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文锦显然没有想到这里竟然会被人捷足先登,张起灵也是,但现在他已经无暇顾及其他。
如同一尊精致细腻的人面鸟雕像,隐藏在黑暗中的人蜷缩在角落里,面无表情地看着张起灵的身影,片刻后,把视线移开,放在更里面的另一尊‘石像’上。
自从他们进来,发现他的存在,他就一直维持着这幅姿态,甚至对张起灵也无所反应,仅仅是呼吸着,看着,好像丧失了对外界的一切反应。
里面的石像和外面的西王母一模一样,或者说,这就是真正的西王母,她在陨玉里变成了这种认人不知道到底能不能称之为活着的模样……这也是他们所追求的永生吗?
陈文锦迟疑了一下,轻声说:“小张很担心你。”
似乎是被某一个词汇触动了,他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流露出几分迷茫的神态,这些几乎微不可差的情绪使他瞬间从一尊‘石像’复苏,唤起了属于活物的感觉。但片刻后,他又垂下眼眸,静静地,宛如死物,周身的存在感降低到了极致。
陈文锦的嘴唇动了动,但最后只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眼底的情绪非常复杂。她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好,或者说现在这种情况说什么都不合适,他明显不是常人,有些事是外人无法过问的,她很明白。
片刻后,陈文锦妙曼的身影消失在更深的黑暗里。
他一直蜷缩在角落里,目光无聚焦地落在西王母的尸身和张起灵的身上,有隐约的声音在他的耳边诉说着什么,他似乎是听懂了,又好像什么样没听见。
张起灵在和西王母对话,逐渐露出了痛苦的神情,身形摇晃着,跌在地上发出沉闷的碰撞声。
陨玉里漆黑一片,以非人的视线看过去,张起灵却是唯一的亮色。良久,几乎要和陨玉融为一体称为雕像的人慢慢的挪动了身体,关节发出了朽坏般的吱呀声,似乎是什么硬质的薄片被碰碎了。
似乎是忘记了如何两足行走一般,他慢慢的爬行过去,掌心被陨玉通道里的碎片划破,流露出芬芳的草药味,伤口在抬手时极速愈合,只留下一片微凉的血迹。
这有些熟悉的药味稍微唤醒了张起灵混乱的大脑,他喘了一口气,看向那个靠近自己的人。
“小奥……”
张起灵的声音沙哑地响起。
黑暗中,他并不能看清对方的表情是如何的,却能感受到有视线落在自己的身上。
片刻后,有冰凉的水珠砸在他的脸上。
“别哭……”
被称之为小奥的人俯身拥抱他,冰凉的面颊贴着张起灵的,依恋地耳鬓厮磨。
“我与你一起。”他终于开口说出了第一句话,嗓音极为轻柔:“睡吧,张起灵,我与你一起。”
“我会陪着你,直到你不再需要我,直到我死去。”
当我对所有的事情都厌倦的时候,我就会想到你,想到你在这个世界的某个地方生活着,存在着,我就愿意忍受一切。你的存在对我而言很重要。
张起灵紧紧的握住他的手。
小奥将他的手背贴上自己的脸侧,冰凉的液体顺着皮肤流下去,洇湿了张起灵的衣袖。
“小奥……”
“我好怕……张起灵,我好怕离开这里后我也忘记你怎么办……不,我一定会记得你。你也要想起来,如果你没有记起我,无论如何我也会杀了你……如果将你吃掉,是不是永远就不会分开了?”他喃喃道。
“我已经,无法离开你了。”
从被赋予了张小奥这个名字开始到现在,已经完完全全无法再回到过去,变回那个可怜的、孤独的、无依无靠的四手奥敦族遗孤了。
他是被爱着的,被张起灵爱着。
他是,张小奥。
自胸腔深处涌现的酸涩饱胀感几乎要溢出来,除了哭泣,张小奥只能更紧的拥抱张起灵,将自己的面颊藏在对方的颈间,用眼泪来表达这对他而言过于丰富的情感变化。
明明、明明不应该是这样的,可是无论如何也已经没有其他自欺欺人的可能性了。
我深爱着,我的家人,我的依靠,我的,张起灵。
我是爱着他的。
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张起灵的手掌轻轻地抚摸过张小奥被水汽打湿的鬓发。
————
“你还要继续等下去吗?”黑瞎子问。
吴邪正抬着头出神地看着头顶的陨玉,闻言回头,他沉默着,点了一下头,又把头转回去。
拖把等人已经收拾好了东西,正准备离开,今天是陈文锦和张起灵进入陨玉的第四天,他们实在不愿意这样空等下去了。
黑瞎子看着这个倔犟得几乎要疯魔了的人,又抬头看了一眼陨玉里漆黑的洞窟,哑巴张进去的那个,简直就像个吞噬一切的黑洞,因为这个东西,他心心念念的小仙人和哑巴张都生死不明。
他的小仙人不见了。丢在了雨林里,在和哑巴张一起的时候。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笑得特别欢快,别人都觉得这人是不是突然精神病发作了,怎么在听见自己‘徒弟’九死一生的时候还能笑这么高兴,尤其是面前的小三爷,表情看起来简直要把他揍一顿。他也惦记着自己的宝贝徒弟呢,黑瞎子看得透彻。
“我的宝贝徒弟精着呢,不会有事的。”
这话是说给谁听的?
小三爷?哑巴张?还是他自己?
黑瞎子只是笑着。
“你们先走吧,瞎子我就留这了。”他潇洒地摆摆手,把脚边一个背包踢到胖子那边去,里边是一些食物,拖把他们把大部分食物都带走了。
“随你的便。”拖把看了一眼那个笑嘻嘻的男人,就招呼其他人离开。
吴邪听见这些动静,有些诧异地挑了挑眉,黑瞎子随意地在他旁边坐下,因为墨镜遮挡,看不清他的笑是否真心实意。
说实在的黑瞎子也不知道自己到底为什么要留下来,只能说这是一种直觉,他直觉的认为,如果自己不留下的话,就真的会失去他的小仙人了。
胖子看着这两个人,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他挠挠下巴,自暴自弃一样往地上一躺,含糊道:“胖爷我先睡会儿,睡醒了换班。”
没一会儿,鼾声渐起。吴邪露出一点苦笑,然后看着头顶的陨玉,视线有些迷离起来。Χiυmъ.cοΜ
他也说不清为什么在之前闷油瓶说过那样的话之后,自己仍然要坚持等他出来……或许是因为小奥?
一想起那个失踪多日生死不明的人,吴邪就觉得自己几乎被压缩饼干麻木了的舌头一阵阵地开始发苦、酸涩。
这算是什么?爱而不得?自己现在是在守自己的情敌?他苦中作乐地想,世界上真他妈没有比自己更可笑的家伙了,然后还连个备胎都算不上,人家两情相悦,就自己一厢情愿,屁都不是。
其实往好处想想,你们还是朋友呢。
呸,什么朋友,谁想和他当朋友,老子想和他处对象。
回想起几次见面,几次交谈和冒险,以及形影不离的两人。吴邪把脸埋在自己的掌心里,感受到什么酸胀的东西从眼睛里溢出来,打湿了指缝。
放弃吧吴邪,你没可能了。理智在这么说,可是内心深处有一个声音呜咽着:可是……
……可是我还是喜欢他。
爱情真他妈奇妙。
他最后这么想到。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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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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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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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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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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