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鱼立在门前踱了半晌,忽而听到阖桑唤他进屋的声音。
“怎么了,又闯什么祸了。”阖桑立在窗前,缓慢摇着手中折扇,清冷的月光从窗外洒下来,衬得阖桑菱角分明的脸上,晕染着一抹淡雅的光晕。
那扇尾上常年坠着的羊脂小玉牌不见了,之前木鱼还奇怪过一阵子,不过他可不敢多嘴询问黑帝五子的事,因此也只是暗自奇怪罢了。
“主子,书生的病情又加重了,”木鱼对阖桑说,“我们要不要先回城里?”
阖桑淡淡看了他一眼:“我又不是大夫,跟我说这些干什么?出去找大夫给他治治不就行了。”
闻言,木鱼吞吞吐吐道:“主子,你不走,木鱼也不走……我和书生本来就不熟,他的生死与我无关。”
阖桑回身,踱到桌前,撩开衣摆坐了下来:“既然跟你无关,你又来告诉我做什么?”
木鱼眼珠一转,倒了一杯水恭敬递给阖桑,笑嘻嘻地道:“主子,自你回到寺里,就闭门不出,白蟾宫现在都没回来,你也有好久没出去走走了,不如明日我们去城里消遣消遣吧?”
“多事,”阖桑斜了他一眼,喝了一口杯中的水,“放心吧,书生不会有事的。我要等的人,马上就要回来了。”
木鱼好奇,但又不敢多问,只是说:“可是书生烧得实是厉害,怕等不到那时……”
阖桑放下水杯,起身站了起来:“之前你不是很讨厌书生?怎么现在这般关心他?”他看着神情略微窘迫的木鱼,不等他回答,忽而抬手咬破食指,朝着水杯里滴了一滴血,抬了抬下巴示意惊呆的木鱼,“拿去给他喝,明早应该就没事了。”
“主……主子……”木鱼愣愣地盯着那浸入一滴鲜红血珠的清水,“你……你居然……”m.xiumb.com
“不是你说快死了,要我救他么?好在我只是神骨被锁,失了神力,这血对凡人来说,也算是治病良药。”阖桑吮了下指尖的伤口,展开折扇又摇了起来,他缓步踱到窗前,望向外面。
木鱼胆战心惊地端起水杯,看着杯中那抹血珠,如同墨汁,在清水里丝丝晕开坠落,傻傻愣愣地看了片刻,抬头有些不敢置信地盯着阖桑的侧脸。
神族人的精血,对于任何想要修炼成仙的人或者妖来说,都是绝佳的滋补圣品,甚至有些急于求成的道士,会打一些小神袛的注意,将其元神血肉炼成仙丹,服以羽化登仙。
阖桑是黑帝五子,本身神力不可限量,他现下神骨被锁,若是被这些妖道打上注意,只怕会身陷险境。
木鱼从未想过,阖桑竟会为一个凡人破指滴血。
只是,木鱼因此倒是忽而想起了一件事,对阖桑的担忧莫名又淡了几分。
木鱼本身只是个小小的山神,之前在自己所管辖的山域里,就曾遇到过这种修炼痴魔的道人,若非那时被阖桑所救,恐怕早就被炼成了仙丹。
这也是他为何不辞辛苦跟着阖桑的原因之一,因为阖桑,是他的救命恩人。
说起来,那时候的阖桑也没有神力,却能将那个痴魔道人的法力废掉,木鱼至今都不知道阖桑是怎么做到的。
现下阖桑为了救褚宁生,随便就献出了一滴血,木鱼不知这是好是坏,在心底挣扎了许久,不知这滴血是给书生还是不给书生。
“还站在这里做什么,你是打算等书生病死了,再把水端过去?”见木鱼傻愣愣地端着水杯一动不动,阖桑开口唤回他神游天外的思绪。
“啊!我这就回去!”木鱼回过神,端着水杯出了门。
罢了,主子都不怕,一定不会有事的。
……
白蟾宫回到伽蓝寺时,已是深夜,刚走到山门处,心底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白蟾宫不顾疲惫的身躯,加快步伐走进了伽蓝寺。
“怎么会这样……”当看到眼前的景象,他难掩诧异地低喃出声。
大雄宝殿坍塌了。
后面的天王佛殿,也是一片鬼气弥漫。
他飞身而起,迅速朝着达多宝塔的方向飞去。
不到片刻,人便顿身立在宝塔前,待看清宝塔的模样,白蟾宫的脸色顿时变得更为难看,他往前走了几步,差一点就忍不住接近塔身。
达多宝塔周身,一股阴气如同翻滚的江水汹涌澎湃,直上云霄,黑色的气息微带压抑的紫光,如同万马奔腾席卷上空,几乎遮住了清冷皎洁的明月。
不过几日未回,伽蓝寺居然发生这般大的变故,这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以为,你还要再过几日才会回来。”略微低沉的声音,冷不丁响在白蟾宫身后。
回身望去,白蟾宫看清来人,低声唤道:“五公子。”
“这几日你去了哪里?”阖桑执着折扇,一步一步,缓慢朝白蟾宫走去,被阴气遮得所剩不多的月光下,白蟾宫的脸上,早已见不到一丝青紫的痕迹,“原来伤全好了,之前在义庄,我还以为你被钉魂钉得半死不活,想不到你很快离开,又到现在才施施回来。”
白蟾宫扬唇笑了笑:“不过是遮了皮貌上的不雅,内里还需得几日才能完全复原。”
阖桑闻言,若有所思点了点头:“皮貌……也对,蟾宫是不会在意脸上多一道疤痕,或是少一道疤痕的,更加不会在意别人对其的怜惜。”
阖桑的语调略有些阴阳怪气,似是在嘘寒问暖,又好似有些冷嘲热讽,白蟾宫不由避开他的目光,撇开话题:“五公子,伽蓝寺出了什么事,为何会变成这样?”
阖桑扬起嘴角,顿在白蟾宫身侧,抬首看着面前高耸的宝塔:“阁楼里的厉鬼说,是因为那些闻风而来的百姓,扰了塔里妖怪的清静,因此将刚修缮好不久的寺庙,弄成了这番模样。”他说着,忽而转头注视着白蟾宫,“蟾宫,这塔里住着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妖魔鬼怪,居然不出宝塔一步,也能弄得天翻地覆。”
白蟾宫神色微沉,如水含烟的眸子恍惚掠过一抹寒光,片刻,才不急不缓道:“阁楼里的厉鬼是指倌兴哥?这么说,他现在和你们在一起。”顿了下,接着说,“其实,控制他的妖怪是个道行不浅的青鱼精,我多年留宿于此,就是为了收服他,以求功德圆满。”
阖桑笑了笑,忽而垂头,略显薄幸的嘴唇,擦着白蟾宫的耳鬓问:“功德圆满?”他低声细语,双唇开合间,温热的吐息撩拨着白蟾宫耳后细细的碎发,“是做为人,还是做为妖呢?”
身形猛然一顿,白蟾宫并未避开阖桑如此亲昵的动作,只是沉默了下来。
半晌,才似是感叹着淡淡开口:“看来五公子似是知道了什么。”
阖桑很轻地哼笑一声,抬首隔开两人引人遐想的距离,低沉的声音宛如浸在细腻柔和的美酒佳酿中,带着一股微醺的醉意:“天下美人何其之多,是真是假,我一向自视不会看走眼,可是……蟾宫,你是一个例外,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让我看走了眼。”
白蟾宫问:“是钱孝儿告知五公子的?”
阖桑笑:“为了让他吐出你的来历,我付出了对我来说很大的代价,你难道没发现,我扇尾上的羊脂玉牌不见了?”
白蟾宫瞥了眼阖桑手中的折扇,确实空无一物。
“起初他百般推脱,怎么都不肯说出你的来历和底细。我曾让木鱼去查过你,但是兰水榭那几晚让我意识到,你的身份绝非木鱼说的那么简单,”阖桑转头,也望着面前鬼气森森的达多宝塔,“钱孝儿让我以羊脂玉牌作为交换,他才肯说出你的底细,我答应了。不过,他虽确实说了些令我十分诧异的真相,更为深层的问题,却不再回答我,跟我咬文嚼字,说是再说就不止你的底细这么简单,白白吞了我的玉牌。”
白蟾宫面无表情地说:“原来五公子那几晚虽精心照料着白某,却并非表面上看的意乱情迷,居然在那种风光旖旎的时刻,还能想到白某来历不简单,更在白某离去之后,询问了钱老板,”他轻叹一声,“之前钱老板和白某,还以为五公子太过为这副皮相沉迷,现下看来,是我们多心了,真是不得不令白某佩服五公子猜不透的心思。”
阖桑的眸子闪了闪,脸色沉了一下,下一刻,他忽而笑了起来,一把捏住白蟾宫的脸颊,神色阴沉地提到眼前:“我想,我们需要好好谈谈。”
四目相接,两人之间只隔着薄薄一层距离,呼吸交杂,唇齿似合,暧昧,却又含着一股低沉压抑的气息。
白蟾宫微微蹙眉,清澈幽黑的眸眼中,未见丝毫仓皇无措,清冷的月光,洒在他无瑕白皙的肌肤上,略微嫣红的唇,饱满如珠,似是暗示着他人采撷。
他抬起手,沉稳拨开阖桑的手指,待脸颊脱离掌控,对着阖桑扬唇轻笑着说:“好,我们去房里好生详谈。”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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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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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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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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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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