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经暗了下来,眼看着还有一个时辰就要天黑,她们这般速度回去百草园,至少也是一更天了,然而秦莞只觉得再晚就当真来不及了。
“他是从百草园逃出来的人,为何骗我们?”
秦霜一脸哭相,“可是……可是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是谁啊。”
秦莞双眸微眯片刻,忽而道,“我们走到草垛去的时候,他是在用左手使木棍的对吗?”
秦霜微怔,不知道怎么会问到这个,“我忘记了……好像是吧……问这个做什么?莫非问这个就能知道他的身份了?”
秦莞眸光一时悠远了一瞬,“他身上衣衫所用绸缎贵胄,靴子上还绣有银线,他是被囚禁之人,虽然蓬头垢面,可贴身的衣衫和靴子却保留着他本身身份的痕迹,那湖州绸缎乃是上品一匹价值白金,唯有贵族世家才能用,靴绣银线更不必说了,他不是赤水河的百姓,绝不是。”
秦霜呆了呆,“可是这又能说明什么?这不代表他对我们没有敌意。”
秦莞浅吸了口气,“我们在宅子里发现的猫尸你可还记得?”
秦霜想到那个场面眼眶便是一缩,继而点点头,秦莞便看着她道,“那些猫尸支离破碎,伤口却十分整齐,乃是刀口……”
秦霜一愕,“你是说,那些猫是人杀的……”
点了点头,秦莞语声微低,“我还看到,那些猫尸脏腑皆被剥离而出,那样的手法,非医者不可,且我也知道,世上有些医者练技法之时会拿动物开刀。”
秦霜眼底溢满了惊悸,“是谁,你是说……”
“那么多的猫尸,可不是谁一时兴起就能做到的,应当是在很长一段时间之内,一个人每日都在杀猫,在百草园有这个权利且是医者的,还有谁呢?”
秦霜低呼一声,“可是孙神医是好人啊,他救了那么多的人!”
秦莞抿唇一时没有说话,她当然希望孙皓月是好人,她只希望自己想错了。
“再说回那个人。”秦莞很快言归正传,“那个人被囚禁应当不是一日两日了,可他身上的药只是些寻常的软骨散和迷药,可见囚禁他的人只是想将他控制住,而将他的嗓子封住,无非是不想让他胡乱说话,可总之,囚禁他的人对他没有恶意。”
“简单来说,孙皓月对他没有恶意。”
秦莞眼底一片暗沉,“他出身尊贵,既然出现在了百草园,那地位和孙皓月同等,而孙皓月对他没有恶意,他对孙皓月也是没有恶意的。”
“我刚说出五姐不见的时候他的表情就有了变化,我猜他一定是知道的,可是他没有立刻道出缘故,我想他或许并不想对着别的外人揭出百草园的秘密,可我们帮了他,他犹豫再三还是告诉我们眼下应该返回百草园。”
两辆马车,秦霜一定要和秦莞挤在一处,眼下马车之中便有了四个人,秦莞语声沉定,其余三人便都认真听着,秦莞稍稍一停继续道,“如此推断下来,他的身份只有两个可能,要么他是莲州孙氏的人,要么,他是益州白氏之人。”
秦莞又眯眸回想到了什么,“而那时候,我在说到五姐被白氏少主相邀去益州的时候他反应十分诧异,似乎这件事对他而言是个天方夜谭一般,他不认为白少主邀请了五姐去益州,再加上他使木棍用的左手……”
秦霜看着秦莞,一边的晚杏和茯苓也都看着秦莞。
秦莞终于道,“因为他才是白非钰。”
八个字落定,秦霜和茯苓倒吸一口凉气,秦霜睁大了眸子,“怎么可能?他是白少主的话,那我们见过的那个白少主又是谁呢?”
秦莞垂眸,“那是假的。”
秦霜只觉得背脊一阵阵的发凉,“如果……如果他是假的,为何要给五姐送礼物呢,为何要去看望五姐的,他一定看出来五姐对他有好感了。”
越说秦霜眸子瞪的越大,忽然惊呼道,“他们是看中了五姐!他们想害五姐!”
秦莞没说话,只默认一般的看向马车之外越来越暗沉的天色,秦霜当即眼眶微红,“难怪你当时看了那纸条便说一定要回百草园,那白少主一旦是假的,五姐就危险极了,难怪我们一直没有遇上五姐,五姐是不是被留在了百草园中?”
秦霜这会儿脑袋瓜开了窍,语速急急的说着,茯苓在旁也听出了一声冷汗,“好毒的计谋,他们先引诱了五小姐,料定我们一定不会将这件事抖落出来,只要我们离开了百草园,就怎么也想不到五小姐还会被困在百草园之中,如果我们一路追过去没找到,多半也会觉得五小姐是在独自私奔的路上遭了难,这件事不体面,侯府多半会想个由头让五小姐名正言顺的消失在世上,那个时候五小姐可能已经在百草园遭了难了。”
“不用等到那个时候,今天晚上可能就……”
秦莞语声带着两分寒意,心中更是一片陈杂难当。
她没想到,怎么也没想到,看到那堆猫尸的时候她就知道孙皓月在用猫练手,她当下觉得残忍,可孙皓月医术高绝自有他修习的法子,只要不害人,她便不会以一个外人的身份多嘴什么,可她怎么也没想到,她想都不敢想的事还是发生在了孙皓月的身上……
而如果不是遇到了真的白非钰,她的那些揣测终究也只是揣测,她亦不会冒险的返回百草园,然而既然白非钰的出现揭露了这个骗局,她便别无选择。
秦霜仍然紧紧的抓着秦莞的手,“今天晚上吗?我们到了还来得及吗?三哥和周管家都还没见人影,那侍卫去蓟县请官府之人当真能请到吗?孙神医会不会武功啊,我们……我们打得过那些人吗?!”
秦霜太害怕了,语声都在颤抖,秦莞反握住她的手心中也有几分不安,她本是不想带秦霜的,可秦霜非要一起,她此行只带了剩下的几个侍卫,装着行李箱笼的马车并着晚荷和秀栀,还有其他车夫也都被她留了下来,她此行自然不是去打架的。
“不知道来不来得及,可终归不是这么快的。”
秦莞不知道孙皓月把秦湘留下到底是为了什么,可是她想到了林婶和小栗子还有大成,他们的病都是怎么治好的?张家丫头死了,而林婶却忽然会做茶酥了……
秦莞想到了一些便是她都觉得匪夷所思的可能性,然而她不确定,她甚至觉得那个可能根本就是不可能,“三哥和周管家一定在我们去的路上,我们遇到他们,然后稍作商量一起回去百草园,秦府有这么多侍卫,百草园却只有下人,我们不是没有胜算,至于官府的人,是一定请得到的。”
“可是官府的人过来要一天一夜……”
秦莞摇头,“那是此前在下雪的时候,现在却不是了,今天晚上侍卫就能赶到县衙,然后明天中午他们就会出现……”
“那我们也要等一晚上呢。”
秦莞唇角微抿,“这一晚上必须要等,要拖住百草园的人。”
秦霜又是害怕又是迷茫,“怎么拖啊,我们忽然回去他们就会知道我们一定已经发现了什么,我们回去……是不是自投罗网啊……”
“消失一个人可以,一下子消失这么多人却不行的。”
秦莞握了握秦霜的手,“镇定一点,我有法子的。”
对上秦莞万分沉定的眸子,秦霜心中稍稍一安,可几瞬之后,她又掀开了帘子去看车窗之外急速后退的路景,“三哥带了几个侍卫的,若是出现动静一定不小,可为什么还是没有看到他呢,还有周管家,他不是走的这条路吗?”
天边最后一丝明光已经沉下了地平线,整片天穹都暗了下来,冬日天黑的早,虽然才酉时刚过却已有暮色四垂,秦莞看着天边一层一层层叠起来的乌云心头仿佛也被罩上了一层阴霾,因为她按着时辰算,眼下距离那分叉往东去的路口已经很近了。
秦琰或许直接往东去了观音镇,可为何周怀也不见踪影?
秦湘生死未卜,秦琰和周怀也和她们没了联络,眼下他们这两辆马车共六个小姑娘五个侍卫便是唯一的战斗力,而最为可怕的却是百草园中的一切未知。
……
……
寒夜如墨,百草园的大门忽然被重重的敲响。
“哐哐”的声音夹杂着冷风在这半山腰的老宅门口回绕,近处是白墙黑瓦,远处是山下窸窸窣窣作响的竹林,更远的地方,是高高伫立着的神女峰。
茯苓不停拍打着院门,拍打到第十几下的时候院门之后依稀有了动静。wWW.ΧìǔΜЬ.CǒΜ
“是谁?谁在外面?”
茯苓定了定神,着急道,“我们秦府的人,走到半路的时候我们小姐忽然发病了,烦请通禀一下董叔和孙公子,我们是来求医的……”
门后之人闻言似乎愣住,刚刚离开的秦莞一行怎么又回来了?且还是求医的说辞……
“好,那你稍微等一下。”
男仆说完,“蹬蹬”的跑的远了,而黑漆漆的大门之外,晚杏执着一盏风灯,一旁的秦霜正着急低声道,“我要怎么说?我害怕,我要怎么装,我不想干了……”
秦莞镇定的看着秦霜,“那我来装病,你负责和他们说话。”
秦霜闻言眼底又生出了几分畏色,当真是一副快要哭了的样子,“那我更不行了,我……早知道我不跟你来了……现在可怎么办啊。”
秦莞紧握她的手,“不知道怎么装,那装晕倒总该会?”
秦霜闻言眼底微微一亮,“会,好,那我装晕倒就好……”
秦莞使劲的攥了攥她的手,心中微叹一下,她们人员不齐却半路折返,此事怎么看怎么诡异,想来想去也只有生病求医不会引起孙皓月的怀疑了,再加上孙慕卿也在这里,或许今天晚上她们能拖个一时片刻的,等明日官服来了人便好了。
这么想着,秦莞又转身看向山下的方向,没遇到秦琰,也没遇到周怀。
正想着,门后忽然又传来了几道脚步声,秦莞和秦霜神色一振,秦莞看着秦霜,秦霜两眼一闭便倒在了马车里面……
秦莞左右看了看,只将秦霜的斗篷领子拉了拉。
外面寒风瑟瑟,秦霜当即就是一缩,秦莞低声道,“忍着点,别出声。”
秦莞立刻紧紧闭着眸子不动,而这边院门一下子打了开。
“秦姑娘?当真是秦姑娘回来了……”
董叔的声音传出来,一开门,外面是一行人焦急的脸色和两辆马车。
茯苓快哭了似的,“董叔,真是对不住了,我们又回来了,六小姐走到半路忽然病了,上吐下泻的,刚才竟然昏过去了,没法子我们只好返回了,我们路上没带那么多药材,只求孙神医给六小姐看看……”
董叔额上有几分薄汗,倒像是刚才跑过来有些累似的,他枯瘦的满是皱纹的脸上闪过一丝微讶,“六小姐在哪里?世子呢?”
茯苓眼神微闪,有几分言辞闪烁,“世子……世子和五小姐在一起呢,五小姐那边也有些不好,我们几个便带着六小姐先过来了。”
董叔点点头,先不多问看向那马车,“六小姐呢?”
车帘一掀,秦莞从马车里面走了出来,她福了福身道,“又要叨扰董叔了,委实这方圆百里之内不知道该去何处了,这才又折了回来。”
“秦姑娘这是哪里的话,先进府说话。”
董叔说完,看向马车,秦莞看了看晚晴和秀云,她二人立刻一脸焦急的上马车将秦霜扶了下来,董叔一眼看去,只见秦霜双眸紧闭,也不知是冷的还是难受的,眼睫轻轻颤着,身子还在发抖,董叔忙道,“快进来快进来,秦姑娘住的院子还没落锁呢。”
秦莞面上一派着急,“董叔,不知孙神医睡了没有?六姐的病来得急,我虽然学过医术,却是一时没了法子,可不可以请孙神医立刻给六姐看看?”
董叔身边跟着两个男仆在前领路,见状似乎略一沉吟方才点头,“少主人本来要睡了,不过刚才生出了一点事端,他眼下应当还没睡,那我带你们去见少主人吧。”
秦莞心中一松,若是见到了孙皓月,而后拖住他,是否就能救下秦湘呢?
这么想着,秦莞却又生出几分警惕,董叔说刚才发生了事端?
“多谢董叔,刚才发生什么事了?”
董叔苦笑一下,“一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野猫跑进了少主人的屋子,我们费了好大力气才将他捉住,便是如此,闹得少主人不能好好陪少夫人,眼下怕还有些劳神。”
秦莞是知道这宅子里野猫多的,她一时放下心来,转而去看后面跟着的几人。
她们已经进了府门,董叔边走边道,“还是照着此前,几个侍卫小哥住外面的院子,小人带着两位秦姑娘去见少主人,等看了病,便还是住早前的院子。”
她们一大早刚离开,如今自然是照着原处住,这是十分合理正常的安排,秦莞自然不能说个不字,在门口小站了片刻,几个被秦莞交代过的侍卫先被安排进了外院之中。
待安顿好,董叔方才带着秦莞一行朝着仁心院而去。
秦莞往西方向看了看,“孙公子在做什么?”
秦莞是信孙慕卿的,这般莫测的场面,如果孙慕卿在的话则更能牵制孙皓月。
董叔闻言温声,“孙公子已经歇下了,秦姑娘一走,这宅子便冷清了,孙公子下午过来和少主人说了一会儿话,又一起用了晚饭,然后便回自己院子了。”
秦莞略一沉吟,“我六姐的病有些蹊跷,不知能不能将孙公子也请来。”
说着秦莞又忙道,“我只是有些担心六姐,绝不是质疑孙神医……”
董叔温和的点头,“小人明白的,秦姑娘放心,待会儿小人就命人去请孙公子过来。”
秦莞心中微安,回身去看后面,因要走一截原路,眼下是晚晴背着秦霜,秦霜紧紧闭着眸子,看得出来人有些紧绷,秦莞便落后一步走到了晚晴身边,她拍了拍秦霜的背脊,秦霜紧绷着的僵硬的身子方才微微放松了两分。
很快,董叔带着秦莞几个到了仁心院前。
天色不早了,仁心院之中却仍然亮着灯火,林婶老远的在门口候着,见状忙走了上来,“秦姑娘,见过秦姑娘,六小姐这是怎么了……”
林婶语带心疼,秦莞忙道,“也不知是不是受了寒,走到路上没多久就开始上吐下泻的,一时有些发烧,一时身子又有些冰凉,后来干脆不省人事,我们随身带着些药丸,给她吃了却不见效,到了下午没了法子,只好再返回来。”
林婶是妇人,此刻上前来捏了捏秦霜的手,一捏顿时低叫了一声,“天啊,六小姐的手怎么这么冷啊,脸颊也是冰的不行,快进去快进去……”
晚晴背上的秦霜心中苦叹,这么冷的天,她的斗篷领子松了,手也露在外面可不就是冷的打颤吗?她现在不仅手冷,她根本是全身都冷……
一进仁心院,秦莞便看到了等在屋子正门的孙皓月,秦莞印象之中,来了百草园之后只见过孙皓月两次,此番再见,秦莞仍然觉得孙皓月是那高高在上的神祇似的。
他一身白衫着身,冷风吹得他衣袂翩飞,然而他目光慈悲的看着秦莞她们走近,当下将目光落在了秦霜的背上,被他这么一看,茯苓几个顿时紧张起来。
“孙神医。”秦莞福身行礼,并没有去看孙皓月的眼睛,“真是叨扰孙神医了,没想到走到半路家姐生了病,没法子只好返回来……”
孙皓月摇了摇头,语声倒是温和,“先进去。”
秦莞是来过此处的,然而那一日她来的时候是白日里,她只记得大堂之中有些冷,还记得孙慕卿和孙皓月说的那些话,别的印象却是没了,然而此时已经是深夜,秦莞没想到她们一行人走进屋子里的时候屋内还是一片冷冰冰的,目光一扫,唯有屋子角落里的香炉里冒着点点白烟,秦莞闻了闻,似乎是檀香和别的什么药材。
“将她放在这里来。”窗下有一张矮榻,孙皓月指了指。
秦莞还站在原地,晚晴和秀云却急忙将秦霜放了过去,秦莞见状眼底闪过一丝微芒,她理了理衣襟和有些褶皱的袖口,又抬手拂了拂被动静的脸颊方才往中堂走了几步,孙皓月看了林婶一眼,“给她们倒茶,然后你就去歇着吧。”
林婶忙应声倒茶,屋子里冷的不行,她们几人也被冷的惨了,待林婶倒了热茶上来,茯苓几个想都没想便喝了,秦莞看了一眼,她便是有什么交代,也没法子当着孙皓月的面说,再加上是林婶倒的茶,她只好抿着唇没说话。
秦霜躺着,晚晴有些心疼的站在榻边,孙皓月一边走在榻边落座,然后便要给秦霜问脉,秦莞的一颗心当即提了起来,然而这一遭是避免不了的,秦莞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谎下去,趁着孙皓月给秦霜问脉,秦莞不由得打量起孙皓月来。
他白衫加身,墨发半挽,似乎是一副临睡之前的随意打扮,且他姿态从容而闲适,根本不像一副要作恶的样子,秦莞扫了一眼这屋子,依旧看不出一点异常。
秦莞几乎就要以为自己想错了,然而想起从前和父亲的经历,许多凶手在真相浮出水面之前皆是谁也想象不到的,白非钰是假的,只凭这一点,她便不该动摇。
“孙神医,家姐如何?”
秦莞有些情急的问了一句,孙皓月很快收回手,似乎思忖了一瞬,“脉象倒是无大碍,只是不知道为何会昏迷。”
秦莞心中一跳,口中却继续道,“不瞒神医,我也会一点医术,可看着家姐如此,竟也没找出病灶所在,莫非是什么疑难之症?”
即便是医术再高超之人,也终究会遇见拿捏不准的病症,秦莞凭的就是这一点坚持说谎,孙皓月眉心似乎微微皱了下,转身一看,却见晚杏几个都站着。
“你们都坐下等吧,我还得好好看看。”
他面上不见笑意,可语声却十分沁人心脾,见状林婶又给她们添了茶,而后便放下茶壶下去了,晚晴本就紧张,见孙皓月这样说只得走到一边落座。
孙皓月便看着躺下的秦霜,“秦姑娘倒像是睡着了的样子。”
秦莞波澜不动,“所以才叫人担心,来的路上,她迷迷糊糊的还说过胡话。”
秦霜听着秦莞这么说着,有些紧张无措,轻轻的哼了两声以示配合,一边茯苓看的心惊肉跳,这哪里需要她配合了……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可有其他病症?”
孙皓月一边说一边触了触秦霜的额头,秦霜忍不住的抖了一下。
秦莞便道,“离开此处一个时辰之后,起先还以为是坐马车太过颠簸,可没多时便开始上吐下泻,后来又开始发烧起来……”
秦莞也知自己说的有些荒谬,然而说谎开了头,便只能硬挺下去,一边说一边想着,若是秦湘还在百草园,那她会被安置在哪里呢?
“现在额头倒是不热了。”孙皓月继续说着,忽而话锋微转,“秦世子呢?”
秦莞料定孙皓月心中心虚,闻言便支支吾吾道,“三哥他……他有别的事在身……暂时还脱不开手,便让我们带着六姐回来求医了。”
孙皓月微微点头,“那我先开个方子试试。”
秦霜明明没有病,秦莞不信孙皓月诊出了什么,可看他开方子,秦莞也不好拦下,这边厢董叔将林婶给她倒的茶放在秦莞手边,“秦姑娘手都冻红了,快喝杯茶吧,少主人和少夫人都不喜欢炭味儿,这外堂也没有地龙的,可是要冷着姑娘了。”
秦莞心中警惕,摇了摇头道,“董叔不必担心,还是先紧着六姐的病吧”
董叔笑了笑,“别担心,有少主人在呢,什么病都能治好。”
秦莞眼波一转,“孙神医自然是医术高绝的,听说府上林婶和小栗子还有大成的病都是孙神医治好的?”
这边厢,孙皓月已经在桌案之后开方子,而董叔闻言便点头道,“正是,林婶是年纪上来之后才得病的,小栗子和大成却是将他们买回来的时候他们就得了病,都是少主人治好的,有少主人在,府上所有人的大病小病都无碍。”
秦莞唇角微弯,“不知林婶得的是什么病?”
董叔笑笑,“就是心口痛的病,有时候忽然发作起来,疼的连气都喘不过来,本来大家都以为她活不了几年了,可谁想到,少主人竟然把她治好了。”
秦莞眨了眨眸子,“这样的病要如何治好呢?”
董叔闻言忽而笑了一声,他年纪大了,声音干枯而嘶哑,此刻这般一笑,不知怎的竟然让秦莞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董叔顿了顿道,“小人也不知,不过既然是心口痛,那想必是这里面出了问题,自然是要治这里面的。”
董叔拄着拐杖,抬手指了指自己心口。
秦莞只觉得董叔的表情有些诡异,忍不住再问,“治里面?要如何治?”
董叔便看着秦莞身旁放着的茶盏,“若是这一只茶盏底下的茶托坏了,秦姑娘却不想扔掉茶碗和碗盖,会如何呢?”
一股子凉意从秦莞脚底爬了上来,她没有喝茶,可不知怎么,眼前的董叔却忽然有些模糊,秦莞使劲的眨了眨眼睛,然而董叔的身影却又出现了重影,她一时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眸光一转,却见榻上的秦霜全然不动了,而一边的茯苓几个人,全都瘫倒在了敞椅之上,秦莞面色几变,想开口,却是连张嘴的力气都没了。
不远处的董叔似乎叹了一声,“哎……走了就走了,为何要回来了呢。”
说着话,便缓步朝她们几个人走了过来。
秦莞眼皮越来越重,在坠入黑暗之前,她只听到董叔问孙皓月。
“少主人,她们几个怎么办……”
秦莞强自撑着意识,孙皓月仍然用他那悲悯的声音道,“关到下面去。”
……
……
衣裙摩擦青石地板的声音持续了许久,等停下来的时候,秦莞被人放在了冰冷的地上,地面有些阴湿,四周安静的落针可闻,只偶尔的有一两声灯花炸开的“噼啪”声响起。
小半盏差的静默之后,有一道脚步声和摩擦声响了起来,很快,秦莞身边多了一个人,脚步声离去,很快又返回,如此三四趟之后,脚步声不再离去。
这是一处埋藏在地下的屋子,整座百草园,也只有三个人知道。
董叔站在原地看着秦莞几人,没多时,身后响起了脚步声。
董叔回身,“少主人,她们要睡多久?”
孙皓月神色淡然的走了下来,他看了一眼秦莞几个,“一天。”
这是一处极其狭窄的杂间,就在入口不远之处,孙皓月说着从门口走过,转而向暗宅更深处走去,董叔将杂间的门关上,跟在孙皓月之后。
没多时,二人到了一处关着门的屋子之前,此刻屋门之前站着一个人。
此人银衫着身,身形高瘦面目清俊,不是早前出现在大家视野之中的“白非钰”是谁?
“商陆,人醒了吗?”
商陆对着孙皓月拱手一拜,“已经醒了。”
说着,商陆转身将门打了开,门一开,只见屋子里竟然是灯火大亮的。
屋子不大,不过四五丈见方,且布置的十分简单,却是彻骨的冷。
孙皓月走了进去,只见这片屋子竟然是以冰砖做底,而屋子中间有两张晶莹的冰床,此刻,那冰床一张空着,而另外一张上,正躺着一个人。
董叔和商陆都守在外面,孙皓月一个人走到了床边。
床榻之上的秦湘墨发披散了开来,华丽的斗篷和裙裳早已被褪下,如今只着了中衣和内衫,她躺在冰床之上,身体却丝毫察觉不到冰冷,只浑身上下使不出一点力气。
脑袋混混沌沌的,她一时记不起来她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她只记得她起的很早,没有交代便出了门,她本是要到西边门外的,可没想到还没走到西门就看到了等着她的白非钰,她当时高兴欢喜极了,冲着白非钰就走了过去,然后呢?
秦湘再也想不起来,可她已经睁眼半个时辰了,她鼓励的躺在这万分奇怪的屋子里,看着一旁那张空落落的冰床无比的恐惧,她知道,事情不对劲了!
就在她眼泪快要流干了的时候,她听到了孙皓月和“白非钰”的对话。
商陆是谁?已经醒了说的是她?
秦湘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眸子!
孙皓月走到跟前的时候看到的便是秦湘那惊恐的表情,他明明看到了,却仿佛没有看到,她只抬手,问脉,秦湘全身都在抖,然而一开口,她嗓子哑的只能发出一点声响。
“孙……他……白少……”
秦湘感受不到嗓子的疼痛,却是说出四个字便彻底的哑了,她泪水涟涟而下,她知道,这样的场面这样的架势,一定不是什么闹剧,孙皓月要对她做什么呢?
“药量差了一点,她现在清醒过了。”
孙皓月淡漠的声音是这样的熟悉,秦湘第一眼看到孙皓月的时候也是惊为天人的,可孙皓月现在是什么意思?什么药量过了?他要对她做什么?
“是,主子,再加多少?”
“一钱,再多她的心便没法用了。”
“白非钰”和孙皓月的这一次对话让秦湘的呼吸都停止了,她怔怔的看着孙皓月,而后,她费劲的转头看向了门外,这一看,果然看到了那道着银衫的身影。
一瞬间,秦湘生生觉得眼前一黑,“三……三……”
秦湘想唤一声三哥,可“三”了半天也说不出来,从她的方向看过去,只能看到孙皓月精致的侧脸和那双悲悯却又冷漠的眸子,她心中一片绝望,她忽然想起了那个把刀架在她脖子上的男人,他说了什么?他好像说过,他的女儿就是在孙皓月这里死掉的。
秦湘唇角发着颤,虽然没有知觉,可眼泪却如同决堤了一般,泪水顺着她脸颊滚下,没多时便落在冰床之上变成了一星冰凌,孙皓月的手却移到了她眼角上,他掰了掰她的眼睛,又在她颈边触了触,然后转身走了出去。
“加上药,等两个时辰喊我,准备好盒子。”
“是,主子。”
“白非钰”的声音由远及近,很快,一张脸出现在了秦湘上方,秦湘定定的看着“白非钰”的脸,这张她看来十分俊朗的脸上此刻没有一丝表情,他的眼底甚至是没有温度的,他只是利落的掰开她的嘴,然后将一股子奇怪的药汁倒到了她口中。
他将她下颌一松一紧,“咕嘟”一声,秦湘将那药汁咽了下去。
没有丝毫逗留,“白非钰”转身便走,“吱呀”一声,门被合了上。
秦湘脑袋越来越混沌了,眼睛毫无知觉却仍然在流眼泪,不知过了多久,眼泪流尽了,她的眼睛却仿佛已经哭瞎了,而就在这时,门再度被打了开。
仿佛一只大手扼住了她的喉咙,秦湘一时连气都喘不上来,他们来了!她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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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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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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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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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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