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夕阳西下,张宁萱看了眼天色,“该做晚饭了,吃了饭我们再走吧。”结果拉开冰箱,里面只有几个发了芽的土豆,和已经开始烂的番茄,除此之外空空如也,她顿时显得有点难堪。
唐恬说,“我们出去吃,我请客。”
张宁萱摇头,“天黑之前,我都不敢出门的。”
唐恬想想她这些年的生活,体贴道,“那我去买了带回来。”
唐恬走出门,一股臭味传来,她望了眼走廊尽头的厕所,皱了下眉。
她在小区的门口的小炒店买了两盒饭和两荤一素,又去小卖部给张宁萱买了个手电筒。
回去后,张宁萱帮着唐恬把吃食摆在桌子上。唐恬掰开筷子递给她,女人接过,似想起什么,低声说,“我把自己这份拿回屋里吃。”
匆匆夹了几筷子菜放在自己那盒饭里,起身就要走。
唐恬诧异,“怎么了。”
“我怕吓到你。”女人垂着头,眼神躲闪,形容畏惧。她一直戴着口罩,吃饭的时候当然必须要取下。
唐恬说,“不会的。”她用着一种稀松平淡的语气道,“你放心,我不会被吓到的。大热天的,戴着口罩也不舒服,取了吧。”
一时间,积年的委屈顺着少女熨帖的话语汹涌而来,女人眼睛发酸,迟疑了下,缓缓的拉下了口罩。
那张脸像是一团融化了的橡皮泥,乱七八糟黏在了一起。增生的疤痕在脸上凹凸不平,鬼脸似的狰狞可怖。女人低着头,不敢看少女的眼睛,慌张把头发扒拉到身前,挡住大半张脸,平静中带着麻木说,“这也是假发,我的头皮在那场事故中,也被灼伤过,再也长不出头发了。”
隔着发帘她偷偷觎着唐恬神色,只见对方目光没有丝毫惊吓,也没有怜悯同情地望着她,就是很平静的神色,像是看着再寻常不过的东西。
她心中的紧张不安渐渐平静下来。
唐恬招呼她,“吃饭吧。”
唐恬本来胃口就不好,女人也没有吃多少。对视了一眼,唐恬看出对方的疑惑,解释了一句,“我有病。”
手机让她活着,但本身体内的肿瘤还存在着。像是一颗□□,是生是死全由手机定夺。
“收起来吧,回头还可以吃。”张宁萱十分节俭地把剩下的饭菜放入冰箱。
两个人坐在沙发上,等待着夜幕的降临。期间,唐恬让对方画了一副工厂的地图,带在了身上。
“走吧。”
唐恬拿过一支电筒递给对方,两个人放轻脚步,走出筒子楼,很快来到了工厂后门那里。
此刻四下一片寂静,白天厂房看着还好,到了晚上没来由的散发着一股凉气,像是蛰伏在黑暗中的巨兽,虎视眈眈者入侵者。
“我先进去。”唐恬扭头对对方说,不经意瞥见地上自己的影子。这外面的路灯年久失修,只有这一盏路灯亮一会儿,暗一会儿,忽明忽暗。
而唐恬转头的时候,正好是路灯突然亮了起来,照亮着这方区域。她看到自己的影子落在地上,被拉得老长,细长的手,还有被拉扯得变了形的,有着短头发的脑袋。
以及……
唐恬背上生生起了一层白毛汗。
“怎么了?”张宁萱扭头。
“没什么。”唐恬回神,把手心的冷汗在衣摆上蹭掉。为免对方看出什么,抢先要从门缝钻过去。
张宁萱推着两扇门,唐恬先把背包丢进去,弯腰从门缝中钻过,她骨架小,侧面看薄薄的一片,勉强能通过。
进去后换她拉着沉重的铁门,张宁萱从空隙中钻进来。
她常年忍受着病痛的折磨,也是瘦骨伶仃,把自己藏在一身宽大的黑衣里。
张宁萱个子比唐恬要高,费力地弯腰钻过铁链,唐恬怕她摔倒,下意识的伸手去扶,“小心。”
她握着对方的手臂,触手冰凉湿滑,像是一块冷冰似的。
大夏天的唐恬打了个寒颤,张宁萱并未察觉。
过来之后她迅速抽回手,明显不愿跟别人有多的肢体接触。
唐恬问,“当年出事故的厂房,应该往哪边走?”
“这边。”张宁萱辨别了下方向,“这边是生产区。是全厂的中心地带,包括主厂房以及附属生产用房,比如配电站和化验室、机修配件储存用房、车间办公和生活用房、棉印染厂的碱回收站和粘胶厂的酸站等等。”
“到了。”在1栋黑黢黢的厂房门口两人停住脚步,从外面还看的出工厂有被焚烧过的痕迹,黑乎乎的一片,警戒线松松垮垮耷拉在地上。
两人打着手电筒走进,一股浓烈的灰尘味迎面而来。
这里荒废了十多年,厂房破烂不堪,稍微值钱一点的东西,一点铁丝铁块都被下岗工人拉去卖钱了。因此主生产车间内空荡荡的。
一楼什么也没有,唐恬和张宁萱上了楼。忽然楼上传来细微的脚步声,唐恬一下把手电筒给关了,张宁萱反应也快,几乎在唐恬熄灯后她也跟着关了手电筒,两人此刻刚刚踏上通往2楼平台的台阶,两人屏住呼吸,小心翼翼不敢动。
就见楼上突然光亮一闪,两人下意识的扭头向上望去。刺眼的手电筒光照得唐恬眯了一下眼,还没看清是什么东西就听到两声混合着的凄厉惨叫,“鬼啊!”
电筒光倏的从面前闪过,踉跄的脚步声伴随着尖叫,咚咚咚的跑远了。
唐恬跟张宁萱也被吓了一跳,面面相觑。
“是人。”唐恬小声说,两人重新按开了手电筒,白惨惨的光照在对方脸上,彼此心跳都漏了一拍。
幽暗的环境中,手电筒发出的白光,更是衬得满脸伤痕的张宁萱,面目可怕,名副其实的鬼面女;而在张宁萱看来,唐恬一身白裙,黑发及腰,巴掌大的瓜子脸惨白如纸,瞳仁又黑又大,几乎占据整个眼眶,乍一看上去,就跟那电影中的贞子一模一样。
难怪。两人都在心中暗叹,刚才那两个男的猝不及防看见她俩,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叫声。
两人继续上楼,从对方特意放轻的脚步和带着的手电筒,看上去也不是正大光明的进来。既然对方走远了,那她们也好继续前行。
没想拐过台阶才刚刚走3楼的走廊,刚才尖叫由远及近,两人呼啸着居然冲了回来,看到唐恬和张宁萱一个急刹车,重重撞在一块儿,一人欲哭无泪,“妈呀救命,怎么到处都是鬼呀!”
“别、别过来!”一人朝她们比划挥舞着手电筒,声音都在发抖。
死寂的工厂内回荡着两人的鬼哭狼嚎,荡起回声。
“闭嘴,”唐恬听的脑仁疼,忍无可忍,“别鬼喊鬼叫的,我们是人,你看清楚!”她转过手电筒照着自己,白惨惨的脸,仿佛洋娃娃一般。
两个男生看到这一幕,齐齐打了个颤,不过总算回过几分神。
“差点吓死我。”说话的是个高个子的男生,还比较健壮,另一个戴着眼镜,斯斯文文的。
那高个的男生拿着自拍杆架着手机,“我叫王强,他是陈朋,我们两个是主播。话说这么晚了,你们在这做什么?”
唐恬不答反问,“外面的香和蜡烛是你们点的?”
“嗯,我们专门去传闻有鬼出没的地方探险的,为了表示敬意特地点了蜡烛纸钱,”高个男生点头,瞟了眼手机屏幕显出几分兴奋,“哇塞,居然有这么多人在看!”
陈朋扯了下他的胳膊,紧张地瞟着黑洞洞的走廊尽头,声音紧绷着,“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那边真的有鬼,那里面全部都是人的残肢,胳膊和腿,遍地都是,还有头发脑袋,好多像烧化了一样!“
他说得极其恐怖,唐恬几乎能想象到一地尸体的情况。
“不是,”正在惊惶不安的气氛中,一个粗粝沙哑的仿佛在玻璃上摩擦的声音低低的响起。两个男生看到是那个仿佛鬼一样的脸被火烧过的女子,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差点吓的叫出声来。
张宁萱连忙把口罩深拉好,慌张地扒拉着长发挡在脸前,“你、你们看到的应该是假人。以前那一块是摆放样衣的地方,有很多的塑料模特在里头。”
两人顿时如释重负松了口气,“我就说你大惊小怪嘛,”王强夸张地拍拍胸口,举起自拍杆凑近唐恬,“来,这位美女,跟大家打个招呼?”wWW.ΧìǔΜЬ.CǒΜ
刚才两次的乌龙事件,居然吸引了近万人观看,超过他们之前几次直播观看人数的总和了,王强一个激动上前跨了大步,又被唐恬阴郁冷清的注视吓到,那苍白如纸的脸色、幽幽的黑瞳,遮挡住大半张脸的长发……
一个激灵,满头热血霎时冷却许多,迟疑了下不敢往前冒犯,默默收回了自拍杆。
至于旁边的张宁萱,早就连退了好几步躲在一个柜子后面,拉上了口罩,整个人完全避开镜头。
刚才惊鸿一瞥见到对方的脸,对这工厂做过背景了解的王强也没有再戳人伤疤。
“他们都说你们是我们找来的托,还夸你们演技好,说刚才真的把他们也吓到了。“
看着弹幕划过的越来越多的打赏,王强只觉一这趟没白来。
唐恬微微皱眉,余光扫过张宁萱,没有过多解释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张宁萱沉默地跟在她身后。
被撇下的两人一愣,连忙跟上,“一起走吧。也好有个照应。说起来,你们是来干什么的?你们才是真的胆子大。“
唐恬还是没理他,王强讪讪,对着镜头跟观众笑说,“这位美女真是高冷,哈哈。”
陈朋胆子比王强小,一边走不时回头看看,“我总觉得黑暗中阴森森的,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窥视着我们……”
王强打趣,“你这是被吓出后遗症来了。没事,你看这儿荒了多久,连老鼠都不会在这儿坐窝。”
唐恬知道后面有人跟着,他们两个一直低声交谈,让寂静的工厂显得不那么死寂。她没赶他们,两个男生只以为刚才是乌龙,说着探鬼就是为了好玩。压根不清楚,她第六感察觉这里面是真的有问题。
张宁萱有些不安,她走在唐恬前面,肩背瑟缩着一团,大步流星走的飞快,很害怕自己的模样被那男生的镜头给扫到。
两人几乎走遍了每一个房间。里面大部分都是空荡荡的,东西凌乱的放着,有着陈腐的味道,灰尘满地。
两个男生不近不远地跟在她俩身后。陈朋话不多,但句句犀利,王强则是像是话痨一样的,嘻嘻哈哈。可能人多胆子大,他们俩也不怕了,还饶有兴趣的实时解说,“你们看这走廊多幽深,那镜头简直什么都看不到,一团漆黑……”
“这地上有一件衣服!”王强有些兴奋地捡起来,衣服灰尘扑扑,是件黑色棒球服外套,衣服完好无损,他跟陈朋换了下手,让对方拿自拍杆做直播,自己拎起衣服对着举起的手机镜头晃了晃,“看到了吗。我看到有观众说,这件衣服大小跟我身形差不多。是吗。”
王强把衣服比划了下,“180的,正好。”
一个火箭炮忽然划过黑漆漆的镜头,王强惊喜不已,“谢谢这位老铁的打赏!让我套着试试?没问题!”
一个火箭炮值1000块,就算和平台对半分他也能赚500。
两个人兴奋地对视一眼,就这么会儿就赚了好几百,今晚这一趟真没白来!
王强也不嫌磕碜,抖了抖外套的灰,随手披在肩膀上,对着镜头抖肩嘚瑟,“像不像黑帮老大?”
直播画面里,一群观众直夸主播酷炫狂霸拽,跟着送了不少礼物。
王强喜不自禁。这会儿别说穿这不知是什么留下的衣服,就是让他在满是灰尘的厂房里打滚,只要给钱他都愿意。
忽然,在各种花式夸赞主播中,一条加亮加粗的评论引起他的注意,“你们不觉得奇怪吗,这工厂十多年前就垮了。我查过,是个专门生产女士服装的纺织工厂。这里怎么会出现男士的外套。”
不知是不是错觉,王强明明披着这件长袖的外套,反而更冷了。他几步追上前面查探的唐恬和张宁萱,“你是这个工厂以前的女工吧。这件外套是怎么回事。”
两个人停下脚步,张宁萱看到他披着的外套,摇摇头,嘶哑难听的声音很低,“不是我们工厂生产的。”
见王强不信的样子,又耐心解释道,“这外套这样式,是最近几年才流行的韩版的棒球服。十多年前国内很少见。”
王强和陈朋面面相觑,“这衣服不是工厂生产的,那是谁的。”
唐恬无语,不知道什么人的衣服捡起来都敢穿,这人也是傻大胆,“快脱了吧。”
王强看了眼直播界面,已经有观众看热闹不嫌事大,砸了很多礼物让他一直穿着到直播结束。
给钱的是大爷,他心里舍不得这大笔大笔的礼物磨磨蹭蹭不想脱下,兑换成钱都是人民币呢。
张宁萱盯着那件衣服,呼吸急促了几分,声音有些发颤,“我想起来件事。”
“工厂里那次事故后,就荒了下来。因为荒僻无人,厂房又空荡,有人莫名其妙失踪在这里。电视台还报道过,外面的路边监控看到有几个年轻的男生喝醉了酒进这里乱逛,结果再也没有找到。”
她指着衣服的手指发抖,“我记得,其中有个失踪男生穿着的就是这件黑色的棒球服!因为衣袖绣着条龙,我印象特别深!”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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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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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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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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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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