂不比嫁给薛大人好得多?”
“谁要嫁他了?”慕容音脸色一变,啪一声便将画笔拍在桌上,“区区一个柳无垠,怎会比得上薛简哥哥?反正我是不嫁,爹爹若是逼我,我便进宫找皇上闹去!对了,爹爹呢?”
“王爷进宫去了,”宛儿嘴一撇,又问,“您是怎么瞧出来他是柳国公家的?”
“他自己告诉我的呗,”慕容音神色得意,“他画画挽袖口时,里衣袖子露出来一截,上头有一片银线绣的柳叶,他背着太阳,我瞧的真真的。这样的柳叶,只柳国公府子弟的衣袖上才会有,我从前便见过。只是这柳无垠,一年四季跟着他大哥到处跑,也难怪我不认得他。”
“却是这样,”宛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忽而一拍脑袋,“哎呀,方才尽与您闲扯,倒把正事给忘了!”
慕容音斜睇她一眼:“什么事?”
“方才王爷传信来说,他接到圣旨,要率军南征,至少两个月才能回来,让您这段时间中行事小心些,眼看着宁王禁足期就要满了,让您莫去招惹他?”
“爹爹要出征!?”慕容音瞪眼便叫起来。
“不是睿王爷,是怀王爷。”宛儿又小声补了句,“您那兄长……”
慕容音狠瞪她一眼:“为什么要出征?和谁打仗?”
“大魏,那边儿打过来啦,听说还是个皇子带兵。陛下有意磨炼咱们王爷,便让他去了呗。”宛儿知晓不多,仅知晓的这些,还都是慕容随告诉她的。
“有趣有趣,”听到这般刀兵之事,慕容音却拍手而笑,“他们来的是皇子,咱们去的也是皇子,这叫绿豆对王八……你说是不是?”
“哎哟我的主子,您怎么能这么说怀王爷,”宛儿环视一周,见四下无人,才悄声道,“那可是您亲兄长……”
“闭嘴!我说说怎么了!”慕容音一抿嘴唇,打发道,“你下去吧,我也该睡了,若是爹爹回来的太晚,你留心给他送些宵夜去。”m.xiumb.com
宛儿嫣然一笑,随即福身告退。
打发走宛儿,慕容音暗自忖道:“怀王不日便要出征,爹爹也不在府里,我正好去瞧瞧他书房里的密室,若是发现什么宁王的把柄,倒要赶紧去告诉怀王。”
主意已定,慕容音当即换了灵便衣裳,自侧门溜出华音阁,往慕容泽书房而去。
睿王不在,书房中黑灯瞎火,屋外自然也无人侍候,慕容音闪身进屋,又将门小心关上,轻步来到书架前,按着记忆往左边摸去,一格格摸索过去,却没发现一丝异样。
心灰气馁之时,慕容音猛然想起,爹爹书架上放着一本琴谱,睿王从不习琴,那本琴谱的书角却已卷了页,想来……开门的机括定与这本琴谱有关。
伸手去摸每本书的书角,果然,在左边第三格的中间,摸到一本卷了页的书,同其他光洁平整的书不同,这本书竟然扯不动。
慕容音伸手一探,书棱背后,果然有一根细细的铜线,横下心用力一扯,身后墙上果然裂开了!
“我果真聪明!”慕容音心下大喜,摸了火折子便悄声步入。
刚刚站定,还未来得及点燃手中火折子,身后石门便突然关紧,黑暗顿时将她笼罩其中,忍不住惊呼一声,转身去推石门,可逾千百斤重的石门却是丝毫不动,石壁上的油灯却毫无征兆地亮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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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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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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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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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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