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雾来小幅度点点头,往旁边走开几步,以免堵在出口影响后面的人。
她挑了个稍微清净点的地方倚墙站立,低下头去看手机,看起来很忙,其实她只是漫无目的地点开社交软件又意兴阑珊地关闭,几个应用间来回切换,周而复始,借此打发时间。
她也不想这么无聊。
可不看手机,还能看什么呢?
随着她走开,祝凯旋恢复之前闲散随意的姿势,弓着背将手臂搁到栏杆上去,双手垂在她的行李箱拉手上。
云雾来没有刻意关注他,但是他两手交替着旋转把玩手机的模糊影子,不断在她视线边缘猛刷存在感。
越想忽视,越是适得其反。
周遭人群来来往往,都不若他这一点无伤大雅的小动静来得起眼。
祝凯旋另外要接的人迟迟不来,云雾来等了约莫十分钟,实在是耐心告罄,她收起手机,抬起头来。
目光恰好与他的目光相撞。
他的眼神很淡很淡,似乎只是百无赖聊下的随处观望,跟看过往人群相差无几,并未在她身上投放太多的焦点。
云雾来朝他走去,他的眼神这才在她脸上聚焦。
“我还有事,打车先走了。”
说着,她伸出手要去够自己的行李箱,但他两个手腕都松垮垮压在行李箱的拉杆把手上。
她的手在半空中有微不可察的停顿,在毫秒之间做出了判断和决定,往下几寸,不动声色握过行李箱拉杆的竖条,巧妙地避开了肢体接触。
祝凯旋的眼睛里带着一点审视的味道,听她如是说,他的手指微微蜷缩一下,但终是没拦她,任由她把拉杆箱拉了过去。
下一秒,出口处传来年轻女孩兴奋的叫声:“凯旋哥哥!”
与此同时,祝凯旋探身拉住行李箱,淡之又淡地对云雾来说道:“来了。”
云雾来闻讯望去。
叫祝凯旋的人正是刚才那个被粉丝包围要签名合照的女明星。
娇俏型的长相,看着年纪还很小,穿着过于成熟的衣服,显得不伦不类。
她三步并作两步地蹦跳过来,握拳地在祝凯旋肩上锤了一拳,再度叫道:“凯旋哥哥。”口吻里的撒娇的度把握得恰到好处,既亲昵,又不会过分甜腻叫人心生反感,“飞机餐好难吃啊我天!我都快饿死了。”
祝凯旋今天同时接两个女人的目的,云雾来已经了然于心,他是专门让她看的。
跟女明星这般高调,怕是已经公开了,是她在国外没有关心国内娱乐圈动向,所以才一无所知。
过去的三年,她和他没有见面,没有联络,她不是没有想过,他很有可能已经有了女人。
所以眼前的画面并没有给她带来太大的冲击,她此时此刻的心情还算平和。
她非常识趣地说:“好的,我看到了,知道了。”
反正同一辆车是万万不能坐了,倒也还没大方到要给他们腾二人空间那个份上,主要是她怕自己半路突然忍不住扭了方向盘跟这对狗男女同归于尽。
这一次,祝凯旋拉着她的行李箱没有放手,眼睛看着她,嘴里叫的却是另外一个女人的名字:“点点,自我介绍。”
邓点点懵逼地看看两人,过了会,依言照办:“我叫邓点点,今年20岁,现在在锦大表演系上大二……”
祝凯旋打断她:“我让你说你是我谁。”
邓点点啰嗦了一大堆,终于学会了言简意赅:“表妹。”
云雾来:“……”
好的。
*
三人一起去往机场停车场,祝凯旋尽绅士风度,左右手各推了一个行李箱,两个姑娘落后他几步,邓点点很好奇云雾来的身份,悄摸摸跟她打听:“你是我表哥的女朋友么?”
云雾来毫不犹豫地否认了:“不是。”
祝凯旋只听到云雾来的那句“不是”,不过他就算用脚趾头想也能猜出邓点点问了云雾来什么问题。
确实不是女朋友,没有撒谎,但她的态度明显是要彻底跟他撇清关系,不给别人任何联想的可能。
邓点点是家族里面唯一的一个女孩子,平日里大家都对她关爱有加,祝凯旋也一直挺疼爱这个表妹。
这是平生第一次,他觉得邓点点很是聒噪。
邓点点还打算跟云雾来寒暄几句,就见前头祝凯旋转过头来,问道:“你这么久才出来,又雇人拍自己了?”
云雾来:“……”
刚才她看邓点点大摇大摆走在大庭广众之下,周围人群一切如常,完全没有表现出看到明星的惊喜和稀罕,确实感到挺疑惑的,还在暗自惊异自己几年没回来而已,国民对明星的态度居然已经发生了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
邓点点的梦想是当个大明星,但家里不同意她从事这一行,她只得自力更生,目前处于108线的地位,偶尔会雇几个粉丝、买个热搜给自己充当门面,满足一下自己的虚荣心。
本来就已经非常心酸、非常卑微了,还要被人在大庭广众之下揭穿。
邓点点怎么都没想到一向八面玲珑的表哥居然一反常态,在外人面前落她的面子,她顿时恼羞成怒:“你为什么要说出来啊!!!”
三人到达停车场,祝凯旋把两个行李箱塞进后备箱再上车,意外地发现云雾来居然在副驾驶位上。
她很讲究礼仪,知道不空着副驾驶座位是对司机的尊重。
三年过去,这个女人确实变了许多。换了从前,见到他的第一眼,她就会倔强地走开,绝无可能上他的车,更不可能若无其事地坐在副驾驶上。
也许是在职场浮浮沉沉导致的圆滑和世故。
也许是有关他的事情,她已经云淡风轻。
“去宴森?”他问。
云雾来:“嗯。”
宴森大酒店是宴随娘家名下的酒店,比起住到宴随家里,云雾来觉得住酒店更自在些。
简单的问话过后,车里陷入沉默。
邓点点在后座自个生了一会闷气,开始趴到中控台上找云雾来搭话:“怎么称呼你?”
邓点点在家里是被宠着长大的,多少有点大小姐脾气,正常情况下,祝凯旋这么惹她,她要生好一会的气。
可车里的气压实在太他娘的沉闷了,她不知道前面两个人到底是怎么做到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中从容自若的,反正她是受不了了,再不说点话活跃一下气氛,她就要窒息了。
云雾来不是很有聊天的欲望,简单自我介绍:“云雾来。”
邓点点又问,“你从哪里回来呀?”
“巴黎。”
“你在巴黎出差吗?还是读书?”
云雾来:“工作。”
“噢噢,巴黎工作啊,那挺好的。”已经是尬聊阶段了。
车里继续再次恢复安静。wWW.ΧìǔΜЬ.CǒΜ
邓点点靠回座椅后背,看着前头两个后脑勺,后知后觉地发觉这两人还挺配的,一瞬间她福至心灵,重新趴到驾驶室和副驾驶室中间去。
“雾来姐,你跟我哥怎么认识的啊?”
早恋认识的。云雾来腹诽,当然只是心里想想,嘴里说出来的回答十分正经:“高中校友。”
“那你跟我哥知根知底呀!”邓点点切入正题,小小年纪做媒业务就很熟练,“你有没有男朋友?”
祝凯旋充耳不闻,兀自开车。
“没有。”云雾来说。
邓点点的口吻十分夸张:“那你要不要考虑一下跟我……”
云雾来不想被介绍对象,尤其对象还是祝凯旋,她狠准稳,张口即来,兜头一盆冷水浇灭了邓点点的热情:“我结婚了。”
靠!这天是彻底没法聊了。
邓点点绝望地坐了回去,任由那可怕的氛围重新弥漫狭小的车间。
祝凯旋的眼睛里闪过一抹稍纵即逝的微光。
再度打破车里沉默的是云雾来的手机,是宴随打来的电话。
云雾来接起:“喂,阿随。”
宴随的语气充满了歉意:“喂云雾,sorrysorry我刚才忙着装点伴手礼,没看到你的微信,你已经上车了吗……”
宴随一席看似稀松平常的问候,丝毫不亚于《名侦探柯南》盗贼集团别墅事件中,门洞里出现的那只眼睛带来的惊悚。
此时此刻,如果要用一个成语精准艹中云雾来的心情,那这个成语非“五雷轰顶”莫属。
她能感觉到自己浑身竖起了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就连头发都快立起来了,还仿佛能听到自己的血液在血管里簌簌结冰的声音。
恨不得就此死去。
先前没有细想的疑点,一下子拨云见日,悉数明晰。
宴随明明说过会亲自来接她,因为主婚纱有个细节要修改,退一万步说,就算宴随真的叫了祝凯旋来接她,他也没道理会提前一个半小时出现在机场等她。
这人根本不是来接她的,他是专门来接他表妹的。
所以他看到她的瞬间,才会露出那般震惊的表情。
一切都说得通了。
从头到尾,是她分不清楚状况,是她脑子被浆糊给黏了。
更是她……自作多情。
而祝凯旋,他什么都知道,只是没有揭穿。
我艹他二大爷的。云雾来用尽了毕生的克制力,才没把这句脏话宣之于口。
装作若无其事,是一个成年人不需要学习就能掌握的体面。
她压下心底的惊涛骇浪,语气平静地告诉宴随:“嗯,我已经在车上了。”
宴随不知内情,只当云雾来打了车,她感到颇为内疚,又说了好几声道歉,“你一定饿坏了吧,你让司机送你来餐厅,我发定位给你,我们一起吃个饭。”
挂断电话,车里经历了极其诡异的几秒钟以后,云雾来说:“你找个地方靠边停车吧。”
“哪个餐厅?”祝凯旋神态自若,“我送你。”
车里太安静,话筒里宴随说的话,他全都听到了。
“不用了,我自己打车过去就行。”成年人的功课可没有教她如何死猪不怕开水烫地在人家车上继续坐下去。
车丝毫不见减速。
祝凯旋目不斜视,跟她解释原因:“市心路不能停车。”
市心路全路段严管,除了几个公交车站,哪哪都不能随便靠边停车。
宾利继续稳稳向前开了好长一段路,就在云雾来很认真地考虑起自己跳门逃车的生还几率有多大之际,车终于在一个红绿灯路口被红灯拦下来。
天不亡我。她发自肺腑地在心里对那颗高高在上的红球道了八百遍“谢谢”,并干脆利落地解开安全带,打开车门下了车,关上车门前用尽最后的成年人的体面,对祝凯旋说了声“谢谢。”
云雾来的脚步在外人看来不慌不乱,而且因为工作内容与模特圈密切相关的缘故,她的仪态步伐在耳濡目染下颇为优雅。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根本就是落荒而逃。
邓点点全程处于懵逼状态,她不知道前因后果,看着云雾来的身影匆匆穿过几个车道的车流往非机动车道的方向走,忍不住问她表哥:“她就这么走了?”
祝凯旋的视线率先收回来,他看着前方,很淡地应了一声:“嗯。”
“可她行李箱不是还在你后备箱里吗?”邓点点发现了盲点,她一边说着,一边摇下车窗,打算把云雾来叫住。
红绿灯上方的显示屏出现一行小字,提示直行车道进入待行区域。
待行区域可去可不去,没有管得太严格,周围几个车道也没有车动,但祝凯旋一脚油门直接开了上去。
惯性作用下,邓点点整个人狠狠往靠背摔了下去,不禁叫了声“哎呦。”
祝凯旋顺便升起了被她降下一小半的车窗,还顺便落了车窗玻璃锁,现在除了驾驶位,没有人能动车窗。
祝凯旋到了待行区的最前方才把车停下,邓点点刚从突然启步的惯性中解脱出来,又遭遇了突然刹车的惯性,猛地扑到了前座的靠背上。“哎哟!”她再度叫道,差点没摔下座位。
车子经历紧急制动,停稳。
邓点点摸着被差点被撞断的鼻梁,惊魂未定地坐正。
绿灯一亮,祝凯旋第一时间启动汽车,遥遥将背后的车队甩下。
这一回,还好邓点点有所准备,牢牢扶住了车门把手,免受祝凯旋的三度迫害,待车速平稳下来,她回头看去,只看到宽阔马路上一片茫茫灯海,哪里还有云雾来的影子。
邓点点就是再迟钝也看明白了,表哥就是不想还人家行李箱。
不想还行李箱的原因无他,要么是想把行李箱据为己有,要么是为下一次名正言顺的见面机会铺路。
她沉默了很久很久,问了祝凯旋一个发人深省的问题:“凯旋哥哥,我冒昧地问一句哦,你是看上行李箱了,还是看上人了?”
祝凯旋:“……”
邓点点觉得按照表哥家里的财况,应该是不至于贪图区区一只行李箱的,那么只剩下了一个可能。
她表哥看上的是人。
邓点点急了,她拍打着座椅,痛心疾首地大叫:“可是她已经结婚了!!!凯旋哥哥你醒醒,难道你想气死姑妈姑父吗?!”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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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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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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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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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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