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看他,千万别看他,避开这张想了三年的脸,至少还能让自己过得舒坦些。
三年,足以把关于一个人所有的回忆洗刷干净,自从养了阿呆,可能一只狗都比这个男人重要得多了。
这么一想,愉悦多了。
炎阳之下,树荫窸窣,两个人,又陷入了一场无止境的沉默对峙中。
这时,远处传来两个男人的说话声。
郑淏和于晋晗正从一辆皮卡上下来,手里拿着几包烟。
郑淏抹了把额头上的汗。
“卧槽,刚才卖烟的那个大姐一直跟我抛媚眼,笑起来只看见两排牙,吓得我掉头就跑。”
于晋晗拍拍他的肩,“那你得感谢我,要不是我开车经过,你就得负重越野了。”
郑淏心有余悸,连连喟叹。
工程兵今天都出去执行任务了,营地格外安静,两个人没发现树下还有人,便靠着车门,自顾自地抽起烟。
于晋晗忽然扭过头,压低了声音,试探性问道:“对了郑淏,那个闻小姐,跟咱们队长什么关系啊?我怎么觉得他俩早就认识呢?”
郑淏怔了下,“……”这让他怎么回。
可事实就是,他们二人之间,确实有过一段,至于发展到什么程度了,他也不知道。
听着他们的对话,闻卿瑶睁开眼,在视线与傅丞砚稍稍相触之后,蓦地,伸了伸脖子,扬声说道:“没什么关系。”
话音一落,二人齐刷刷转过头来,这才注意到树荫下还有人。
一见傅丞砚也在旁边,都不约而同把拿烟的手“嗖”地一下背在了身后,然后行了个军礼。
“队长!”
俩男人后背一阵阵烟雾缭绕,郑淏木讷道:“闻,闻小姐,你还在晒啊……”
这可是利布斯坎的太阳,赤道上的炎阳。
这么个娇软大小姐,还没晒化吗?
于晋晗胡乱地把烟按灭了,硬着头皮傻呵呵笑道:“没关系就好,我们有个小护士特别喜欢傅队长,黏着两个多月了,还是松城武警医院的呢……”
话还没说完,郑淏从背后给了他一拳,掷了个眼色。
傅丞砚没说话,只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行吧,本来就解释不清了,现在更加乱七八糟了。
“阿瑶,我……”m.χIùmЬ.CǒM
闻卿瑶压根没理他,笑着说道:“我跟你们傅队长没什么关系,回头你告诉夏护士,让她直接追吧,挺好追的,难度不大。”
傅丞砚:“……”
于晋晗如释重负:“闻小姐,你真幽默,说得就跟自己追过似的。”
说完还呵呵笑了两声,“你说是吧,队长?”
“…………”
笑完,就剩下了尴尬和冷场。
似乎是意识到气氛不大对劲,于晋晗很有眼力见地噤了声,找了个由头跑去营门检查。
剩下郑淏一个人杵在那,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傅丞砚看了他一眼,没让他走,也没避讳,径直伸手拍了拍闻卿瑶的头顶,耐心道:“这里是利布斯坎,食物匮乏。”
闻卿瑶敛了眉眼:“所以呢?”
神情自若地端详了她一番,傅丞砚叹了口气,掀了掀眼皮,说道:“这里没有醋。”
“……”
气氛顿时就趋近于冰点。
尤其是郑淏,他也不知道他目前扮演的是一个什么角色。
如果是一个正常男人,那么他很有可能会成为两个人爆炸前夕的催化剂,甚至被当枪使。
果不其然,闻卿瑶没有搭傅丞砚的话,歪着头看向郑淏,“郑淏,太热了,你抱我回去吧。”
“……我?”郑淏瞪圆了眼睛瞥了一眼傅丞砚,义正言辞:“我抱不动。”
能负重二十公斤越野五公里,却抱不动一个女人。
闻卿瑶其实也没指望郑淏会抱她。
预料之中的,傅丞砚微微倾下身,将她拦腰抱起,大步朝板房走去。
身体直接的紧贴,闻卿瑶稍稍颤了颤,她紧紧蜷缩着,并没有伸手搂住他的脖子,只是将手握拳,防备性地护在胸前。
看见她下意识的动作,傅丞砚眼底黯然了一瞬,心口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揪扯住了,疼得厉害。
回到房间,他把闻卿瑶放在床上,打开空调。
温度降下来后,又帮她掖上被子,说道:“好好睡个下午觉,晚上我要营外巡逻,有什么事的话……”
“我没什么事找你。”
“……”
傅丞砚坐了片刻,见她闭上了眼睛,便起身离开。
刚开门,闻卿瑶忽然叫住他,“傅丞砚。”
他心底一紧,回头。
闻卿瑶背对着他,消瘦的后背,纤细的胳膊,没有一丝波动。
“阿呆退役了,我养着,它挺想你的。”
其实,何止是阿呆呢。
她又重复了一遍:“……她,挺想你的。”
傅丞砚怎么会听不出来。
他怔了怔,很久,道:“我也是。”
-
入了夜,外面一队人走过,步履重钝,应该是全副武装。
然后是突击车和装甲车发动的声音。
由近及远,开出了营区。
一晚上,傅丞砚都没有来看她。
第二天一早,闻卿瑶吃完早饭,就又抱了本杂志有一眼没一眼地翻着。
夏芷进来量血压和体温,顺便查看伤势。
伤口虽然很扭曲很狰狞,但已经有长肉芽的迹象了,房间开了空调,护理得很好,暂时没有发炎。
“谢谢。”
闻卿瑶看着她收起血压仪,笑了笑。
夏芷忙着手中的事,瞥了她一眼,“闻大小姐,需要给你请个心理医生吗?隔壁俄罗斯营区有个心理咨询师,会说中文。”
闻卿瑶知道她是在说她咬了傅丞砚那事,默了一会儿道:“傅队长伤口怎么样?”
夏芷头都不抬地说道:“不深,好好护理不会留疤。”
她顿了一下,又道:“闻大小姐,你要是没处发泄的话,麻烦咬自己。”
咬自己?
苦笑,摊手。
傅丞砚刚离开的那段日子里,又不是没咬过。
只是现在又遇见他了,当然要咬在他身上才解气。
闻卿瑶笑了笑,“好。”
夏芷见她居然还笑得出来,整个人都无语了。
她赶紧收拾好换下来的纱布,正准备离开,忽然想到了什么,道:“闻小姐,你随行的那艘科考船的卫星导航系统已经差不多修好了,他们后天早上起程,你的行李一会儿会有人给送过来。”
意料之中。
看来她真的要在这个营区养病养到痊愈了。
她点点头,“好,谢谢你。”
夏芷走后,没多久,就有人把行李送了过来,还特意把她那台贵重的相机拿衣服包好了。
闻卿瑶一个人躺在房中,整个下午和晚上都没有人来看她。
不过也好,看不到傅丞砚,她的心情反倒舒畅很多。
-
又过了一晚,早上太阳灼灼升起的时候,夏芷照例来检查她的伤口。
夏芷一边说,一边给她换药。
“明天你就可以下床走走了,注意别太用力了。”
闻卿瑶看了一眼。
隐约可以看见肉芽。
她问道:“多久能离开这呢?”
夏芷蹙了蹙眉,“闻大小姐,你这可是枪伤,只是让你扶着墙走走路而已。你想能跑能跳,再等一两个月吧。”
“……”
还以为能赶上明天早上的科考船呢。
看来还是摆脱不了傅丞砚。
闻卿瑶深吸了一口气,拿起床头柜上的水喝了一小口,“对了,傅队长在哪?”
夏芷简直要原地自闭了。
又来又来,除了傅队长你就问不出别的问题了吗?
虽然很不喜欢这个哭哭啼啼、娇娇气气的闻小姐,但夏芷还是认真回道:“交战区附近有突发情况,警卫一中队估计要明天才回来了。”
闻卿瑶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喔。”
“天天打听傅队长,搞得傅队长跟你前男友似的。”
“……”还真是。
夏芷摇了摇头,伸手,“水杯给我。”
闻卿瑶一愣,这才注意到手里水杯空了。她诧异了两秒,递了过去,“谢谢。”
夏芷倒满一杯水,放在床头柜上,叮嘱了几句,这才出去。
-
入了夜,闻卿瑶透过窗户看去,月亮已然高高挂在夜空中。
看了一眼手机,十一点半。
傅丞砚还没来。
那大概率今晚应该不会回来了。
这是个好机会。
逃跑的好机会。
闻卿瑶费力地撑着床铺坐了起来,先放下左腿,然后再轻轻搬下右腿。
扶着床头柜,她试着走了两步。
痛,但是在能忍受的范围内。
好在没有打在关节,否则她下半生估计就要坐在轮椅上了。
行李箱里只有一些换洗衣服和化妆品,没什么好带的,不要也罢。
相机里倒是有不少照片,她跟阿呆约好了,到时候给要它看的。
于是,她把存储卡拔了出来放进口袋,又拿上手机,这才小心翼翼推开门。
这个点,营地早就空无一人,只能看到营区门口站岗的哨兵。
根据夏芷说的,码头就在营区外的往东两公里,再下个坡就到了。
只要自己能在明天早上赶到码头,就能登船,离开这个一年365天都是夏天的地方。
——离开傅丞砚。
闻卿瑶咬咬牙,扶住墙,一步一步,走得极轻极缓。
夜幕下的影子,拉得颀长。
满是燥热和汗水的夜晚,地面的湿气有些厚重,抬眼看去,眼前的小道也幽僻冗长。
但是自己选的路,总要走完吧。
“嘶……”
闻卿瑶忍着腿上的疼,在漆黑中摸索着,往驻扎营区的门口走去。
只要别让她再看到傅丞砚,说不定她还能见到明天的太阳。
谁让那个男人有毒呢,而且是戒不掉的那种。
兜兜转转三年,又遇见他,这根本就不是毒,而是蛊。
石子磕在脚趾间,挤入指甲缝里,闻卿瑶几乎都疼出眼泪来,也没发出一点声响。
然而刚出房门,还没走几步,再抬眼,闻卿瑶倏地就定在了那。
漆黑之下,就着月光,一双作战靴稳稳扎在满是沙砾的地面。
视线逐步抬高。
一眼看去,男人高大的身影正正伫立在眼前。
迷彩裤笔直,身上的白色T恤略微有些汗湿,而他手中,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自己。
闻卿瑶:“……”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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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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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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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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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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