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手屈指往墙上轻叩几声,一条粗绳便自墙头缒下,慕容音将绳子缠于腰际,再次轻叩数声,墙内便有人将她拉上墙头。
府内一片黑暗,慕容音被子歌抱到树上,解开腰间绳索,又随着子歌滑下树去。
“小王爷,您这是去了哪?不是说两个时辰便回吗,属下都在此等三个时辰了。”
“我去哪也是你该问的?”慕容音鬼鬼祟祟跟在子歌身后,却仍呼喝道,“快带路!若再不回华音阁躺下,就该露馅了。”
“是……”子歌无奈回应,带着她左躲右藏,避开一众巡夜护卫,转出后园月洞门时,子歌忽而紧贴墙壁,慕容音不明所以,却也紧跟着猫腰蹲下,连眼眸都不敢抬起,生怕一不小心露了行踪。
…………
“出来吧。”
语声平淡无波,却又沧桑肃寂,仿佛已在此处等了很久,慕容音一听,心中恍有霹雳惊雷。
四周接连有火把亮起,子歌双膝一屈,垂首磕跪在地。慕容音身子微颤,一双白色绣团龙纹的鞋面已映入眼帘,发现自己藏身此处的,不是睿王又是谁?
“爹、爹爹……”
“你住口,”睿王语声依旧淡然温和,但这听在慕容音耳中,却好似雪前刮过的冷风,不由瑟缩着后往挪了半步。
“子歌,你说。”
睿王冷淡的声音飘来,子歌马上伏身叩首,即使有心替慕容音隐瞒,但在睿王的威压下,他已不敢不说。
“禀、禀王爷,三个时辰前,小王爷她……”
“你别说了!”慕容音忽而打断他,跨步便拦在子歌身前,抬头盈望着睿王,眸中似已垂下清泪,“是女儿逼迫他帮我出去的,若是爹爹要怪,女儿自己扛着。”
睿王慕容泽一挥手,周围的人都退了下去,只有子歌还跪在原处,不敢起身。
“你也下去,”睿王不看子歌,直接吩咐道,“若再有下次,你便不必再在府中,本王会让人送你去南境。还有你,阿音……若你不想害他,就稍微安顺些,女儿家总是翻墙出门,说出去被人笑话。”
睿王眸光凌厉地扫了子歌一眼,直到他完全退下,才让慕容音跟着自己来到书房中。
一进书房门,慕容音便知道,今夜这件事闹大了!否则以睿王的性子,怎么会带着她来书房问话?
是以还不等慕容泽开口,慕容音便猛然跪坐在地,紧紧抱住睿王的腿,哭喊道:“爹爹一路都不与我说话,是不是厌弃我了?”双肩伴着抽泣一耸一耸,眼珠却已在暗中转了好几个来回。
这一哭二闹的法子,她以前最是不屑,但发现效果出奇好之后,不到三年,慕容音已将此项技能运用得炉火纯青。
睿王无奈长叹,只得轻拍她的脑袋安抚,口气也已松软下来:“你今夜喝多了酒,方才又吹了冷风,头疼不疼?”
慕容音使劲摇头,依旧将身子埋在睿王怀中,哽咽道:“爹爹千万别抛下我,也千万别罚我,阿音再不会如此了。”
“是不会还是不敢?”睿王并不是好蒙骗的人,伸手将哭得梨花带雨的慕容音拉到身边坐下,直视她的双眼问,“跟爹爹说实话,你夜缒而出,到底是去找谁?”
慕容音双眸一垂,眼底飞掠过烁烁光辉,“薛简哥哥。”
“找着没?”
慕容音黯然摇头:“不仅没找着,还在外边儿捱了好长时间冷风……”
睿王拉过她的手一握,发现确实冰凉刺骨,足见慕容音没有说谎。他知道这个女儿行事向来不羁,也不追问下去,只以为她又是瞒着满院下人,在薛简屋外哪棵树背后躲着,准备等薛简回来时吓他一吓,可惜阴差阳错,害自己白白苦等三个时辰。
睿王轻叹一声道:“薛简数日前便到南境换防去了,你当然找不着他。”
“却是这样,”慕容音眼眶又要泛红,睿王只好赶紧宽慰,“阿音莫要难过,薛简他不是你的良人,有朝一日,你总会明白。”
慕容音神色不动,从前爹爹也是这么说,可前世最后自己还不是和薛简在一起了。若是她没摔死的话,说不定现在孩子都快有了,要多快活有多快活!
慕容音暗暗叹息一声,索性使劲环住睿王的腰,撒娇道:“爹爹不肯说?那阿音不问就是,但爹爹可要答应我,薛简哥哥总不能在我出嫁之前娶妻,否则,我便削了头发上山做尼姑去。”
“这可又是在胡说,”睿王轻斥一句,却还是慈爱地看着她,“男大当婚,你不想嫁,何苦也不让人家薛简娶妻?”
“女儿就是不让,若是薛简想娶别人,也得我出嫁后,否则啊……只怕我要醋海翻波!”
慕容音眼珠灵动,睿王当然不知道她已与怀王结成一党,此时慕容音自己心中,就只需设法拖着不让薛简娶妻,待怀王夺嫡成功登位之日,自然也就是赐婚她和薛简之时。
而睿王只当她执念太深,但也不强行点破,他养育慕容音十七年,一个人又当爹又当娘,自诩对她十分了解。慕容音千人千面,时而端庄时而狡黠,凡事得不到又偏要强求,若在此刻还要拒绝她,恐怕只会害她执念更深,只好温声道:“好……爹爹答应你,你若不嫁,薛简决不会娶。”
慕容音这才展颜而笑,抬头仰望着睿王:“爹爹是如何认得我偷跑出去的?”m.xiumb.com
慕容泽抚掌一笑:“傻丫头,你以为满府的护卫都是摆设?”
“可、可是……”
睿王轻拍她的肩,笑道:“若只是子歌一人,凭他的身手倒或许还出得去,但再带上你,难免就要露了行踪。之所以不在墙底下等你,是怕吓着你,跌下来摔着……”
“爹爹是说我是累赘!”慕容音小嘴一撇,却听睿王又道:“时候不早,爹爹送你回屋休息吧。”
“我自己回去,”慕容音姗姗起身,对着睿王明眸巧笑道,“爹爹也早些去歇着,否则误了明日早朝。”
睿王欣慰颔首,目送着她穿花蝴蝶般的身影消失在月下。
“子歌,出来吧。”
睿王宁和的面目忽而变得冷峻,暗处,子歌挺拔的身影沉稳步出,单膝跪在睿王身前,依旧垂着头,神色却已肃穆。
“禀王爷,据属下这些日子查探下来,南边怀王下辖所有银两,都流入了许合记……”
“许合记?”睿王一双眸子瞬时冰冷,“许合记百年经商,从来不涉朝政,怎么会替怀王办事?”
“属下还未查清楚,”子歌大着胆看向睿王,迟疑道,“可要禀告陛下?”
睿王脸上寒肃更甚,语声也冷厉起来:“你都还没有查清楚,便要着急忙慌去禀告陛下?子歌,你安的什么心?”
子歌面上倏而煞白,双膝猛然跪地:“属下思虑不周,并未有其他心思。”
慕容泽冷哼一声,面有不豫道:“留你在睿王府,你应该知道是为什么,守好你的本分,其他不该想的事情,既不要想,更不要做。”
“是。”
子歌已汗透重衣,他不停提醒自己,自己在睿王府最重要的任务,就是保护慕容音,睿王方才的警告,更让他不敢有任何异心。
“下去。”
子歌再不敢看睿王的眼,叩首后,轻轻退出书房,在夜色掩映下,他又向着后园行去。
夜已深了,但睿王也并未安歇,偌大个睿王府似乎并不安稳,就好似蛰伏在黑暗中的巨兽般,睿王起身整衣,缓步踱至书架边,手不知往何处一伸,背后的墙已悄然开了,睿王并未犹疑,从容步入,他消失在暗道中时,墙又悄然合上,未发出一丝声音。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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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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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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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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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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