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前方不时有大鸮低空飞过,黑暗的洞『穴』里,鸮的眼睛发着诡异的幽光,越发像是阴间路上的引路使者。
“已经走了这么久了,都没再碰见过人。”
子昭并不太适应这样的氛围,略有不安地说,“要么就是他们已经得到消息,藏起了起来,要么就是他们在更深的地方。再往里走,总觉得不太安全。王女,反正人已经抓够了,要不然,直接等他们来交换俘虏?”
“还不够。我要的不仅仅是他们施放我的人,还要交出我们带来的贡物和牛马、车驾。这些都不见了,就算他们放了人,没有这些东西,我们怎么去朝贡?”
阿好伸手拂过山壁上的一道擦痕,“这些痕迹是被硬物摩擦拉扯造成的,他们一定是把我们的东西都藏到更深的地方了。”
阿好并不是一个莽撞的首领,会决意要去洞中更深的地方,是经过考虑的。
在抓到那几十个俘虏之前,她对这个幽深阴森的山洞和她们手中的『迷』烟十分忌惮,可等真的和山鬼女交手之后,她立刻就改变了想法。
无他,这些女人的身体素质实在是太差了,几乎到一见面、一交手就能被制服的地步。
一开始,阿好还担心着其中有诈,是什么引君入瓮的把戏。可当她连续制服十数人几乎都是“一碰就倒”后,阿好渐渐打消了这种疑虑。
被他们俘虏的山鬼女,有年老的,也有年轻的,她们都有一个共同特点,就是瘦。
那种皮包骨头的瘦已经不仅仅是长期得不到充足食物才有的样子,必然是患有病症,好几个女人甚至只是倒地重了点就断了骨头。
这一切,让本来满肚子怨怼的庞人们都生出了某种恻隐之心。
庞人虽然善战,但并不暴虐,也没有折磨俘虏的喜好,现在一下子就让这么多女人缺胳膊短腿,那种感觉实在古怪。
况且,在庞国,即便是奴隶,也没有虚弱成这样的。
毕竟奴隶是要劳作的,饿到连干活的力气都没有,还怎么劳作?
她们原本想让一两个俘虏带路,带她们去找剩下的庞人,可这些俘虏身体虽虚,脾气却硬,其中一个俘虏甚至直接把他们带去了一处全是毒潭的洞『穴』。
那洞『穴』也是诡异,一进去火把就全灭了,若不是庞人都有一定夜视的能力,阿好又极为机警,立刻就命令所有人退出去,多半就要毒死在那处洞里。
这也导致他们后来完全不敢让这些山鬼女领路。
按照这些山鬼女的说法,这里是山鬼赐予她们的避难所,最初,山鬼部落的大祭司都要在这里修行,直到弄清楚鬼洞所有的秘密才能继任。这个地方对于山鬼女来说,同样很危险。
后来,被殷人迫害无处可去的山鬼女们也是不得已,才跟着大祭司走进了这个禁地,一住就是十数年,可属于这个洞『穴』的秘密,依然只有大祭司鬼婆婆才完全知晓。
牙谷中的这处洞『穴』在地下,越到深处越不好行走,四处都积水不说,山壁和地上也滑腻异常,一不留神就要跌倒。
除此之外,温度也很低。庞人身上的皮甲、外袍都被扒干净了,到了后来,哪怕是身体非常健壮的子昭,都走的直打哆嗦。
“不,不知道这些山鬼女是怎么在这个鬼地方住下来的。”
一个庞人牙齿冷得直打架,抱着手臂埋怨,“像这样跟老鼠一样活着,难道比给殷人当奴隶还可怕吗?”
听到他的抱怨,子昭的脸上『露』出一个古怪的表情。
“那是因为你没当过奴隶。”
另一个庞人冷哼,“给殷人当奴隶,说不定哪天就被拿去祭天了。在这里苟活,好歹还有条命。”
“别说话。”
阿好突然抬起一只手,举着火把,检查起地上的拖痕。
“这边。”
地上出现的拖拽痕迹说明鸮鸟给出的方向是正确的。
这些人既然身体素质这么差,能将那么笨重的东西运回洞中,一定是靠某种工具。
“山鬼女走的路和我们不一样。”
阿好看着明显从另外一个方向延伸过来的拖痕,摇摇头。
“算了,多想无益,继续往前看看吧。”
没有走多久,空气里传出一种非常浓重的香气。一时间,无论是阿好还是其他庞人,肚子都咕噜噜响了起来。
他们会走牙谷,就是因为路上得不到补给了。为此,庞人这段时间都是缩衣减食,哪怕子昭和阿好身份尊贵也不例外。
所以这一路过来,对所有人消耗都很大,乍然一闻到这样的香气,每个人都受不了了。
“什么味儿?好像是在烹肉?”
一个庞人耸了耸鼻子,『露』出陶醉的表情。
“真香啊。”
“有人在烹牛。”
子昭的整个童年回忆,可以说都是和这个气味作伴的,只是轻轻一吸气,便准确的说出了气味的由来。
“她们真有兴致,居然在这种地方烹牛?牛,等等!”
『露』出陶醉表情的庞人面『色』大变,震惊道,“看她们瘦成这个鬼样子,怎么可能有牛肉吃!”
那只有一种可能……
这下,所有人都变了颜『色』,『露』出慌张地表情奔向气味的来处。
飞在她们前面的大鸮们突然也躁动起来,发出只有见到猎物时才会发出的兴奋啸声,鬼哭婴啼般难听的声音传出老远,带来阵阵回音。
等阿好和子昭她们举着火把找到大鸮时,更是惊骇到脸话都说不出的地步。
血……到处都是血。
地上、山壁上,石柱上,肉眼可见之处,一片猩红之『色』。可怕的铁锈味弥漫在每个人的鼻腔里。
在一片血迹之中,最显眼的,是两张被剥下来的牛皮,洞『穴』正中央的祭台上,放着两只割下的牛首。
那些大鸮们,如今正在啄食还算新鲜的牛首。
两头牛都是『毛』『色』漆黑的犍牛,正是庞人们精挑细选出来,用来拉车的成年公牛。
“这些山鬼女……简直是暴殄天物!”
子昭看着头部被砸得稀烂的牛首,咬牙恨道。
“这里是这个山洞的祭祀之处。”
阿好举着火把,环顾四周,见山壁上用黑红的颜料图着很多诡异的图样,多是祭祀山鬼的画面,便知道这里是山鬼部落的祭坛。
“往东走,应该能找到他们。”
但凡祭祀,规矩都差不多。
子昭此时已经走在了阿好的前面,手里高举着火把,另一只手抓着临时做成的投石器,小心翼翼地在前面开路。
剩下几个庞人也各自围在阿好周围,一边警惕地看着周围,一边嗅着越来越浓重的肉香往东走。
知道他们煮的很可能是使团的牛,没人再觉得这个味道香了。
过了祭坛往东,果然是一间巨大的祭室,被辟做祭室的洞『穴』附近火光大盛,连靠近周围都觉得温度上升了不少,至少不会让人寒颤了。
“这也太安静了。”
阿好眼皮狂跳,察觉到其中违和之处。
“既然宰了牛做烹,为何一点声响都没有?”
“将军止步,我先去探探路。”
一位庞卫谨慎地拦住了阿好,率先一步去打探情况。
没一会儿,那去打探的庞卫失魂落魄地跑了回来,脚步跌跌撞撞,眼中是掩都掩不住的惊恐。
“死,都死了……”
庞卫剧烈喘着粗气,眼睛睁的浑圆。
“将军,您快去看看,一祭室里,全是死人!身上都还没凉透!”
什么?!
阿好面『色』一沉,推开护在她前方的子昭,大步大步地朝着祭室的方向走去。其他几人面面相觑,俱是不敢置信的神『色』,很快也跟了上去。
正如庞卫打探回来所言那般,整个祭室里寂静无声,只有四个烹着牛肉的铜鼎在剧烈的燃烧着,鼎下干燥的木柴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不时爆出几个较大的火星。
铜鼎不是常见之物,这世上最先进的铸铜技术掌握在殷人手里,也不知这些山鬼女是从哪里得到的这四座鼎,还将它们移进了这处洞『穴』深处的洞『穴』,用作祭祀。
但这些都不是重点。
祭室里横七竖八躺倒的上百个女人,才是让阿好视线完全不能移开的部分。ωωω.χΙυΜЬ.Cǒm
紧随阿好其后进入祭室的是子昭。
他一进入祭室,便顿住了脚步,竟有些不敢再往前。
“怎么这么多人……”
他骇道,“难道庞人的牛肉吃不得?”
这世上真有诅咒不成?
阿好走到一具最近的尸体旁边,蹲下身来,子昭替她举起火把,方便她查看。
这一看,他们便发觉了不对。
死者口边流涎,表情狰狞,面部发紫,另一具尸体的样子比这具更不堪,身/下甚至还有污物。
庞人被救回来的人里有一个是巫者,这次也在队伍中,她一见到这些死者的死状,便断定他们是中毒死的。
“是剧毒,服毒的人连挣扎的可能都没有,你看这人,明显想要逃生,可连一尺之地都没爬出去,就毒发身亡了。”
巫者指着某个趴在地上的尸体叹道。
“这么快就死了,绝不是偶然中毒,必然是有人投毒。”
庞人的巫者名为“巫”,其实大多学的是用草『药』治病和驱邪扶乩之类的本事,驱邪其实也是为了治病。
随后,这名年轻的巫者和几个庞人找到几柄长木勺,在鼎中翻搅,想要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不用找了,她们确实是中毒死的。”
阿好高举着火把,走向鼎后的一片空白洞壁。
这里被当做祭室,是因为洞壁干燥且平坦,适合记事。走近一看,洞壁上密密麻麻写满了某年某月发生的祭事,洞壁的正中央,画着一直巨大的青鸟。
“这是什么文字?”
子昭看着这迥异于殷人的文字,问阿好,“您看得懂吗?”
“这是华胥氏的文字。在殷人还没有兴起之前,所有以女人为首领的部族,都是用华胥部族的文字。”
阿好的识字的本事学得极好,能识得几十个国家的文字,这一点比子昭强出许多。
子昭是没必要特意学这些的,殷人有庞大的文史集团,多的是译人。
阿好举着火把,一字一句的仔细分辨着洞壁上用牛血做墨涂写的祭文。读着读着,她的眼神渐渐悲戚,语气沉重地开口。
“何至于此……”
她低喃着,心中五味杂陈,竟不知该如何评价。
阿好又重重叹了一声。
“何至于此啊!”
“怎么?”
子昭看看山壁,又看看阿好。
“这些祭祀的人,认为她们得罪了殷人的王族,又让这个王族逃了,必然要引起殷人的报复……”
阿好将目光从洞壁上的祭文上收回。
“她们不愿被制成殷人的人牲,于是相约举行了这一场祭祀,将自己祭祀给了山鬼。”
“将军说什么?”
子昭心头一跳,有了种不好的预感。
“什么报复……”
“我也想知道为什么。是什么样的王族,能把这些山鬼女吓成这样,竟要瞒过她们的首领和女祭司,相约赴死。不如,你解释一下……”
阿好的火把举着祭文的一处。
那里的文字,是一个被画得特别高大的男人。
子昭随着阿好火把的火光看到了那个比例特别夸张的人型,顿时僵立在那里。
“你的子,究竟是殷人王族里的哪一支子?” 蓝星,夏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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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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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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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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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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