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起灵一如既往地觉很浅,我刚看过去他就睁开了眼,我眨眨眼睛,与他对视了片刻,那双黑沉沉的眼睛仿佛暴风雨前的平静海面。
“先别说话,你睡了两天,先喝口水润润嗓子。”张起灵叹了口气,起身把我从床上扶起来,在背后塞了两个枕头后撩开床帘出去了。这时我才发现身上不知何时换了身白体恤,动了动腿,下面似乎只穿了件短裤。
我的右臂,也就是捉了尸蟞王的那只胳膊上严严实实地包裹着绷带,目前还没有多少知觉。慢慢调高痛觉直到正常值,除了手臂还有点刺痛未消外,我可以感觉到身上所有的伤都好的差不多了。就是浑身还有点没劲儿。
没一会儿,张起灵端着装着水的塑料杯和一只搪瓷碗进来了,搪瓷碗里是白粥,我还闻见了里面的甜味,应该是撒了白糖。
他先是让我抿了一点温水打湿嘴唇,然后含一点水慢慢吞下去。又舀了一点白粥喂给我,张起灵面无表情地看着我一点一点就这他的手把一整碗白粥吃完了,表情才算好了些。
“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他放下碗,突然问。
我想了想,还真……什么也没想起来。
于是稍微摇头道:“没有……但是很悲伤。”
“长生、返老还童……很痛苦。”我回忆起那些感觉,慢慢的说“玉,蜕皮……蛇……”
“……”
张起灵安静的听我断断续续摸不着头脑的讲述。
沉默片刻,我又摇了摇头,眼睛盯着腿上盖着的白被子,“什么也没有,但是。”
指了指胸口处“这里,像是被捏住了。”
那种感觉太过复杂了,我一时失语,心头突然漫上了一种恐慌感。
系统、主线任务、失忆、四手族和长生,我察觉到这应当是一个巨大的、甚至可以称之为荒谬的谜团——我一定知道些什么,但我全都不记得了。
张起灵沉默良久,随后一只干燥的大手就落在我头顶,缓慢地揉了揉。
“想不起来就不要勉强自己。”他说“我会和你一起去寻找。”
我抬眼看他,张起灵白净的脸因为眼眶中因情绪起伏蓄起的生理盐水而有些模糊,一眨眼,微凉的水珠就滚落下来,啪嗒一声掉在白色的被子上。
他有些动容,表情带着些许无措。
“别哭。”张起灵笨拙地摸了摸我的眼角,又俯身有些用力的拥抱我,我埋首在张起灵的脖颈间,只觉得鼻子发酸,眼泪忽然就有些控制不住了。
“张起灵……”我听见自己带着哭腔的声音,哽咽着喊他的名字。
“我在。”张起灵的手一下又一下地拍抚我的后背,沉稳地应声道。
“小奥,我知道你很难过。你和我一样,有一些事是不需要说出来的。”
“我会在的,我在你身边。”他的声音传入我耳中,相对滚热的气息喷洒在耳畔“我和你一起。”
啊啊,这个家伙真是……要让人怎么说呢?
被张起灵抱住的感觉非常令人安心,他那么强大,像是一个可以阻挡任何风雨的庇护所,我可以对他哭,可以藏在他的怀里休息,因为我知道自己的眼泪和软弱会被他包容——这一点是我早就该察觉到的,而至今我才认清自己的想法。
他就像是我的兄长,沉默、强大且包容,或许还有些许笨拙,但这是独属于他自己的温柔。
我一只手抓紧了他的衣服,把眼泪都蹭过去,瓮声瓮气道:“嗯,你和我一起。”
“张起灵……”吸了吸鼻子,从他怀里抬起头,我一哭完就觉得自己脸颊发烫,但现在顾不了那么多。
“我们是家人吗?”
近乎急迫地,我需要从他那里得到一份安心。
张起灵微微地一怔,没有想到我突然会这么说,他将我从怀里拉起来,让我坐稳了,才认真地按着我的肩膀,黑沉沉的眼睛里只映着我的身影。
“是的,我们是家人。”他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柔,张起灵的双手转而托住我的脸颊,如同抚摸着什么精贵的帛书古籍般小心翼翼。
“我是个没有过去的人,小奥。”
他望着我,轻轻的笑了:“但是遇见你之后,我想同你拥有未来。”
我也对他笑,一种满足感漫上心头,压过了那些恐慌感。
有些关系到此为止就好,我们是家人,这样就足够了。
情绪失控对我来说并不是什么丢脸的事,但为什么失控都不清楚那就是真的丢脸了。
系统,和长生……
呵。
——————
休整恢复了一日,张起灵又开始准备了起来。我们没有回杭州的小院子,而是一路走走停停了近半个月,期间还不知从哪弄了两张□□来,把自己变成了一个有点秃顶的中年大叔,连身高也用缩骨调整了。
张起灵有很多让人觉得‘哦豁,这样也行?’的易容技巧,他清清嗓子,原本冷清的声音就变得平凡起来,又往自己身上有些宽松的西装里塞了点东西,身材顿时变得有些臃肿。
如果不是亲眼看着,恐怕张起灵从我身边经过我也不一定能发现吧。我有些感叹,张起灵那双黑沉沉的眼睛真的和这张油腻的脸不搭。
“怎么了?”大概是我盯得太久了,张起灵对着镜子整理好衣服后,又扭头看我,这时他又恢复了本音。
我摇头,只觉得这个世界太他妈神奇了,那张油腻大叔脸看得我眼睛有点疼。
“牙太白了。”www.xiumb.com
他那口整齐雪白的牙和那张脸反差有点大,一张嘴就有些惹人注意,大概就是那种‘这人是不是镶了一嘴假牙’的感觉。
张起灵嗯一声,扭头掏出个小瓶子用棉签沾了点里边的东西,在牙上捣鼓了会儿,再一回头,那口白牙就变得像个老烟枪。
“好了。”我凑近一点,还从他身上闻见了烟味儿,因为照顾我的嗅觉所以没有那么重。
我的那张□□是个有些姿色的年轻女性的脸,戴上假发、把身高缩骨到一米六五左右后,看起来就是个乖巧的女学生。
我的皮肤比较有辨识性,张起灵对我的要求就是尽可能的穿多一些,掩盖住大部分的皮肤,采购来的衣服也都偏保守,有点不太符合年轻女孩的审美。
想了想,我借着背包的掩护从系统空间里抽出一条柠檬色的丝巾,这是从鲁王宫后获得的,难得在日常生活时能派上用场的卡片[迷之衣柜]里拿出来的。这张卡相当于让人随身携带了一个看不见的衣柜,每两三个小时就能刷新一次,还可以选择关键词,这个我没搞太懂怎么回事。
试着用丝巾作为关键词,我从十几条花花绿绿的巷口大妈同款里找出来这条丝巾后,才发现这衣柜除了自选关键词外还有一个随机的,就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
说它坑吧,这些衣服在拿出来前还可以根据我的身形调整;说它实用吧……你也不知道这能给你随机个什么玩意儿出来,令人无语。
张起灵给我化了一点淡妆,又戴上一对雏菊耳夹,镜子里的‘女学生’顿时就变得纯真无邪起来,我试着笑了一下,看起来有些腼腆内向。
清清嗓子,再开口时变成了某个似乎有些熟悉的甜软女声:“张教授。”
张起灵摸了摸我的头,脸上也挂起了有些油腻的商业微笑。
……说实话,有点辣眼。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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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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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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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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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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