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尸骨,从她来到伽蓝寺,就一直不知埋于何处,她也无法离开伽蓝寺去寻找尸骨,如今能走到山门前,已是极限。
烈阳当空,即使躲在伞下,苏小慈也无可避免的受到白日里的阳气影响,身形微微有些透明,就好似一抹炉烟冉冉而升,聚而不散,幻化成了一个虚无缥缈的人形。
褚宁生答应过她,一定会向白蟾宫问明她和孩子尸骨的来历,眼下,他们已经去了几日了。
这期间,原本住在伽蓝寺的地精婆婆,回来了。她本是伽蓝寺里的一棵老树,后来据说是被青鱼……不对,是被青兆赶出伽蓝寺,钉在了乱坟岗里。虽然真相并非如此,不过如今青兆和白蟾宫一同失踪,地精婆婆不知怎么挣脱束缚,回来了伽蓝寺里。
她回来没多久,吴州就发了一场大水,好在大水刚冲进吴州城里,忽而收住了声势,虽也造成一场天灾,不过比之当年,如今幸运太多。
偶尔仰望西湖的方向,苏小慈会看到,有一道七彩虹光悬挂在西湖上方,蜿蜒盘旋,张嘴吞吐日精月华,它的周身泛着一层凝重的水雾,山风刮过,有时候苏小慈隐隐能嗅到一股淡淡的海水味。
她想,或许便是那只似虫似虹的东西,救了吴州一命罢。
后来不知站了多久,只记得太阳西斜,阳气消减,有几个人突然沿着山路来到了伽蓝寺。
苏小慈不想见生人,一是怕吓着别人,二是人鬼殊途,不应有所交集,她撑伞转身回到了寺里,直到夜晚都没有现身。
但她感到,那几个生人还未离开。
……
夜幕降临,许久没有活人前来的伽蓝寺,隐隐有火光闪烁。
“他们好像在拜神。”庞大的参天巨树传出地精婆婆苍老迟缓的声音,苏小慈站在树下,遥遥望着那几个人所在的天王佛殿。
大雄宝殿塌了之后,就只有天王佛殿还完好无损。
“这么晚了,来一座荒寺,好生奇怪。”她低声疑惑轻语。
大树的枝桠动了动,忽听地精婆婆道:“原来是他。”
“婆婆认得他们?”苏小慈问。
地精婆婆回道:“滑竿里坐着的男人,就是那个回乡省亲的新科状元,之前听说他失踪之后突然又回到了家里,几经波折,高热虽是退了,可身子亏空,病殃殃的一直没什么气色,也就是还活着,咳起来像是快死了似的。”
苏小慈有些诧异,她回头看着殿内生着火堆的一行人,回想起白日里看到的那一幕。
竹椅滑竿里坐着的男人确实生气很淡,她甚至看到男人身上的三把真火只剩火星,一副欲灭不灭的样子。
她还记得当时,前后有一个轿夫抬他上来,隔着遥远的距离,苏小慈看不清男人的长相,只看到男人一直捂着手帕在咳嗽,沉闷而又撕心裂肺的声音,好似将肺和血都咳出来了,他身边的小厮,打着伞一直在拭他额上的冷汗。
这条入山门的青石长阶若是宽敞些,或许他们可以抬轿前来,至少竹椅里的男人会舒服些,不至于上下颠簸这么辛苦。只可惜这路修在山道上,又四处蜿蜒,略有些崎岖,若抬轿,实是无处下脚。
不过,苏小慈见男人印堂有道闪烁的金光,不像是短命之相,过了这个劫数,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不过苏小慈心里一直有些奇怪,这男人病得气息奄奄,就算求仙问神也不应该来伽蓝寺这座鬼寺,怎么还赶着往这里面送?xǐυmь.℃òm
现在听起地精婆婆说起男人的身份,更是不解。她虽无法离开伽蓝寺,多少也听过吴州城里发生的事,因此,她知道新科状元郎好像叫做肖时书来着。
也难怪他额上有一点灵光汇聚不散,凡天下圣贤,灵窍上一向有灵光直冲九霄,其中,便是以读书人最甚了。
“他们来这里做什么?”苏小慈始终想不明白病得如此厉害的肖时书,为何要让人送到一个渺无人烟的荒寺,不仅住了下来过夜,还拜寺里的佛陀残像。
“这个状元郎心思缜密,难以捉摸,上次吴州城里闹鬼,他一个凡人,居然也给他查出了些许端倪,不知道是不是为了此事而来?”地精婆婆缓慢回答她。
苏小慈沉默,又朝着大殿望去,心事重重。
其实,肖时书来伽蓝寺,肖家是很反对此事的。且不说肖时书身份不同往日,他这副大病未愈的模样,任是哪家阿爹阿娘恐怕都不肯让自家儿子跑来一座鬼事疯传的荒寺。
奈何,肖时书一向强势,他大娘又对他有几分顾忌和愧疚,连肖老爷也不敢多说。肖时书神智清醒过来后,就一直大吵大闹要来伽蓝寺,还不准任何人跟着,最多就是带个贴身服侍的小厮和抬他上山的轿夫,家里人拗不过他,哭也哭过,闹也闹过,他那个同父异母的妹妹也没少为他落泪,可肖时书仍旧一意孤行,不肯吃饭喝药,肖家闹得乌烟瘴气,肖老爷被气得差点中风,最后一怒之下,终是随肖时书去了。
这会儿来了寺里,小厮和轿夫没有离开,晚上夜深人静,回想起多年来寺里的传闻,都不禁有些害怕,只是两个抬轿的汉子要比小厮胆子大些,烤着火有一搭没一搭地问肖时书来寺庙的目的。
肖时书捂着嘴沉重地咳了好一会儿,他对问话的轿夫说:“我昏迷时,做了一个梦,梦见一个长得很美的女人给我讲了一个故事,她让我替她找回尸骨,送她投胎转世。”
闻言的三人先是打了一个激灵,小厮更是吓得往肖时书身边靠了靠。
那个问话的轿夫又说:“大人是不是被那个人皮屏风迷住了?据说里面有个厉鬼。”
肖时书想了想,点点头:“或许是吧……据说那人皮是当年的顾临娘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她……不过听那个女人在梦中给我讲的事,倒是觉得她十分可怜。”
“大人,不知道是什么事?”另一个轿夫忍不住问。
肖时书回忆着说:“好像是她爱慕上了伽蓝寺当年的主持,可没有结果,最后被奸人害死,又被一个穿着白衣服的人分尸埋于不同地方,人皮也剥了下来卖给了商人。”
小厮打了一个冷战,小声说:“那个白衣人真狠心。”
肖时书又咳了许久,小厮抚着他的胸口替他顺了顺气,他又才接着说:“是很残忍,不过,顾临娘似乎并不恨他。”
小厮不解:“害自己变成厉鬼,无法投胎转世,怎么会不恨那个人?”
肖时书摇了摇头:“起初我也不明白,但听她的口气,是说她对白衣人恨不起来,对他天生便觉得亲切。她那时死后被白衣人如此对待,留着一股怨气在人皮上,怨的是那些害死她的人,却不怨将她变成那样的白衣人。”
小厮仔细听着,发现自己更是听不懂了,便问:“怨气?少爷,那不应该是顾临娘的鬼魂么?”
肖时书缓慢地回道:“她跟我说,害死了吴州城这么多人的,若真算起来,并非是她的魂魄,而是一口怨气,她本身也并非顾临娘的鬼魂,只是顾临娘当年枉死,含恨咽不下的一口气而已。”稍稍歇了歇,继续说,“她还说,她的魂魄在伽蓝寺里,尸骨也应该就在伽蓝寺周围。但不知因为什么原因,她的魂魄忘记了自己是谁,也忘记了自己是怎么死的,变成了孤魂野鬼。不过有一点很危险的是,她的魂魄如今不能记起自己是谁,也不能记起是如何死去的。他们这种枉死的人,本身就对阳间还有眷恋,很多是没有鬼差引路,和踏入黄泉路的路引的,就像活着的人一样,还重复着生前的事。如果什么都记了起来,因为没有路引,就不能去地府投胎转世,找不到黄泉路,三日内,就会魂飞魄散,烟消云散。”
肖时书说了一大段话,刚停下来,就止不住猛咳了起来,小厮扶起他和着竹筒里的水咽下特意做的药丸,他喘着粗气歇了好久,才慢慢缓过来。
最开始问话的轿夫见他有所好转,本不想再问那个女鬼的事,但又压不住好奇心,犹豫了一下,终是心痒难耐地问:“那她来拜托大人寻回尸骨又是怎么一回事?”既然已经没了去黄泉路的路引,女鬼的怨气又为何要他来找尸骨呢?
肖时书皱起眉头:“我不知道,”说着有些感叹地道,“要是福叔在就好了,他见的世面多,一定明白顾临娘想做什么。”只可惜,他已经好久没见到福叔了,不知道他老人家最近在忙什么?吴州大水的时候,也不知道有没有波及到他?
这次大水突然,去得也突然,几乎没有一个人死亡,只是有些人受了伤,想来福叔应该也没有大碍吧。
肖时书安慰着自己,找不到人,总比找着尸体强。
“那么,大人,你觉得顾临娘的尸骨埋在哪儿?”轿夫又问。
肖时书闻言,收回心神,默了一会儿,他环顾四周,若有所思道:“我也不知道,也许亲眼看看,能找到蛛丝马迹。”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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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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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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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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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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