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见一个青年男人的背影，对方平稳地迈步，前往未知的路途。男人的背上背着一个用布包裹的长条东西，走着走着，他身边似乎跟上了一个身影。
是小奥。
黎簇看见小奥小跑两步跟上去，侧过脸盯着对方。那双眼睛是黎簇从未见过的明亮，微微地歪着头，嘴唇微抿，嘴角像猫一样微微翘起，露出非常眷恋的可爱微表情。而男人握住他的手腕，掌心轻松贴合腕骨环住一圈，是十分具有掌控力与保护欲的姿态。
那个男人是谁？
问题转过脑子的瞬间，就已经得到答案。
张起灵。
这个男人是，张起灵。
黎簇站在原地，没有再试图跟过去，只看着两个人的身影越走越远，一直陪伴彼此。
假的。他想。
幻境里都是假的。在此之前，黎簇更本不知道世界上有这么一个人，对方的一切都是陌生的。他当然不会因为不认识，就否定一个人的存在，但是……
黎簇认识的小奥，身边没有张起灵。
黎簇没有见过跟在张起灵身边的小奥，更不知道在那个时候，对方会露出怎样的神情。
这期间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都和黎簇没有关系。
他盘腿坐下，看着周围层层叠叠的雾气，开始复盘近日里接收到的一切信息。在今天睡觉前，一个似乎很有地位的黑衣人告诉他一条非常重要的信息：长生不死药是真正存在的。
“其实你现在用的药，就是长生的一个关键。”黑衣人谈及这个话题时，眼睛里的神采叫人难以直视：“我知道你觉得很荒谬，但事实就是如此简单——你知道吗，那些来着半个世纪前的细胞，时至今日依旧保持着活性！我们将其命名为［A］细胞。”
“将那些称作血液，只是更方便让人理解的一种说法，实际上那应该更贴近昆虫的血淋巴，相当于血液、淋巴液、组织液的功能，同时兼备转化储存能力。当那些复合型血细胞汲取了足够的营养后，就会转化成一种密度极高的纤维细胞……这些专业话题你听不懂也没关系，但你可以理解为，不仅是伤口快速愈合，如果是［那个存在］本身，恐怕连断肢重生也不过是需要摄入足量能量的问题。这意味着什么？比起人类的外形，他的本质应该更接近是一只巨大的昆虫！”
“我们做过一些实验……最多寿命只有两年的小白鼠，在接受了不同剂量和浓度的灭活［A］细胞注射后，各自出现了不同变化。”黑衣人用尽可能直白外行的描述，好让黎簇能听懂，“注射某一个浓度以上的所有小白鼠全部暴毙而亡，通过解剖，可以得知是它们脆弱的身体无法承受这种突然的刺激性，神经过度兴奋诱发心脏病或者脑出血。而那些接受低浓度注射的小白鼠，无一例外地获得了不属于它们这个物种的长寿。然后我们用从小白鼠身上总结出的经验，又用了一些其他动物进行重试……”
黑衣人忽然停下来，他看着黎簇。
黎簇本来就听得有点糊涂，受不了他卖关子，“然后呢？你别这个时候忽然卡住啊。”
只是不想黎簇听不懂专业知识半途跑神的黑衣人笑了笑，“接下来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因为到现在，我们都还养着一些年龄比你还大的小白鼠。如果你感兴趣的话，以后有机会去亲自喂它们。”
“我才没兴趣喂老鼠。”黎簇摇头，“不过我想起来，你说过这个药有很强的成瘾性，因为这个，你们抵挡住了长生不死的诱惑？还是说其实根本就是因为狼多肉少分配不均？”
黑衣人颔首：“确实，这种长生不老有很强的后遗症和副作用。所有接受了灭活［A］细胞针剂并存活的动物，在个体稳定后都展现了活跃的攻击性。是因为神经系统受刺激导致的一种认知能力障碍。而且这种长寿，是建立在每隔一段时间再次注射灭活［A］细胞进行更替衔接上。如果小白鼠体内的灭活［A］细胞完全消耗后不再注射，已经产生依赖性的小白鼠就会发狂，包括且不限于咬断尾巴和四肢，直到流血力竭而死。”
“所以这某种意义上相当于是一种保健毒.品喽。”黎簇若有所思道：“使用了后虽然效果非常好，但是为了维持这种效果，就必须持之以恒地使用它。但同时也会对自己的脑子产生影响，会让人发疯自残。所以这种长生不死药虽然至少已经长寿了，但是没人愿意接受。而且你一直提到，给老鼠做实验用的是灭活过的细胞，那么灭活前应该副作用会更强，是不是？”
黑衣人赞许地点头，“你猜的很对。常言道，是药三分毒。比如说，吴邪曾经食用过麒麟竭，那是一种能够在他剧烈运动体温上升时血液出现一定驱虫辟邪效果的名贵中药。但是这种药发挥作用的同时，会逐渐导致食用者的肺部产生病变。百年前我们的一个族人意外食用了麒麟竭，最后因为肺癌离世。”
“基于［A］细胞的特殊性，灭活是最能保证其效果的前提下，把影响力降到最低的方式。如果是没有经过灭活的［A］细胞进行注射……”黑衣人做了个表示一言难尽的手势，“虽然某种意义上的确也是长生，但那种情况下，你已经不再是你了。”
“会变成丧尸？”黎簇问。
“也可以这么形容。”黑衣人说，“［A］细胞具有极强的侵蚀性。条件合适的情况下，它们可以独立地汲取养分，那么这些活性细胞进入其他生物体内后，到底谁才是被供给的养分？注射了活性［A］细胞的小白鼠死后，最后都变成了一滩烂骨肉。它们被［A］细胞吃完了。”琇書網
黎簇皱了皱眉：“我靠，这就有点吓人了啊，现实版生化危机？”
“其实也没那么夸张，只是尸体分解过程中被额外消耗掉了。而且为了把能量分解成可吸收的物质，这一过程对于细胞来说太超纲，它们反而比平常更快地失去了活性，助长了分解尸体的其他细菌。”
“这样的话，这种细胞的原主人，到底得是个什么怪物？”黎簇深感疑惑，“光是血管里流的，就这么多功能。而且能让其他生物长生，他本身肯定也是长生的，自愈力也很强，而且形体相貌和人类一样。世界上真的有这种生物的话，除非个体极端稀少，不然那还轮得到人类称霸地球？”
“所以据我们所观察，这样的生命体仅出现了［两具］。”
黎簇注意到黑衣人的形容量词很奇怪。
“［两具］？”
“这是在一次正面交流时，我们对其绝对特殊与神异性做出的判断。”
“这个世界上最大的秘密，被张起灵的家族藏在一处我们无法进入的地方。他们应该是世界上最后一波接触到这个秘密的人，不知道为什么，所有接触到这件事情的人，最后选择的方式都是把这个秘密永远的隐藏起来。而唯二能够让我们最直观去感受这个秘密的，就是［奥先生］和［张小奥］。”黑衣人说道：“关于世界的真相。”
“世界的，真相。”黎簇不自觉地重复一遍。
“我们只知道，真相与［祂们］有关。”
……
黎簇回过神，忽然感觉哪里有些不对。他站起来，周围是混沌的流转翻涌，看得久了甚至有点恶心。
像泥浆，但是触摸不到，也幸好碰不到。
他四下转了转，试着跑了一段距离，却像是原地踏步。
见鬼，怎么这次在幻境里待了这么久？
正疑惑着，黎簇忽然脚下一空，整个人栽进下面涌动的涡流，猝不及防眼前一黑，感觉自己被紧紧地裹挟着，粘稠液体呛进鼻腔——
——
意识复苏时，浑身上下每一根神经和肌肉都在叫嚣着酸痛，喉咙如吞了火炭，呼吸间肺腑几乎要冒出火星。
吴邪努力睁开眼，视野中映出旁边模糊的蓝色人影。
蓝袍的藏人放下手中滚热的茶碗，拨开吴邪的眼皮看了看，便起身出去，吴邪安静地看着他离开，再回来时，就多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小奥走过来，掀开搭在吴邪脖子上的褐色药巾，一道纵横颈间的伤口已经结了厚厚的血痂，还发着肿，除了水外只能吃一点简单的流食。
在墨脱的雪山上，吴邪被割破喉咙跌下断崖时，没有人觉得他还能活下去。连做出这个计划的吴邪，也觉得自己存活与否对于接下来其余人的行动已经意义不大。
意识陷入黑暗的前一瞬，他觉得或许不再醒来也是好的。
该做的，能做的，他都做完了。成功便是成功了，失败也仅此而已。什么千年阴谋，什么百年恩怨，就此为止吧。他实在是厌倦了。
吴邪看着小奥，那双陌生又熟悉的眼睛。
他本以为自己或许会落泪，可眼球实在干涩，只愣愣地看着，像被太阳暴晒的鱼，张开嘴却说不出话。
好疼啊。
吴邪想。
可他什么都表达不出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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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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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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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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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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