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淏站在板房外的一棵树下,叼着根干不拉几的草,正在编草环玩。
见傅丞砚出来了,他含糊不清地问道:“队长,这么快就出来了?”
傅丞砚走过来,撑在树干上,单肘扶腮,“嗯,被撵出来的。”
“……”郑淏窘着脸尴尬地笑了笑,“闻小姐可能还不适应,过几天就好了。”Χiυmъ.cοΜ
“但愿吧。”傅丞砚蹙着眉,目光眺向远方。
夕阳渐下,晚霞洒满海面,泛起淡淡波光。
他问道:“郑淏,有烟吗?”
郑淏点了点头,伸手在裤子口袋里掏了掏,“刚在隔壁小卖部买的。”
“你出营地了?”
“嗯,有个孩子迷路了,我给送回去了,回来路上买的。”
裤子口袋多,也不知道放哪了,郑淏翻了半晌,才拿出来一包烟递给他。
“一根就够了。”
傅丞砚接过,拿出一根,点燃。
尼古丁从肺部灼热而过,缓缓吐出烟圈,烟雾轻漫,带着呛人的苦涩。
他抽着烟,低头看着脚下干燥的土壤和满是泥尘的作战靴,一言不发。
郑淏凝视着他,不是滋味地咬了咬后槽牙。
自前天把闻小姐带回来后,傅丞砚这两天就像失了魂一样,若不是知道两个人曾经有一段短暂的过往,都要以为他走火入魔了。
郑淏犹豫了很久,问道:“队长,你怎么不直接告诉闻小姐,当年为什么离开她?”
傅丞砚吸了口烟,垂眸思忖了一下,“三年过去了,没必要了,他们是亲兄妹,她哥哥真的很疼她。”
“疼?”郑淏直接朝天丢了个白眼,“那还拿自己的亲妹妹来作为威胁?有这种疼法吗?”
郑淏说着,也掏出一根烟,猛抽了几口。
“平时只在小说里听说过偏执大佬霸道总裁,这会儿是见到活的了,哪是什么偏执狂,简直就一神经……”
“郑淏。”
“……”
傅丞砚沉吟了许久,心中压抑着数不清的话语终究是吐露不出来。
他看着指间的烟逐渐烧至烟尾,就要燃至手指的时候,按灭了烟头,沉声道:“是我当时没保护好她。”
郑淏侧头看着他,眉头皱出来个“川”,硬着声音道:
“队长,我老觉得当时情况不对,按理说有警方的人护着她们,所有的出口也都被堵了,闻小姐怎么会落在仲槐手上?那间休息室离走廊可是有段距离的。”
闻言,傅丞砚蹙眉思忖了一下,回忆起来,那夜太过于凌乱,他扣下扳机的一瞬间,可能就注定了两个人的不可能。
傅丞砚淡然摇了摇头,“仲槐都伏法了,再去追溯也没什么必要了,她现在过得开心就好。”
“呵……”郑淏嗤声道:“队长,你觉得她这三年过得开心吗?”
他说完,把烟给灭了,朝那扇紧闭的房门扬了扬下巴。
“我今早可瞧见了,两只眼睛肿得跟核桃似的,这得哭了多久啊。”
傅丞砚心中紧紧搐了一下,她哭了很久,他当然知道,只是,他不敢哄,也不敢说话,怕她哭得更厉害。
她哭,他就心疼。
可是这三年,她哭了多少次呢,他不敢想。
临近晚饭,郑淏径直朝食堂走去,回头问道:“队长,我去给闻小姐打份饭?”
傅丞砚想了想,深深吸了一口气,“我来吧。”
-
窗外薄雾冥冥,夜色渐浓。
闻卿瑶静静躺在那,怔怔盯着窗外那一轮逐渐清晰起来的月亮。
她动了动腿,很疼,钻心得疼。毕竟少了块肉,要慢慢长好,也是一段漫长的过程。
估计是信号塔又出问题了,营地整个断网了,根本联系不到外面。
不过左右一想,既然家里人已经通知到了,那她也没什么人可以联系了。
闻卿瑶自嘲地笑了笑,正想抬手拿床头柜上的水,就见门被推开了。
小护士夏芷走了进来,拿着血压仪。
她看了闻卿瑶一眼,说道:“量个血压。”
闻卿瑶伸出胳膊,“谢谢。”
夏芷将袖带绕在她的上臂肘窝,按下开关,袖带逐渐收紧。
看了下数值,她取下袖带,说道:“挺好的。”
闻卿瑶靠在枕头上,忽然想到了什么,问道:“夏护士,傅队长呢?”
话音刚落,夏芷手中顿了一下,她抿了抿嘴道:“闻大小姐,你该不会是看上傅队长了吧?黏着人家黏了三天,傅队长也要吃饭的啊。”
她说话很冲,还带着若有如无的火|药味。
闻卿瑶愣了一下,不由有些诧异。
她认真打量着夏芷,很年轻,而眉眼间的那种倔强好像似曾相识,尤其是提到傅丞砚的时候,那份倔强就更熟悉了。
闻卿瑶淡淡笑了笑,“我只是想当面谢谢他,还没说过谢谢呢。”
夏芷收起血压仪,又给她测了一下|体温。
“你当然要谢谢傅队长,他带你回来的那天夜里,你一直攥着他的手,害得他连觉都没睡。”
说完,她将床头柜上的水递给她,“多喝点水。”
没等闻卿瑶接话,她就转身离开。
闻卿瑶放下水杯,静静看着窗外的夜色。
她还没有出过这间房,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样子的。
听说维和部队住的条件和吃的条件都很艰难,也不知道真的在这种地方待上一年是什么样的感觉。
不远处就是食堂,这里是营地的后勤部,闻着饭香,还真是有点饿了。
正胡乱想着,房门又被推开了。
本以为会是郑淏,走进来的却是傅丞砚。
他应该是刚刚洗过澡,头发微湿,换了一件深蓝色短袖T恤,但裤子还是迷彩裤,大腿外侧凸出来一块,明显是一把手|枪。
利布斯坎这种地方,充满战火和暴|乱,手|枪不离身已经是习惯了。
傅丞砚将餐盘放在床头,在她旁边坐了下来,“自己吃?还是我喂?”
闻卿瑶看了他一眼,冷声道:“我是断了胳膊还是瘸了腿?都到要人喂的地步了?”
傅丞砚:“……”
没什么区别,还跟以前一样,像只河豚似的,戳一下就鼓起来了。
只是现在看来,更像一只刺猬,恨不得把他扎到原地去世。
傅丞砚目光逡巡,停留在她的腿上,说道:“瘸了腿,所以我喂。”
闻卿瑶:“……”怪自己嘴贱。
他端起一碗汤,舀了一勺,轻轻吹了吹,递过来,“西红柿鸡蛋汤。”
闻卿瑶冷冷看着他的手,这双手,也曾经紧紧抱过她,而现在,不知道抱过谁了。
她撇过脸去,“不饿。”
然而刚说完,她的肚子就不争气地咕咕叫了起来。
“……”
一瞬间的尴尬,闻卿瑶下意识地瞥了他一眼,见他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干脆转过身去。
傅丞砚放下汤匙,伸手拍了拍她的肩。
“阿瑶,喝一点,给我点面子,好吗?”
他往前倾了倾身,遮住旁边的白炽灯,阴影覆下,让闻卿瑶忽然觉得很有压迫感。
她回头看着他,“这汤是你做的吗?”
“不是。”
“那我为什么要给你面子?我应该给炊事员面子啊。”
“……”傅丞砚捏了捏眉骨,“阿瑶,你先把晚饭吃了。”
“然后呢?”
“然后……”他哑口,半晌才道:“……你怎么骂我都行。”
闻卿瑶一听,不由晃了一下脑袋,嗤笑道:“傅队长,我可不敢骂你,我骂你,那个小护士可能要拿针筒戳死我了。”
“小护士?”傅丞砚疑惑问道:“夏芷吗?”
看看,一说护士,脱口而出就是夏芷。
闻卿瑶掀了掀眼皮,侧头说道:“傅丞砚,你在这装什么啊?”
“……”被误会的滋味真的不好受,尤其是被闻卿瑶误会,还被她误会跟别的女人有什么。
傅丞砚抵了抵下颌,认真道:“她只是营区的维和护士,我跟她没一点关系。”
听到这话,闻卿瑶也没什么太大的感觉,解释什么,她又不在意。
她哂笑:“那我恭喜你啊,走到哪都不缺女人,看得出来,她挺喜欢你的。”
明明是气话,听着倒有些赏心悦目的酸味。
心境一瞬间开阔了不少。
傅丞砚沉声道:“阿瑶,就算她喜欢我,我又不喜欢她。”
闻卿瑶耸了耸肩,“那你就跟她好好培养一下感情呗,指不定哪天就喜欢上了。”
她顿了顿,又道:“哦对了,千万别不告而别,人家小姑娘会伤心的,万一心理没我那么强大,跳个楼什么的你这辈子就完了。”
“阿瑶……”
闻卿瑶冷冷打断他,“傅队长,我说过了,别喊我阿瑶,以免被别人听见了引起误会,毕竟我俩早八辈子就吹了,还是你甩的我,你见过哪个男人那么亲热地喊前女友吗?”
分都分了,一句话没有就走了,走得干干净净利利落落,还在这装什么好人呢。
此时,入了夜,板房里的灯光昏暗得很,两个人僵持着,更像对峙着。
什么解释都是苍白的。
这样下去都没有退路。
傅丞砚选择自退一步。
他不由自主地吞咽了一下,滚了滚喉结,低声道:“我这三年来,没有过别的女人。”
闻言,闻卿瑶心底忽地颤了一下,但是转念一想,他有没有女人,管她什么事呢,就算他一辈子都不找女人了,又怎么样呢。
闻卿瑶冷静地看着他,问道:“人家小护士两个眼珠子都要黏在你身上了,你感觉不到吗?”
傅丞砚皱了皱眉,“感觉不到。”
这两天来,他满眼都是她,怎么去感觉别人的眼珠子在哪。
闻卿瑶眨了眨眼睛,心平气和地说道:“那你挺不是人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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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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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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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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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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