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静修跟着黄嬷嬷一进门便看到了秦莞。
秦莞和陆博易都坐于窗边的矮榻,陆博易手放在榻几的软垫之上,而秦莞的指尖刚刚离开陆博易的手腕。
窗边的灯盏星火耀耀,映照的秦莞面如温玉,如此,她精致的五官便越发粉雕玉琢一般,那一双清浅星亮的眸子,更是闪烁着令人惊心动魄的波光,她正轻声问陆博易病况,语声犹如清泉过溪般悦耳,一瞬间,陆静修的心头狠狠的跳了一下,胸口有股子馥郁的暖流晕散开来,看着秦莞的目光便有些炽热起来。
“可觉得胸口疼吗?尤其是咳嗽的时候。”
秦莞还在问着,陆博易道,“有些疼的,尤其左边这里,有时候压一下也会有点痛,咳咳咳——”
陆博易说着又咳嗽起来,秦莞细细看着他的面色眉头皱了起来,“可会胸闷气短,并牵引两边肩膀疼痛?”
陆博易听着只点头,“神医说的俱有,还有些体寒。”
秦莞蹙眉,“体寒是正常的,邪风入肺,体内多寒少热,你切勿着寒,如今隆冬天冷,更要多注意。”
陆博易听着频频点头,见秦莞面色沉凝,便问道,“敢问神医,是否医治无望了?”
秦莞微愕,陆博易却平和笑道,“近来不知怎么有了这般预感,总感觉这病是治不好了。”
一旁陆由心忙站起身来,“五哥你在说什么,你可知道……你眼前这位神医医术高绝,有她在,是一定能给你治好的,你便好好放心吧。”
陆博易只笑不语,秦莞道,“你眼下病的的确有些重,你放心,我会好好医治。”
陆博易点头,又捂着嘴咳嗽起来,秦莞将陆博易适才所言一一写下,又问,“可还有夜中难眠,肌肤刺痛,目眩之状?”
陆博易看着秦莞眼底微微一亮,“会有会有,自从开始咳嗽,夜里便极难睡好了。”
秦莞只请脉之后便一一猜中了病症,陆由心和陆博易便都生出了几分希望来,秦莞点点头又一一记下,却没有再多问,“病症并不轻,却也是可以治好的,我会开两幅汤药方子,再给你针灸,如此配合,想必能有改善。”
顿了顿,秦莞又道,“今夜针灸来不及了,你可先回去,稍后我会命人将方子送过去。”
陆博易本是想等开了方子再走,可听秦莞这样说,便没多言,当下起身道谢,又和陆由心说了两句便走了出去,陆由心亲自送陆博易出内室,秦莞则看着眼前的记录出神。
这边厢,陆静修定定的看着秦莞,眼睛眨也不眨的。
外面响起说话声,而后陆博易父子便离开了,陆由心很快进了内室,见陆静修杵在那里,皱眉道,“你是何处不适?可是染了风寒了?你既然知道莞儿的身份,还敢让她给你看病?真是不知体统!”
秦莞听着这话方才将目光从记录之上抬起,转而看向了陆静修。
陆静修心头眼底本都是炽热的,可对上秦莞的目光,却不知为何心头一凉。
秦莞是那般的沉定自若,一双眸子更好似清潭一般,几乎刹那间就能倒映出陆静修的样子,陆静修本不觉得自己有多失礼,可这一瞬间,却忽然有些心虚之感,竟然不敢和秦莞对视太久,连忙垂了眸子。
秦莞的眸子不仅清浅,更是清冷,陆静修看的明明白白,秦莞看着他,和看陆博易之时无异,甚至,因为此前的缘故,还没有看着陆博易时候来的温文,陆静修垂着脑袋,一时懊恼一时失落,竟然没有答的上陆由心的话。
陆由心的眉头便皱了起来,“你这孩子,问你话呢。”
秦莞在旁道,“姨母,若真是病了,也无碍的,我早前行医,病者皆是一视同仁,只是不知五少爷何处不适?”
秦莞一开口,那扑面而来的生人勿近之感更叫陆静修一阵心凉。
其实秦莞此刻和适才对陆博易说话之时并无太大的差别,可陆静修就是感觉到了秦莞对他的漠然,他一时心痛手凉,心头的热望好似被一盆冷水泼下,连喉头都有些发紧,半晌陆静修才抬头道,“我……我有些头疼,身上还有些发冷……”
秦莞平静的看着陆静修,“可咳嗽?”
陆静修心底一边失落,一边又努力的看着秦莞的眼睛,使足了力气,想从她的目光之中找出关切来,然而看了半晌,陆静修却只在秦莞眼底看到平和沉定,他失望极了,屋子里明明暖意盎然,可他却觉得手脚都开始发冷,摇了摇头,陆静修声音都低了下去,“没……没有……”
秦莞打量了陆静修一瞬,“五少爷面色如常,还不显病状,大抵是风寒初始,我给五少爷开个方子便可。”
陆由心觉得陆静修有些怪异,闻言忙道,“开个方子足够了,我好久没听到他得病了,他体格好,很快便能痊愈的。”
秦莞说着,拿了一旁的纸张,抬手便写,这是一个十分简单的方子,不懂的人不觉什么,可懂的人却能看出上面大都是温补之药,没多时,秦莞便写好了,抬手递给茯苓道,“冷水下药,三碗煎一碗,三餐之后服药。”
茯苓拿着方子走到陆静修跟前,“五少爷——”
秦莞说完便收回了目光,继续看着陆博易的病况记录,陆静修却有些痴痴的看着秦莞,茯苓眉头一皱,“五少爷?”
陆静修猛然回神,这才赶忙接了方子。
大夫看病,无论大小,总是要问脉的,可秦莞竟然未曾给他问脉。
陆静修想不明白,只觉失望,或许他的样子是真的不像病人,也或许是他说的病状并不严重,更或者……陆静修瞪大了眸子看着秦莞,难道说秦莞看破了他?!
这么想着,陆静修背脊上瞬时出了冷汗,然而再看秦莞,她却神色如常。
陆由心觉得此刻的陆静修有些呆愣,便斥道,“行了行了,你回去吧,前次我给你叮嘱的话你可记好了。”
这便是要陆静修莫要泄露了秦莞的身份,陆静修愣愣的点了点头,这才转身走出了内室。
看陆静修失魂落魄的出来,陆静韫赶忙迎了上来,“五哥?如何?”
说着一垂眸看到了陆静修手中的方子,当即喜道,“咦!竟然真的给你看病了!”
陆静修笑不出来,脚步沉重的朝门口走去,他每每和友人出门游历的时候也不乏女子作伴,可他从未见过秦莞这样的,他本怀着一腔热情,可看到秦莞那清冷的目光,便什么也说不出来什么也不敢做了,秦莞只需要波澜不惊的坐在那里,他心底便不知不觉生出一股子敬畏来,他不愿承认,可刚才那一瞬间,他竟然有些发怵之感。
“五哥?你这是怎么了?进去看病看的魂儿都没了!”
陆静修听着这话长长的叹了口气,从前的他顶着陆氏三房嫡长子的名头,在岚州地界也算的上天之骄子,后来习武有所长,交朋结友如鱼得水,就更是心高气傲了,何曾有人让他如此牵肠挂肚过?!
是,他没有魂儿了,他的魂儿都留在了梧桐苑了……
陆静修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方子,又觉得失落,又觉淡淡欢喜,至少这张纸是她拿过的,这些好看的簪花小楷是她写的,他心中怜惜之感顿生,想了想,还是将方子叠好放在了衣袖之中。
……
……
陆静修一走,秦莞便抬眸看了一眼入口处,摇了摇头有些无奈。
这位陆静修年纪轻轻,倒也不算纨绔,至少家中生乱,他还知道回护陆氏,后来得知他的身份,他也顾全大局没再闹出乱子,自然是要比那位陆静承好不少的,可是前次半路相候赔礼道歉的时候她便觉有些奇怪了,再加上后来送那一大束梅花,她心底更有些隐隐的诡异之感,陆静修此人必定不笨,若他那自诩豪气的性子,自然他们恩怨了结,便不会再生枝节,那束梅花实在是有些多余了,然而此前她并没有想明白。
直到刚才,陆静修的目光在这室内众人的对比之下尤其显得热忱,她这才隐约感觉到了,当下有些哭笑不得。
秦莞不觉自己是倾国倾城足以叫人一见倾心,却也想不通这位五少爷怎就对她另眼相看了,想不通,却也不必去想,陆静修与她而言不过就是一个陆氏寻常子弟,她还不至于将心思落在他身上。
幸而陆由心治家颇严,往后她和陆静修也不必再碰面,便少了许多麻烦,而陆静修年不至二十,又是心高气傲之辈,一时的欣赏喜欢又算得了什么,秦莞虽然论起来比陆静修还要小一两岁,可这会儿想到陆静修其人,却有种长辈看小孩子的失笑之感,孩童皆玩性颇重,便如同喜爱一件好玩好看的玩意儿,不过三两日的功夫也就散了,陆静修对她,只怕也是这般一时兴致使然,虽然她莫名其妙根本不知道陆静修是着了什么邪……
秦莞一瞬间心念百转,继而眉头紧皱了起来。
比起陆静修那莫名其妙的眼神,秦莞眼下心底只有陆博易的病。
陆由心从外面回来,见秦莞还在看那记录,便上前低声道,“莞儿?如何?”
秦莞抬起头来,“姨母,不是十分乐观。”
这话一出,陆由心心底便是咯噔一下,连忙坐在秦莞对面,刚才陆博易坐过的位置,然后道,“怎么?很严重了?你刚才说还能治……是不是……是不是安慰五哥的?”
秦莞摇头,“倒也不是,只是五表叔这病已经日久,拖得太久,病邪已经入了肺腑,适才我问脉,按之弱如风中羽毛,浮之软绵无力恍若游丝,这样的脉象,已经是大凶之兆,唯一的安危便是五表叔如今还不至咳血的地步,肺腑还未至腐坏之地,而我擅长针经,或许施针之后能有所改善,而如果只是吃药,怕是只能一个拖字了。”
陆由心听着这话,当下便呆坐了住,“已经……这般严重了吗?”
秦莞叹气,“如果早两个月,或许能更好治一些,五表叔气脉不但虚弱,还有心肺郁结之症,应当是这两个月矿难的事给他压力颇大,如此之下,病情方才恶化的更快了些,如今再看,颇有些难了。”
陆由心猛地握紧了拳头,对陆静承的恼恨又浮了出来,“实在是可恶!自己作孽也就算了,如今还连累了这么多人!”
秦莞安抚的握了握陆由心的手,“姨母先宽心,这方子并不好开,五表叔如今体弱,已至难行之地,我的方子还是要温补徐缓些,免得他受不住,至于施针,也要先用些补药才可。”
陆由心忙道,“好好好,一切按你想的办,我给他请了许多大夫了,他自己也找过好些大夫,若你说的,半年之前那些大夫都还能开方子,可两个月之前开始,甚至有大夫推脱不来看诊了,那时候我想到病情有些恶化了,可没想到已经这么严重了,五哥自己只怕也是知道的。”
适才陆博易自己便在问是否治不好了,足见他心中也有猜度。
秦莞思忖一瞬,提笔开始写方子,一边写一边道,“如今虽然有些晚,可若是再过两月,那才真的是药石无灵,如今矿难的事真相大白,五表叔心里想来也能轻松两分,此时用药,再好不过。”
秦莞总是能找到安慰自己的话,陆由心欣慰的笑笑,“莞儿,迟儿带你来建州,实在是我之幸。”
若非秦莞,矿难的真相她如今还被蒙在鼓里,而有秦莞在,陆静承的案子,和陆博易的身体,想来都有甚大希望。
秦莞笑笑没有多言,不多时便写好了方子,“就用这个方子吧,这里我还写了一个食疗的方子,五表叔的病需要忌口,照我的方子吃,有益身体他也能松快些,汤药方子上有两味药有些难寻,不知道园子里有没有,若是没有,姨母只怕还要去建州城之中找寻。”
陆由心忙道,“这个不难的,我吩咐下去便是了,莞儿,多谢你了。”
“姨母不必言谢,说实话,五表叔的病要想痊愈几乎不可能,我现在也只能尽力而为。”
陆由心面露悲色,深吸口气道,“我知道,我信你的医术,便是多得个一两月我也感激。”
写好了方子,秦莞便也没有多留,趁着夜色往菡萏馆而去。
走在路上,茯苓道,“今日五少爷是怎么回事?怎么看起来和那日判若两人似的?”
秦莞闻言无奈,“哪里就判若两人了?生了病自然不同的。”
茯苓眨了眨眼,看看秦莞,又回头看了一眼白樱,好似有什么话堵在口中不敢说出来。
白樱疑惑的看着茯苓,茯苓便倾身和白樱道,“我……我怎么觉得那五少爷今日看着咱们王妃的眼神有些奇怪?”
白樱眉头微皱,先有些莫名,继而回头看向后面的白枫。
白枫还是那严肃少言的样子,茯苓也极快的看了眼白枫,却又连忙回身,面上还有几分尴尬之色。
白枫走在最后,摇了摇头,轻轻的叹了口气。
气氛一时有些诡异,茯苓虽说粗枝大叶,却也不算蠢笨,想到自己心底的念头,再想到前日白枫的斥责,她心底忽然蹦出了一个想法,莫非是白枫早有所觉,所以才不愿他留下那梅花?
要知道从前的白枫可是从来不管内宅花花草草的事的!
这么一想,茯苓面上不由一红,她自诩照顾了秦莞多年,是秦莞最贴心的侍婢,也是最信任最亲近的,自然听不得别人说她侍候的不好,现在想来,竟然是她没明白白枫的意思……
茯苓心底发虚,又快速回头看了白枫一瞬,而后趁着还没和白枫目光对上又回了头!
她自觉自己反应迅速动作迅捷,身后的白枫却又莫名的皱了眉头。
秦莞显然不欲多言陆静修,茯苓便也不敢再问,等回了菡萏馆,便慢走了一步,等所有人进了院子,她则教训那院子门口的侍奴,“从今日开始,只有梧桐苑送来的东西能留下,别处送来的东西万万不可再要了。”
几个侍奴不知所以,却是不敢顶撞茯苓,连忙点头如捣蒜。
茯苓说了这话,才呼出了口气,好似将自己的错弥补了上似的一身轻松,等转身进了院子,却看到白枫站在台阶之下,白枫正看着她,显然是将她刚才的话听到了,茯苓脚下一顿,只觉面上轰然一声又着了火,眼珠儿瞬间不知道应该放在何处,双手下意识绞着裙裳的腰带丝绦,连走路都有些不自在了……
白枫自然听到了茯苓那话,心底有些欣然,面上却不显,而茯苓眼神飘忽,双手忸怩的把玩着腰间丝绦,走路的步伐忽大忽小毫无美态可言,等走到了自己近前,还差点踩到裙裾踉跄了一下。
白枫见状脚迅速往前迈了三分,手微微一抬想要去扶茯苓,奈何茯苓堪堪稳住了身形,白枫又不着痕迹收回手脚,而茯苓却忽然像兔子一样的跑回了正屋去……
白枫眉头越皱越紧,目光越来越莫名,茯苓怎么了?
……
……
秦莞洗漱完毕便捧了医书来看,陆博易的病比她想的更为严重,虽然知道现在看医书无意义,可她却还是想多做点什么,这一看,便足足看了小半个时辰,直等到灯花噼啪一声,茯苓才过来道,“王妃,不要看了,免得坏了眼睛,明日再看吧,这个时辰了,该歇下了。”
秦莞看了一眼屋角的滴漏,这才放下了书册,却又出神起来。
这么多天了,黔州还是没有来消息,燕迟这几日在做什么?黔州的事又是否顺利?
燕迟说过此去黔州可能会生出战事,可具体他要如何调兵遣将秦莞并不知道,可想到昨夜的噩梦,她心底并不安稳。
发了一会儿怔,秦莞到底还是躺了下去,所幸这一夜无梦,第二日一早,秦莞便要白枫传信去黔州,无论如何,她得想法子知道燕迟的消息才行……
陆博易的病只能徐缓图之,秦莞医者天性,对病人总是上心的,等用了早膳,便问了药庐的方向想去看看给陆博易备的药如何了,茯苓吩咐了小厮,没多时,黄嬷嬷便从梧桐苑过来了。
黄嬷嬷陪着秦莞去药庐,一边走一边道,“这药庐是老早就有的,不过寻常这园子不住人,药庐也是空着的,还是五老爷他们过来了之后,因为五老爷的药没断过,这才又用了药庐,寻常,这药庐之中只有一个药童看着,五老爷的药便是九少爷和他们身边的侍从负责,这个点儿,药庐之中只有那药童,奴婢已经派人先去一步让药童去别处了。”
秦莞点了点头,“麻烦嬷嬷了,我有些不放心。”
黄嬷嬷感激道,“是奴婢要拜谢王妃才是,方子开出来,王妃本不必管的,可如今要亲自去看,足见对五老爷的病很是上心了,王妃如此心善,真是应了医者仁心的话。”
秦莞笑道,“五表叔的病有些难,汤药上万万不可出岔子,我这才不放心,若是其他的病症,我倒也不会如此。”
黄嬷嬷又是连连叹息,自然都是感谢秦莞之语,不多时,一行人便进了药庐。
药庐乃是一个独立的小院,两间正房,左右两间厢房,一共六间屋子。
一进院子,秦莞先闻到了一阵药香,继而便被一架小水车所吸引。
这药庐正中乃是一方花圃,一条小溪从花圃之中潺潺流过,那小小的水车便在溪流最低处。
这个时节,鹿池之中都结了冰,可这里的这处小溪,却只有表面上薄薄一层碎冰,秦莞定睛看了几瞬,忽然发现了妙处所在,这溪流从地下引处,而那小小水车的出水之地却也埋着一处竹管在地下的,这水车带动着水流回环流动,这才让小溪没有结冰,秦莞当下道,“这是府上的匠人做的吗?竟然如此巧妙!”
黄嬷嬷笑道,“这不是府上匠人做的,是九少爷做的,冬日结冰,这药庐用水不便,他便引了鹿池之水进来,又做了这水车,竟然便不结冰了,这溪流往后还有一处水池,药庐用水便在那里。”
秦莞咂舌,原来水车出水的竹管是连在别处的,如此巧思,竟然能让一池水活泛起来!实在是绝妙!
“九少爷竟然有如此巧手?!不但巧手,更有巧思,实在是妙!”
秦莞一边夸赞一边走到跟前去,黄嬷嬷便笑道,“王妃有所不知,九少爷寻常除了读书便喜好些手工之物,九少爷还说,若是以后不接五房的家业,去做个木匠算了,五少爷说这话的时候还是小孩儿心性,您莫要见笑。”
秦莞哪里会见笑,人实在是,志趣并非只在家业权势,若陆静和这样的陆氏子弟,竟然有这些喜好,也算的上特立独行,说想去做木匠,或许也是他不恋权势的真心话。
“哪里,我倒是羡慕的很,九少爷想必自小便是个聪明的。”
秦莞一边夸赞一边往里走,眼下是来看药的,她自然顾着正事,黄嬷嬷闻言便道,“是这样,九少爷很小的时候便聪慧的很,做些小玩意儿不在话下,小时候他都看不上外面买来的什么木车风筝,因他自己便能做。”
秦莞闻言更是惊讶了,然而惊讶不过一瞬,刚走到门口的她忽然脚下一顿……琇書蛧
黄嬷嬷不知道秦莞怎么了,只看到秦莞又回头看了一眼水车的方向,她面上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随后却又八风不动的进了屋子,再去看时,她却又神色如常了。
黄嬷嬷摇了摇头,并没有多问。
只有一夜,陆博易的药已经备的差不多了,到现在只差了一味药,陆由心已经派了人往建州城去寻,今天下午便可回来,到时候,陆博易的药便成了。
看完了药,秦莞怕节外生枝也不在药庐多留,回来的路上便道,“嬷嬷刚才说五表叔的药是九少爷看着?”
黄嬷嬷点了点头,“是,是九少爷在管,九少爷性子安静,而五老爷又病了多年,他小小年纪便给他父亲煎熬熬药了,孝顺的很,如今,小病小痛的,他自己就能治了,您是见过九少爷的,看起来文质彬彬的,可奴婢却觉得他是几个小辈之中最为聪明的呢。”
秦莞眯眸回想了一瞬,的确,在几个小辈之中,陆静和乍看之下并不起眼,至多是气质上比陆静韫更温和,而少了怯场之态罢了,可到底比不上陆静修习武之人那般意气风发傲气外露。
“自小便能做木车风筝,还自学成医,听嬷嬷说的,我也觉得九少爷是个奇才了,那念书呢?九少爷学问如何?”
黄嬷嬷笑道,“九少爷的学问也是极好的,只是王妃也应该看出来了,九少爷和五老爷性子一样,不喜欢争抢,也不喜欢出风头,哪怕再聪明,总是不出头不露强,旁人也是不了解的,所以在族中,九少爷名声并不大。”
秦莞点点头,“原来如此,其实这样也是好事,性子沉稳些才能做大事。”
黄嬷嬷叹了口气,“可不是,其实小姐早前十分喜欢九少爷的。”
秦莞转头看着黄嬷嬷,“姨母想选他做承嗣之人吗?”
这么一问,黄嬷嬷的面色却有几分复杂,最终笑了笑道,“那倒也没有的,五房从不争这承嗣人的位置。”
秦莞点了点头,“如此,五表叔一家的确是与世无争了。”
黄嬷嬷笑着点头,想说什么,可到底是没说出口。
等回了菡萏馆,黄嬷嬷便当先离去,秦莞则开始沉思起来,看到那水车巧思,又听黄嬷嬷多番夸奖陆静和,她竟然想到了陆静承门上的机关,那并不是一个十分高明的机关,可是放在普通人身上,却绝对没有几个人能想的出来。
就凭着这一点,陆静和也值得被怀疑一二。
可黄嬷嬷说五房根本不想掺和争夺承嗣人位子的事,且一家人皆是温和与世无争的人,如此,秦莞对陆静和的怀疑又打消了两分,再加上陆静承案头那本春宫册,秦莞还是不怎么怀疑几位少爷。
只是,陆静和是五房矿难的制造者,这一点陆静和知不知道呢?
秦莞心中疑惑颇多,却一时不得解,而等到了下午时分,白枫忽然举着一封信从外面走了进来,“王妃!主子来信了!”
这话一出,不止是秦莞,便是白樱和茯苓都喜出望外,秦莞连忙打开信封,迫不及待的将信拿出来看,信上的字迹只有白字,秦莞一目十行,眨眼间就看完了,信一看完,秦莞便坐着发起怔来。
然而白枫几人都殷切的望着秦莞,秦莞这才道,“黔州起了战事,这几日还在焦灼之中,他让我们放心,很快就能分出胜败来,过年之前是一定会回来的。”
这般说完,秦莞的心又往下沉了一分。
到底还是起战事了,蒋和英出自朔西军,自然十分熟悉朔西军,且黔州驻军人数不少,秦莞担心战况焦灼,更担心燕迟受伤,她双手握紧了信函,只恨不得此刻出现在燕迟身边,哪怕战火连天,也总能陪着燕迟。
“好了,不要担心。”秦莞深吸口气,将一切情绪都掩了下去,“相信他,我们等着他回来便是。”
白枫几人都点头应是,可秦莞知道,没有一个人是真的能轻松下来的。
这封信解了秦莞的疑惑,知道了黔州的境况,却又生出了更多的牵挂和担忧,然而这些,她也只在一个人的时候表露,建州和黔州远隔数百里,这封信乃是前日写好的,如今又过了两日,谁也不知道今日如何了。
晚间时分,秦莞派人去请了陆由心过来,等陆由心到了菡萏馆,便将燕迟来信的事说了,一听真的起了战事,陆由心当下也担忧起来,“这信是前日写的,想来战事非前日才起,他这几日想来急忙,也没多余的时间来写信给咱们了,可黔州来建州的人不少,我明日便派人去建州城打听,看看能不能知道黔州那边的消息。”
秦莞本也有此意,听陆由心如此说自然赞成,陆由心见秦莞没见愁云笼罩,安抚了两句转而说起了别的,“听说你极喜欢静和做的那一套水车?他是个手巧的孩子,在陆氏族中,还做过不少小玩意,那套水车,从开始做到成形,也不过用了五日,他以前还说要去做木匠,我想着他便是去做木匠也是个极厉害的木匠……”
秦莞展颜一分,“是,黄嬷嬷也和我说了不少,我很是惊讶,说明九少爷当真天资聪颖。”
陆由心叹了口气,“是啊,真的很聪明,学什么都极快,我常常想,要是静修有他那份沉稳和聪颖通透就好了。”
秦莞听着这话微露疑惑,“姨母的意思是……您是属意五少爷的?可既然觉得九少爷也极好,为何不干脆……”
陆由心闻言抿了抿唇,面色也有些沉重起来,顿了顿才道,“其实……不是我不喜欢静和,我是极喜欢他的,我和你说过,小一辈的还需要历练,可真的到了那一日,我也不会当真不立承嗣之人,可我若立静和,族中的耆老必定是不愿意的……”
秦莞满眸疑惑,陆由心看了她一瞬,好似下了决心似的道,“我五哥自小便身体不好,虽然夫妻和睦,却……却难得子嗣,静和……其实是五哥从陆氏旁支抱过来的孩子,并非他们亲生,这一点,只有我,还有几个族中的长辈知道……因为这个,静和便是再好,我也很难选他。”
秦莞瞬间明白了今日黄嬷嬷面色复杂是为何,而她刚刚打消的对陆静和的怀疑,更是因为陆由心的这一席话重新复燃,如果陆静和非五房亲生,那便不算陆静承的嫡亲表兄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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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千字!这个案子很简单o(╯□╰)o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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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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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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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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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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