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泪毫无预警地顺着脸颊滑落下来,她只咬紧牙关,抬起袖子用力擦去。
她不想哭,也不能哭。
这里没有宋子循,没有人在乎她伤不伤心,难不难受,有的只是一群虎视眈眈的豺狼,一群连至亲骨肉也恨不能啖其血食其肉的禽兽!
杜容芷半刻都不敢停,一行人很快就到了老太太的院子。
如今的景辉苑早不似往昔那般热闹,几个小丫头噤若寒蝉地在外头立着,仿佛连空气中都带着清冷萧索的意味。
几人见她来了连忙上前行礼,杜容芷也不理会,只快步拾阶而上,还不等丫头进去通传,已经径自撩开帘子进了屋。
却不料屋里除了宋老夫人,宋子澈居然也在,看架势像是刚服侍老太太吃过药,手里还端着个见底的药碗。
两人见她一声不响就冲进来,眼眶还有些泛红,俱是唬了一跳,宋老夫人忙抚着胸口道,“出什么事儿了?你这——”
杜容芷“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祖母,孙媳有很要紧的事跟您说。”
宋老夫人一怔,跟宋子澈对视了一眼,彼此脸上都满是茫然。
宋子澈先反应过来,忙起身朝宋老夫人道,“既然大嫂这边还有事,那孙儿就先告退了。”就打算避嫌出去。
却听杜容芷破釜沉舟道,“此事关乎咱们大房乃至整个国公府,四弟既然来了,就一起听一听吧!”
宋子澈错愕地看向她。
………………………………
屋子里静悄悄的,只偶尔传来几声杜容芷低沉沙哑的声音。
帘外守着的宁嬷嬷掩下眼底的惊涛骇浪,耷拉着眼皮淡淡吩咐道,“你们都下去吧。”
几个婢女忙应了声是,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
内室里,宋老夫人面色铁青,目光一错不错地盯着杜容芷,冷声道,“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杜容芷直直跪在地上,“是。”
她的心情已经从先前的震怒悲愤中平静下来。
兴许她根本做不了什么……就像哪怕在梦里,她也从没有一次能阻止宋子循坠崖一样。
可她不能不说出来——她不能任由宋子熙就这么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更不能眼见宋家落入这样一个丧心病狂的人手里,还选择明哲保身,置身事外!
“孙媳所言句句属实,阮氏也可为孙媳作证。”杜容芷半垂着眸子,“孙媳知道这件事祖母一定难以接受,即便是父亲……”她声音一哽,低声道,“若非如此,当初父亲也不会命广瑞拿了药渣子去给外头的大夫查验……”
宋老夫人一愣,颤声道,“广瑞?他不是……”
杜容芷摇摇头,“父亲那时已知道二少爷狼子野心,原是命广瑞去请三叔回来主持公道……”她咬了咬牙,一鼓作气道,“孙媳虽不知那日翠竹苑到底发生了什么,但父亲的的确确是在见了二叔跟二少爷之后才中了风,若孙媳猜测不错,此事二叔就算没有份参与,也必定包庇甚至纵容二少爷对父亲行凶!”
“够了!”宋老夫人冷喝一声,有些浑浊的老眼带着血丝盯着她,“你说这些话有什么证据?广平广福都已经死了,广瑞如今又不见踪影,你——”
“我就是证据。”杜容芷挺直脊背,认真望向她,“祖母,其实您心里也很清楚,不管是我还是阮氏,我们都没有任何理由诬陷二少爷。”
是的,她没有。
七年的时光,已经足够叫宋老夫人看清楚,在她面前的,到底是个多么清澈干净的孩子。
她的眼里仿佛永远带着赤诚与执着的光——这是宋子循爱她,也是自己疼惜她的原因。
可就因为清楚,她才更觉得痛心,更觉得不愿意相信!
她嫡出的孙子一直在给自己的父亲下毒,而她亲生的儿子——身为与宋晋泽一母同胞的老二,居然还在包庇纵容,甚至伙同宋子熙一起来谎骗她!
这就是她养出来的好儿子,好孙子!
宋老夫人深深吸了口气,沉声道,“既然你一早就知道你父亲中风的事跟熙哥儿有关,为何早不来告诉我?”
杜容芷苦涩地抿了抿唇角,“因为孙媳也想找到更有利的证据。”她认真解释道,“这段日子孙媳一直让人在到处打听当初给广瑞查药的大夫,只是直到现在还是毫无头绪……”
她仰起脸,含泪道,“祖母,如今大少爷生死未卜,父亲又被气得一病不起,二叔却偏在这时候撺掇着族里的长辈给大少爷办丧事……他们这么做是为了什么,您难道不知道么?二少爷……二少爷这是其心可诛啊!”
一旁的宋子澈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他“腾”地站起来,勃然大怒道,“二哥做得这还叫人事吗?!乌鸦尚知反哺,他这般行径,简直连畜生都不如!”说罢怒气冲冲地就要往外头去。
“澈哥儿回来!”宋老夫人连忙道,“你要往哪里去?”m.χIùmЬ.CǒM
宋子澈气得眼都红了,“我找二哥去!我要问问他,为何要这么做?难道名利就这么重要,为了这公府,他当真连父亲手足都不要了?!”
“你给我站住!”宋老夫人厉喝一声。
“祖母!”
“你找着他又能怎么样?”宋老夫人一时间仿佛老了十岁,沙哑的声音里透着无尽的悲伤和苍凉,“若一切当真如你大嫂所说……你二哥连毒杀亲父这样的事都做得出,他还会在乎区区一个你么?”
杜容芷点了点头,“不错,如今府里上下都被二少爷把持着,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你若是贸然行事,到时候只会害了父亲。”
宋子澈禁不住红了眼眶,气道,“那咱们该怎么办……难道就任由他把父亲活活气死,再袭了父亲的爵位么?!”
杜容芷抿紧下唇,默默望向上首的宋老夫人。
宋老夫人的目光与她对视,疲惫道,“你怎么想的,照实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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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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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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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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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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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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