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书网>都市小说>蒸汽大明>第 29 章 美人
  而刚刚那翠鸟,没有认错的话,应该是青腰。

  炽寰被抓之后,它们逃来了这里么?

  那之后呢?它们会去找个不会被铁路与工厂侵袭的森林休养生息,还是说它们有入世的凡心,也想再混入各个府县?

  他们这一车的精英民工被拉到苏州府去,先到府衙,然后负责万国博览会事项的“万国七司”过来挑人。他们就像是蹲在马路边,前头立着牌子“算科”“医修”牌子的待业民工。

  各个司门过来问他们:

  “以前做过文稿编篡和检阅工作么?”

  “会说英语或者法语么?”

  “会看工程图吗?会做开平方吗?”

  俞星城和肖潼这两个实用型人才,是最早被订走的,肖潼去了仪礼司,俞星城去了营造司。杨椿楼作为医修,也颇为抢手。

  铃眉作为只会打架杀猪的体修,等到了最后,才有慎刑司把她要走,说是要编入巡逻的仙官队伍中。

  她们四个领了补子、腰牌、祭服。如今万国七司就是“大局”,为了能把万国博览会的事先办好,各方都让路,她们也不用自己出去租房,官衙给他们租了一整条巷子,依旧二人一小院或四人一大院,免他们前仨月的房租。

  俞星城她们四个自然又住在一起了。

  不过苏州的房租房价在整个南直隶都是数得上的,所以能给她们安排的院子很小。

  她们有两三天时间来收拾、报户。

  俞星城或许是因为之前在应天府,又是受内伤又是落水,路上其实就有点发烧,到了苏州府才彻底病倒了。

  肖潼她们几个先把她安顿在新家里,杨椿楼又出去买了趟药,回来在院子里熬了些药汤给她灌下去。就这样,俞星城还是高烧起来,那三天给他们收拾报户的休假,全让她在病榻上昏沉度过了。

  这几天,俞星城也躺在床上,按照炽寰教过他的法子,缓缓将灵力运转在体内,尽力替自己修补内伤。只是那灵力,和之前有些不一样了。她这一两个月来,几乎每日都会练一练掌法,运转一下灵力,她那扎人电流似的灵力好不容易理顺了,现在新增了一股莫名其妙的灵力后,她灵海内的灵力又跟毛线团似的堵着,滞涩不通。

  她又郁闷又莫名其妙,只能用笨办法,一遍遍捋顺经脉灵气。

  效果并不明显。

  但至少像杨椿楼说的,这股灵力微弱的抽丝剥茧,从她灵海中流淌出来,在缓慢的医治她。俞星城没有正式的跟着任何门派或师长修炼过,但她也能隐隐约约意识到,她的筋脉骨肉就像她的身体一样虚弱纤细,而这股灵力虽然很微弱,却也在滋养着她身上每一块骨头,每一丝经络。

  梳理经脉运转灵力是一件很劳累的事,她反正也卧病在床,累了就一偏头睡过去,醒来就尝试运转一番。

  只是这几天还在发汗吃药,她半梦半醒的时间更多一些。

  她也不知是因为发烧、还是因为灵力,她一直在做同一个梦。

  梦里大概是什么上元灯夜。

  她似乎是个没有半人高的小屁孩,左手拿了个挂着铃铛的彩色风车,右手拿了个超豪华版花鸟鱼虫糖人,大步走在喧闹的人群之中,丝毫没有找不到爹妈的惊惶。

  有些盛装出游的女子,似乎瞧见她这样大摇大摆的在街上走,弯腰与她搭话。那些女人带着温柔笑意,说的什么她没听清楚,她只听见自己喊了一句:“让开路来!我倒要看看谁敢走在我前面!”wWW.ΧìǔΜЬ.CǒΜ

  有女人笑着想摸摸她脑袋,道;“小丫头,怎么这么凶呀。你爹娘呢?”

  她却跳起来:“让开!”

  而后口一张,眼前陡然出现一条十几米的火柱,两侧商铺行人惊惶大叫,不少人衣角被点着,连忙扑打;更有不少摊位的桌椅灯笼都被烧掉,她却大笑几声,飞奔过这燃着火的街道,跑远了。

  她一路穿过不少巷子,瞧见人家摊位上有好看的荷包,她也偷拿了挂在腰;,瞧见有卖带镜盒的胭脂水粉,也拿来给自己抹了红嘴唇,还有走马灯,猴面具,兔儿糖,拿了满手,挂了满身。

  等她走到稍微离街巷远一点的地方时,自个儿已经成了个移动卖货郎,全身丁零当啷什么玩意儿都有。

  她路过一座石桥。

  桥上有许多小孩子。

  穿的干净,扎着总角,跟她差不多高。

  她好奇的打量着那群小孩,小孩们也回过头有些艳羡的看着她一身的新奇好玩意儿。不过很快的,他们又转过头去,看向了靠着石桥栏杆坐着的人。

  为首的小男孩,手里抓了三五枚铜钱:“你要是变出豹子头,我就把这几个子给你。”

  温柔月色的小河有纸灯船淌过,远处寺塔高楼有令人沉醉的灯影,连路上行人都打扮整洁面带喜色。只有这桥上,很不应景的坐着个衣衫褴褛,病疮外露的人。

  说他是乞丐,他又没在面前放个破碗,只有一把刀柄缠着黑绳的长刀,斜立在身旁的石栏上,刀已经卷了刃,锈迹斑斑。

  若是在平时,那几个孩子既不敢靠近他,也不被允许靠过来。但这会儿,爹娘都在街上游玩,为首的大孩子领他们过来,正是因为他在几天前路过的时候,清清楚楚的看到这人向他表演变脸。

  她也凑近了看。

  那衣衫褴褛靠坐在石栏的男人,一只手抓着个脏污的猴儿面具,扣在脸上。

  和她手里的猴儿面具一样。

  他扣在面具上的那只手,指甲污裂,手背皴伤,却有着极其好看的骨骼。他在猴儿面具后懒懒道:“不够。豹子头难变,要加钱。”

  一群小孩都看向为首的大孩子,央求道:“你再多拿几个铜板嘛!回头我请你去我家吃荷叶糕!”

  大孩子狠狠心,又从腰带里抠出四五个铜板:“你先变,变了我就给你。”

  那人指了指自己烂了的右腿,在面具后沙哑的笑了:“我还能跑么?不给算了,别影响我看月亮。”

  大孩子气了,把铜板扔给他。

  那人一个个捡起来,捏在手里数了数,才装神弄鬼似的一只手乱舞,而后拿开猴儿面具。

  逼真的豹头出现在面具之后,它龇牙咧嘴,怒喝一声,张嘴朝大孩子扑去!一群孩童吓得惊声尖叫,那大孩子更是一屁股坐在地上,爬着往后退!

  但那人也只是吓唬吓唬,豹子头笑了一下,而后又把面具罩在了脸上,斜躺回原位,懒散道:“滚蛋。不滚蛋吃了你们。”

  孩童们吓得屁滚尿流的跑了,她却歪了一下头,走过去:“你是妖么?”

  那人盖着猴儿面具不说话,似乎闭上了眼睛准备小睡。他脖子上的豹纹皮毛褪去,变成了凡人的肌肤,喉结明显。

  她把满手拿的东西扔下,手放在背后,幻化出一把如同鹿角般的石剑来,将剑指向他,道:“我再问你一遍,你是妖吗?”

  那人并未睁眼,缓缓道:“小孩子不要乱指人。你扔在地上这白霜糖球还吃么?不吃就给我。”

  她歪了歪头,没给他,反而道:“你不是妖。你的灵根是化形?”

  那人似乎没想到一个看起来五六岁的小女孩,竟然也懂这个,他在面具后睁开眼来。

  眼前的小女孩,明明年幼,却生的极其微妙的……尊贵慈悲。

  但又不是天家朱姓的那种在鬓角发梢,鞋袜衣装的尊贵。

  她面相上,有着道家工匠锁于深山潜心造像,临死前熬干精气,才雕出那种似生似死的睥睨,似真似假的慈悲。

  她定睛瞧着别人,瞳孔黑中带点微光,他竟然恍惚了。

  不受控一般,心里涌起一种简朴的、战战兢兢的,对神性的愚忠。

  就跟他多年前走投无路扑进一座旧庙里去,那高大的漆木塑像在月光下,用斑驳的五官俯视他,让他觉得一切到此为止了。一切就此开始了。

  这女孩不是凡人。这是他心里仅有的想法。

  但她又笑了,那蛊惑与神性消失,他晃神间又从庙堂被拉回了喧闹的上元夜。

  她像个普通小女孩似的好奇望着他。

  举动言语,又有种活泼天真的残忍,她摸出了一块金子,显然是知道金子能做很多事的样子,对他道:“你还会变什么?能变□□么?能变美人么?”

  那人盯着她手里的金子,坐直了一些身子:“你想要看什么。”

  她道:“我想看你本来的脸。”

  这没什么不可的。

  他摘下面具前,她又道:“算了算了,你变个美人给我看看吧。”

  他顿了顿手,放下面具。

  女孩盯着他的脸,惊诧且贪婪的望着他,缓缓吐了一口气:“确实是美人。”

  是一张美的很世俗的脸。丹凤眼,薄唇窄鼻,眉毛乱糟糟的,皮肤沾着灰尘与血迹,嘴唇干裂,还有额头的疤痕,眼下的青灰。

  五官虽好,但这脸上有无数生活留下的瑕疵、不堪。

  可他偏生双目鲜活,充满了见过老熟圆滑,但却偏生不信的拙与真,灵与火。

  但他自己大概是不自知的,因为他很快阖上了眼睛,懒懒散散的说话,用看似不在乎的神态,遮盖了眼神。

  她在上云神殿,见到的到处都是飞仙,到处都是大美,大善,没见过这样脏污与病痛里的世俗活气。她震住了,一直对人间隔岸观火,此刻竟然被一双眼烫的像是逼视火焰,触碰火舌,踏进火里。

  这就是人吗?

  这就是活着吗?

  她突兀道:“我要你这张脸,要你这双眼睛。”

  那人笑了:“你要挖了我的眼睛?”

  她顿了顿:“我要你。”

  那人那只残废拖地的腿动了动,笑起来:“你确定?我本人可不长这副模样。”

  他说着,脸上皮肉翻过,骤然变化,一张生满了疖疮、五官移位的怪脸露出来:“这才是我本身的模样。”

  她没接话,转过头去,就见着几人踏水登桥上来,走几步近了,才虚影化作真人,半跪在她身边。

  她指着他,道:“我要他。我选定了。”

  虚影中的两个人似乎神色大惊,低声说了几句什么。她笑的满不在乎,指着他:“我明天就要见到他!”

  说罢,她身子一摇,升天而起,就这样飞身离开。

  他吃惊的看向那虚影中的二人,之间其中一人拿起细长的刺剑,对准了他。

  他惊愕:“你们不能杀我。那女孩说了要明天见到我!”

  其中一人开口道:“所以,我们来带你去见她。”

  他突然抬手拿起身边的长刀,前一秒懒散狼狈,后一秒陡然荡出几分血性杀意,一把卷刃长刀如劈过骨山,濯过血池,陡然刺向眼前人。

  长刀却只扎入一片虚影里。他一惊。

  却只感觉那刺剑如电光般,豁然穿透了他眉心,他握刀的手缓缓垂了下来。刺剑拔出,他面朝下倒在了地上,双眼晦暗,一动不动了。

  刚刚化形出来的长满疖疮的脸消失。

  露出了那世俗美人的面目。

  幻影中的人甩了下刺剑,血几乎没留在上头一点,他伸出手指,在这变脸乞丐的尸体上挥了两下,而后又一把抓住,似乎捏着什么看不见的事物,塞进了随身的一件贝壳法器中。

  另一人抬起了他的尸体,也不在乎他浑身的脏臭污迹:“得了,那群处心积虑的都落选了。咱们有了新国师,以后日子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

  梦最多也就到这里就停了。

  俞星城醒来时,捂了一身热汗,恍恍惚惚的望着床帐,睁着眼睛却脑袋里浆糊,仿佛梦里的事儿都只剩下浮光掠影似的感受。

  她只深深的记得那乞丐摘下面具时,狼狈却又活气的脸,与他唇角的笑容。

  ……很熟悉,很亲近,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是谁。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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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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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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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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