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裴十一已经醒了过来,人却不在房间里。
顾潇在洗手间里找到她。
女孩蹲在地上,捂着鼻子的指缝里不停有血流出来。
她抬起头,看到顾潇,似乎是想笑的,但眼泪却控制不住地往下掉。
顾潇走过去,用力地将女孩搂入怀里,轻声安抚:“没事的,没事的……”
只是流鼻血而已,一定会没事的。
——是白血病。
和她的母亲一样。
顾潇起初不相信,带着裴十一辗转了好几个医院,请来医学界的著名专家给裴十一诊治,得到的结果大都差不多,如果不能找到匹配的骨髓移植,裴十一有可能只能活两个多月。
顾潇没把医生给裴十一预测的最后期限告诉她,但女孩从他每日的脸色和眼神中多多少少还是猜到了一些。
裴十一休了学,开始了住院的日子。
顾潇本来想请假来照顾她,却被裴十一赶回了学校。
她不想让对方担心,面对顾潇的时候,脸上都会带着笑,眉眼弯弯的,如同在冬日里顽强生长的一棵幼树。
殊不知顾潇每次看到她的笑,都忍不住心痛难耐。
裴十一生病的事还是传到了裴家人的耳中,裴行远来看她,说了裴十一的医疗费由裴家承担,却被顾潇给拒绝了。
顾潇和裴行远在病房外的走廊站着,他手指间夹着一支烟,并没有点燃,声音带着一丝疲惫的沙哑:“十一不想欠你们的。”xǐυmь.℃òm
裴行远蹙眉:“不管怎么说,她身体里流淌着的都是我们裴家人的血。”
顾潇把烟塞到裴行远的手中,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只希望她开心快乐。”
这意思就是裴家的帮助会给裴十一带来烦恼,会让她不开心。
顾潇没有放弃找与裴十一匹配的骨髓,可始终没有任何音讯。
裴十一在医院里闲着无事,就跟着护士学起了织围巾——她想要送给顾潇。
圣诞节那天,裴十一的病情忽然发生了变化,被医生护士急忙推进了抢救室。
顾潇在外面等候,然后收到了一张病危通知单。
好在这次裴十一挺了过去,但从医生的态度中,顾潇知道裴十一剩余的时间不多了。
有可能挺不过除夕。
虽然顾潇没告诉裴十一,但她心思通透,就算是猜也猜到了。
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她已经瘦得不成样子,从抢救室里出来后就老是出血,有时是咳嗽出血,有时是流鼻血,病房里的垃圾纸篓里几乎都是沾着血迹的纸巾,短短几个小时就要换一个。
有时血会沾在被子或者床单上,顾潇便会抱起她,让护士来更换。
怀里的人轻飘飘的,顾潇甚至有种自己要是稍微用点力就会将女孩捏碎的感觉。
“你黑眼圈好重啊。”裴十一伸出纤细可见骨的手指抚摸着他的眼睑下方,声音很小,像是说悄悄话似的,“有点像动物园里的大熊猫。”
顾潇弯起嘴角,同样用很轻的声音跟她说话:“那你想不想看看真正的大熊猫?”
裴十一摇了摇头,不过犹豫了几秒,还是说出了一个小小的心愿:“我想陪你过年,陪你看烟花。”
顾潇的眼睛忽然有些酸涩,面上的表情带着几分强颜欢笑,应道:“好。”
医院里的床位紧张,裴十一的病房里就被安排进了一个小女孩。
小女孩戴着帽子,脸色是和裴十一同样的苍白,眼睛大大的,又黑又亮,挺可爱的。
若非如此,顾潇也不会同意小女孩住进裴十一的病房。
看到裴十一靠坐在病床上,动作慢吞吞地织毛衣,小女孩趴在床上,好奇地问:“姐姐,你在干什么呀?”
裴十一抬起头,冲着小女孩笑了笑:“在织围巾啊。”
小女孩被围巾上的图案吸引,眨巴着双大眼睛,天真地说:“姐姐,你织的围巾真好看。”
小孩子在这个年纪正是求知欲比较旺盛的时候,聊天的过程中问到了裴十一的病。
裴十一顿了顿,眼里的光有些黯淡,但很快就被笑意占据:“我男朋友说是感冒。”
小女孩点了点小脑袋,头上的帽子随着她的动作掉落了下来,裴十一这才发现小家伙没有头发,但她没有流露出任何或惊讶或怜惜的表情,神色很平淡。
“我妈妈也说我只是生了一场小病,过几天就会好了,姐姐你肯定也会和我一样好起来的。”小女孩把帽子重新戴上,笑容天真烂漫地道。
然而,半个月后,小女孩被推出了病房,之后便再也没回来。
裴十一织的围巾只差一点点就织好了。
这天她不听医生的话,偷摸摸地点起灯把围巾收尾,一滴血忽然滴落在她手上,浸透了围巾,在上面留下了一小片红色的痕迹。
这好像是一个预示,又好像什么也不是。
今年的除夕要早一些,顾家人都来医院里陪裴十一过年,还给她带了个生日蛋糕。
裴十一的生日其实是在腊月二十五那天,已经过了,这也意味着她满二十岁了。
不过那天她被推进了抢救室,等再出来的时候,生日已经过去了。
所以顾家人才决定在除夕这天给裴十一补过一个生日。
裴十一的精神越来越差,但还是强撑着许完了愿望,吹了蜡烛。
顾母好奇她许了什么愿望,于是试探地问:“十一,你许了什么愿望啊?”
裴十一笑道:“希望能够在今天看到烟花。”
闻言,顾母愣了愣,显然没想到裴十一的愿望这么朴实。
不过B市是禁止在市区燃放烟花的,裴十一住在医院里,确实是看不到新年的烟花了。
顾父顾母离开后,顾潇留下来照顾裴十一。
他坐在床边,搂着裴十一,温声细语地跟她讲关于年的故事。
新年的钟声即将敲响,裴十一的眼皮越来越重。
就在她的意识快要陷入黑沉的时候,窗外忽然绽开了绚烂无比的烟花,透过窗户照亮了昏暗的病房。
裴十一撑着眼皮,静静地看着这场烟花从璀璨夺目到黯然落幕。
她靠在顾潇的怀里,轻声道:“谢谢。”
谢谢你曾在我短暂的生命中留下如此灿烂又浓重的一笔。
正月初三,裴十一再一次被送进抢救室,可这一次,她再没有之前的好运。
顾潇抓着她的手,额头抵着她的手背。
裴十一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滚落到她的肌肤上。
她动了动手,眼睛努力地想要睁开,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不要哭……”
“顾潇。”她扯了扯唇角,一滴晶莹的泪珠滑下。
顾潇听到了她在这个世界上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我爱你。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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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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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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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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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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