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什么事干,整日地待在院子里,有时候坐在葡萄架子下,有时候是石榴树下。天气还寒,葡萄藤和石榴树都光秃秃的,风一吹便萧瑟地晃一晃,干巴巴的枝干发出细碎的碰撞声。
这个声音让他想起小徒弟上树的时候,身姿轻巧的像猫,几乎不发出什么动静,只有一些枝干轻轻摇晃,如此刻有风刮过。www.xiumb.com
天黑了,夜里的风像有人往脸上抽巴掌,黑瞎子起身进屋,马扎还孤零零的留在院里。
睡觉这会儿是睡不着的。他在书房里翻着一本旧账,蓝色封皮,里面印着红线格的那种。这本账从民国时开始记,大多都是高额出入。黑瞎子虽然家道中落,但怎么说也是底子厚,夹喇嘛都是用命换钱,也大笔大笔的流出去,把当年自己家原来的东西带回身边。
黑瞎子其实是个有些恋旧的人。倒不是说想做回那个小王爷,实际上他连自己额娘的脸也早就记不清了。不过有些时候,坐在院子里抬头看天,天是阴的,昏昏沉沉,和百年前某些无聊的夜晚也没什么两样。
于是黑瞎子想起额娘,那个戴旗头的格格,说话细声细气,走路是小碎步。她站在自己身后,说夜里凉,当心不要染了风寒。
那花盆底的鞋子,走路时会发出咔哒咔哒的轻响。黑瞎子又想起小徒弟穿着高跟鞋和小皮鞋陪霍大小姐逛街的时候,步伐间发出的声响像是踩在人心上。
旧账本摊在桌上,但黑瞎子没有管,他又起身,出了书房到院子里,推开东厢房的门,最显眼的就是那几只很大的雕花衣橱。
打开就近的柜门,里面是当下流行的设计,几件羽绒的小袄。小徒弟戴上帽子时,柔软的毛领子围一圈,簇着里面一张玉一样的细白小脸。
黑瞎子的手拂过毛领子,细细软软如掠过水波。
打开第二扇柜门,里面挂满了各色旗袍,细滑的缎子在黑瞎子的拨弄下轻轻摇晃,如流水般在他指尖划过。冰冰凉凉,像冬日里小徒弟的体温。
黑瞎子看见了那身偏旧式剪裁的旗袍,整体比其他的新式旗袍要硬挺一点,衣领被浆过,挂在衣架上也维持着贴合脖颈的弧度。不由得心生念想,抬起手,却取下了另一件真丝的闷青色旗袍。
这件旗袍是黑瞎子之前按照小徒弟的身材尺码,私下里找了一位手艺高超的老裁缝定做的。从布料到花纹,都是他一手选择。
真丝顺滑,上面绣了并蒂莲的暗纹,在光线下如金线般显目。
衣服送来的那天,黑瞎子哄着人换上这件旗袍。其实也说不上是哄,小徒弟实在太乖,师傅的要求都照做了,穿上后才发现哪里不太对。那暗纹的莲花开在小腹上,莲梗掩入胯骨上的开衩里。黑瞎子顺着抚摸上那细白皮肤,把一条玉藕般的腿环在自己腰上,就着这身旗袍,这个姿势,甚至不用撩起那短短的下摆,就要了小徒弟的身子。
旗袍脱下来的时候,真丝沾着粘稠的水迹,如一尾妖异的蛇蜕。
出于一种纪念意义,黑瞎子把这件旗袍洗好、熨平,然后放进小徒弟的衣橱里。现在他把它拿出来,铺在桌上,因着他要求的设计和贴身的剪裁,旗袍曲线纤细得让人心生怜爱。
黑瞎子伸手,抚平真丝上的褶皱。旗袍下面是坚硬冰凉的桌面,恍惚间给他正在抚摸小徒弟脊背的错觉。
那么柔软的身体,却生着冷硬的骨血。
他嗅着旗袍上的气味,肥皂的味道已经微乎其微,似乎还有淡淡的小徒弟身上的药香。脸贴到顺滑的缎子上,黑瞎子闭上眼睛,探手去安慰自己。
他想起小徒弟发颤的躯体,湿漉漉的眼睛,一身皮肉雪腻酥香。那么细的腰,一张手就能握住,肚子里微微鼓起,小徒弟在哭。
小徒弟哭得师傅心都化了,强忍了汹涌的欲.望,细细地吻过去,那泪珠也是凉的。
黑瞎子想到这里,情不自禁含住一块凉滑的旗袍布料,如含住了小徒弟温凉的嘴唇。热而粘稠的液体从他指缝溢出来,滴在地面上。
就这样静静地过了一会儿,身上燥热的血慢慢平息,夜更深了,有种说不出的冷寂。
他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拿上那件旗袍,先回了书房,把老账本又重新翻过一遍。如果说之前只是消遣的举动,现在他无疑更加平静下来,看着这几年的进出账,心里孕育着某种甜而发胀的东西。
从小徒弟第一次住进四合院那天起,每一笔进账都被黑瞎子划到老婆本里。进出流水都记得清清楚楚,连早餐花了多少都写进去,几乎把过去近百年没写完一半的账本都填满。与其说是账本,不如说是另类的笔记,只要看一眼,就能想起那段时间大致发生了什么。
就在过年的时候,黑瞎子买了红玛瑙的手串,不是什么难求的珍品,但胜在颗颗细腻透亮。红艳艳的戴在小徒弟雪白的腕子上,有种心照不宣的旖旎风情。
黑瞎子舍不得让人窥探揣测小徒弟的娇态,红玛瑙的手串也只能戴给他一个人看,这会儿正好睹物思人。
被思念的小徒弟这会儿正提着刀,脚边散落着陶瓷般的碎块。那东西的血居然也是红的,染得一地泥泞。他抬脚迈过一只人头大小的飞虫死尸,目光落在不远处惊慌失措的人脸上,嗓音极轻:“保持安静。”
刚刚那一场骚乱使得一行近二十个人的队伍在四通八达的溶洞里分散开来,现下还活着的五个人里已经有两个人受了不轻的伤,脸上几乎血肉模糊,靠在洞壁上疼得直抽气。
左脸有疤的土夫子简单处理了一下身上的伤,用刀拨了拨那地上的‘人头’,一张活灵活现的脸翻过去,露出两侧的虫翼,爪子像铁钩一样,怪不得只扑到脸上几秒就差点掀掉人的面皮。
“我草,这到底是什么东西?”他轻声骂道。
和他一起的土夫子心有余悸地用手电扫过去,石壁上有零星几个人形浮雕般的东西,都已经破碎了。他们现在知道那是这种奇怪的虫子寄宿的地方。
小奥没有回答,先是走到脸已经被挠花了的外国人身边,掰开他的嘴,外国人已经没有什么痛觉反应了,一张嘴血就涌出来。
“遭了。”小奥啧一声,反手一刀极其利落地抹了他的脖子,从喉管的切口里露出一团不断扭动的黑色的东西。
除他外的几个人都条件反射地抓紧了武器,但是在看清从那人脖子里钻出来的东西后,脸都青了。
“这种虫子会在人嘴里排卵,一感受到温暖就会孵化,从内部里把人吃空。”他轻声解释道,伸手一按外国人的胸腔,竟诡异地瘪下去,如漏气的皮球,而喉咙里的半截虫子还在蠕动,说不出的惊悚。
“它们对声音很敏感,不要发出太大的动静。”
而刚刚的骚乱,正是因为那些外国人被一群大蝙蝠惊吓,慌乱地开了几木仓,木仓声在溶洞内传播,惊动了原本还在沉睡的这些虫子。
虫子在人肚子里孵化,吃空内脏,然后吃掉人脑,把原本的面皮用自身分泌的物质慢慢转化成一种皮革般的甲壳,在飞起来的时候,人面的花纹会扭曲成各种狰狞的表情。而两侧的虫翼乍一看就像是耳朵变成了翅膀,所以被叫成飞头獠子。
可笑那个名叫欧文的家伙刚还说了足以应对任何意外,却不知道那些废了心思运过来的木仓在这种需要保持安静的地方根本派不上用场。
另一个脸上开了花的人也是个老外,脸色惨白,他从来没见过这种诡异的东西,摸了摸自己的喉咙,叽里呱啦说了一堆话,但现下根本没人听得懂。小奥皱眉,对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又偏头听了听洞穴里的声音,确保这会儿没有其他东西了,直接上前去摁了摁他的喉咙,把人掐的干呕一声,哇地吐出一团正在颤动的黑色圆形的东西,飞快地用刀刺破。
“这东西太他妈邪门了,张爷,咱们接下来是原道返回还是……?”
见过一把黑金古刀轮转如风,一群飞起来像黑影一样的飞头獠子都近不了身之后,剩下的人隐隐就开始把他当主心骨。但是这里也实在不像是有墓的样子,怕不是鬼佬骗他们来探路的,两个人心里都打起了退堂鼓。
“回去。”小奥道:“如果其他人再开枪,惊动了里面的东西谁也出不去。”
疤脸的表情有点奇怪:“张爷,您知道里面有什么东西?这些鬼佬来这里到底是干什么的?”
闻言,另一个土夫子去拽那老外的动作也停了。
小奥冷淡的瞥他一眼,背上黑金古刀:“你难道就没有发现,那些村民都清楚这里有飞头獠子,却假装什么也不知道。”
“这些东西就是他们养的。他们有把握让我们都死在里面。”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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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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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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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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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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