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万般不愿,清晨杜容芷依旧起了个大早,贤惠地服侍着宋子循洗漱更衣,又伺候他用了早饭。
她今天穿了件鹅黄色的妆花褙子,娇嫩的颜色衬得她皮肤越发白得好像雪堆出来的一般。
……也太柔弱了。
宋子循把杜容芷夹过来的芝麻饼吃完,见她的碟子里还干干净净,只拿着碗白粥小口小口地啜着,遂皱了皱眉头,随手夹了块枣泥糕放进去,“不多吃一些,身体怎么会好?”
杜容芷愣了愣,赶紧放下手里的粥,轻声道,“谢谢爷。”
还真是受宠若惊哪……
可惜她不爱吃。
于是笑盈盈在宋子循的注视下把枣泥糕全吃完了。
宋子循这才觉着满意,以为她爱吃就又给她夹了一块,道,“你身子刚好,院子里的事就莫忧心了,我瞧着安嬷嬷就很稳妥,有什么只交代给她便是。”说完又像是想起来,轻描淡写道,“傅氏素来胆小怯弱……从前有什么误会,你也别放在心上。”
杜容芷拿帕子掩着唇笑了笑,“爷说的哪里话,都是自家姐妹,我自是不会跟她计较的。”
难怪一早这么殷勤,原是怕她为难他的心肝宝贝啊……
宋子循点了点头,接过丫头递上来的帕子擦了擦嘴,“原是说了要陪你回去看望岳母大人,偏这几日翰林院脱不开身,等忙过了这阵,我再陪你回去。”接着起身要出门。
杜容芷忙跟着站起来,柔声道了谢,又体贴地送他出门。
待宋子循身影终于远去……少女嘴角恬然的笑意骤然冷了下来。
…………………………
杜容芷一连病了几日,今天好了,自是要去给老夫人请安,待在那边又服侍了老人家一回,前脚才刚进了自己院子,后头就有丫头禀告,傅姨娘来给她请安了。
“她来得倒巧,”杜容芷笑了笑,也不着急,对青荷道,“你先去给我泡杯浓茶来,记得要浓的。”
早晨吃了两块枣泥糕,甜腻腻的,现在还觉着嘴里难受,压都压不下。
青荷蹙了蹙眉,还没来得及说话,安嬷嬷已经打外头进来,“大早上的,喝什么浓茶,回头又该嚷嚷心慌了。”说着把手里还冒热气的蛋羹递给杜容芷,“少夫人赶紧趁热吃了吧。我瞧您今早还没吃什么东西……”
杜容芷接过来舀了一勺,笑嘻嘻道,“还是肉糜的呢。”说罢低头吃了起来。
安嬷嬷看她吃得津津有味,不由叹道,“您打小不爱吃枣泥,就不能跟爷说么?又不是什么大事,爷也是体贴您……”
杜容芷听了只是笑笑。
她跟他说得着么……
等杜容芷优哉游哉地吃了一碗蛋羹,又喝了清茶,已经过了大半个时辰。
傅静柔还站在外面。
杜容芷弹了弹裙摆上的褶皱,慢条斯理道,“去请傅姨娘进来说话。”
……傅静柔站得腿都僵直了了,勉强在丫头的搀扶下给杜容芷恭恭敬敬地行了礼。
她已经盘了妇人的发髻,浅粉色折枝花交领褙子配桃红色百褶裙,一张小脸虽只化了淡妆,却是白里透红,比院子里的牡丹花还要娇俏上三分。
杜容芷拿帕子按了按嘴角。
也难怪宋子循心疼她,这么个娇滴滴的美人儿,任是谁见了能舍得叫她受委屈呢?
又想起今早上梳妆时镜子里那张苍白消瘦的脸。
哎……人比人气死人呀。
于是让紫苏拿了杌子给傅静柔坐下,“我这几日病着,也顾不上你,一切都还习惯吧?”杜容芷一顿,自己先笑了起来,“瞧我,竟忘了傅姨娘原就是咱们府里的表姑娘……自然没什么不习惯的。”
傅静柔扯了扯嘴角。
从前她是高高在上的表姑娘,如今却成了半主半奴的姨娘……尖尖的指甲刺进掌心里,她柔顺地垂着眸道,“妾身一切都好,让少夫人挂心了。”
杜容芷点点头,“照理,原是该我提点你几句……只是我也是新妇,自己尚且摸着石头过河,也没什么经验可传授给你的。”杜容芷看了看她,意有所指地挽了挽唇道,“不过好在咱们大少爷是个温柔体贴的好人儿……这点想必你也已经都知道了。”
傅静柔攥紧了拳头。
她跟大表哥的事她会不知道么?!
要不是她借病缠着表哥,表哥会放着她不顾么?
还不都是因为这个贱人!
“大少爷……”傅静柔脸上红了红,一双眼睛如水波般荡漾,“大少爷确实是极好的。”
杜容芷瞧着傅静柔脸上含羞带怯春心萌动的模样,心说也不知道宋子循都怎么挑、逗人家了,这还没怎么着呢就已经对他满意得不行,又想起自己两辈子头一回被他弄的时候都毫无快乐可言,除了疼还是疼……这世上的便宜果然都不是那么好占的。
这般想着又觉得好像自己还是吃了亏,再加上大病初愈,忙碌了一个上午身体也有些吃不消,于是也不耐烦应付傅氏,说了几句就打算打发她回去。
傅氏却红了眼眶。“少夫人是不是还在生妾身的气?”
杜容芷眼皮子一跳——
这是……换戏了?
还不待说话,傅氏已经从杌子上滑下来,跪在地上小声啜泣道,“妾身知道……少夫人还为了当初在敬安侯府的事耿耿于怀,可是妾身……妾身真的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妾身自己也是深受其害啊少夫人!”
杜容芷挑了挑眉。
上次在亭子里没演过瘾,又想跑这儿来故技重施?
感受到一屋子下人从四面八方投过来或好奇或八卦的目光,杜容芷一脸诧异,“妹妹这是怎么的了?咱们姐妹俩好好说着话,你哭什么?莫不是枫清院哪个不知尊卑的奴才在妹妹面前胡言乱语,给妹妹气受了?若是有,你只管说出来,我替你教训他们!俗话说得好,打狗还要看主人呢!再没有叫你个当姨娘的受委屈的道理。”
傅氏哭声一滞,半晌才讷讷道,“没有……妾身没有委屈。”
“既然没受委屈,那就别哭了。”杜容芷好声好气地劝道,绝口不提叫她起来。“你这么个玉人儿,回头哭红了眼睛,那可怎么是好?”
“少夫人……”傅静柔可怜兮兮地上前拉了拉她的裙摆,“妾身,妾身是真心想好好服侍您跟大少爷的。”
杜容芷点点头,认真道,“我自然是相信你的。”
每句话都像打在棉花上……
傅静柔咬了咬牙,含泪道,“求您让妾身留下来伺候您……妾身知道您病了,几天几夜都睡不好。”
“你有心了。”杜容芷微笑道,“也不是我不想留你,只是我今天确实乏了。”杜容芷顿了顿,意有所指道,“咱们如今做了姐妹,你还怕没有伺候我的机会么……也不急在这一时。”说罢端起茶盏,“青荷,送傅姨娘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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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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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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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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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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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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