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凌天斜一转身避开。叶岚因为整个身体被晃了两下,揉着眼似要醒过来。白凌天只得急急点了叶岚的睡穴。
葵肆的树枝倏地暴长,从白凌天怀里夺过叶岚一卷,就把她收到跟前。但毕竟是现了原形,许多术法都受到限制。葵肆只得卷着叶岚在身前,往后移了两步看着白凌天。
“把叶岚交给我。”白凌天淡淡道。
葵肆树枝一卷,把叶岚带到身后,背在背上,“你是她何人?”
何人。我是她何人。白凌天念了两遍,却仍答不上来。他曾经喜欢过她的善良天真机灵,但今日他回来要带她走,虽口上说的是回来兑现承诺要娶她,但,他终于只是利用她的小人!他是她何人?白凌天握拳咬牙,沉声道:“你不需管我是她何人,你只需把叶岚交给我便可。”
“她还要照顾我,你把她带走了,谁来伺候我。”葵肆树干一震,枝叶沙沙响动,四周的空气也随之鼓动起来,带着木质的清新。
白凌天挥手一挡,折断了数根树枝。他把干枝往地上一扔,有点不可遏制地怒道:“你说什么?!”狐火随话一同飞出,朝葵肆而去。
葵肆背着叶岚,因为她身高比自己原形的身高长,所以他只得略斜地横背着。狐火直面而来,既要避叶岚的头,又要避叶岚的脚,他不能闪也不能躲,只得僵硬着往后探了两步。可怜原本就被叶岚笑秃顶的树头舔上了火,立刻焦了一片。头顶是灼热的疼。葵肆拧眉吭吭了两声,突然觉得头顶一阵冰凉,扭头一看,原来是颜凌长长的水袖覆在自己树顶上。
颜凌瞟了叶岚一眼,闲闲道:“竟然是为了这个女的。”他水袖翻飞在葵肆周围一圈,狐火与水袖一碰,双双化灰落地。
白凌天看颜凌一眼,眉心深折,此怨灵的力量竟也如斯强大!他两手手腕相接,再一次喷出狐火,而身形也在狐火喷出的那一刻消失不见。
颜凌挥出新的水袖,挡开狐火,“葵肆,把这个女人丢下,走!”
葵肆往上一跳,须根码住窗边。他把展开树枝,把叶岚递到颜凌面前,“你先带她走,我随后便到。”
“我现在没有实体!如何……”颜凌的话还没完,白凌天便一个闪身,出现在他们当中,手一捞,把叶岚带走。
“叶岚!”葵肆大喊,树枝卷过一白瓷酒壶扔向颜凌,“先附体!”葵肆浑身一震,除了空气中的强大气浪,他的零星的几片叶子也由幽幽的淡光变得越发的耀眼。
颜凌无奈,只好附体。
葵肆先一步冲出去,踏上云端才道:“一会追上了,你先带叶岚走,我来断尾。”他看一眼颜凌,没给他机会回答,便道:“就到沧霞山之巅,那里常年飘雪,且山中阴气极盛,可稍稍抑制他使用狐火,也不怕他追来。”
颜凌已附体在白瓷酒壶之上,他一手抓住葵肆的腰身,转身便走,“我不救她,也不要你为救她而受伤。你已经现了原形,不能再如此折腾自己真身。”
葵肆腰身一拧,圆圆的木身在颜凌掌下飞出去。他念诀招来厚云,把自己托住,“她是我朋友,现在被狐妖夺了去,我怎好袖手旁观。”
葵肆现了原形,毕竟只是一节圆墩墩的干木头,上万年的修道被封得只剩下三两成,所以注定是追不上白凌天的。
颜凌闲闲地跟在一旁飘着,认真地研究着葵肆的表情。他觉得蹊跷,这其中必有什么因由。
葵肆拉上颜凌的袖子,着急道:“快带我追上去,那狐妖只有三千多年的修行,你追得上的。”
“葵肆……你……”颜凌蹙眉看向葵肆,欲言又止,“你……”
葵肆是真的急,那狐妖带着叶岚已不见了身影,只能靠着一点点味道来辨别。“你还你什么你,快追啊,都没影了!”葵肆扯着颜凌往前带。
“葵肆你……你不会喜欢上叶岚吧?”
葵肆被呛了一下,冲势收了收,才稳住圆滚滚的真身,“什么话,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叶岚她答应照顾我到我修回人身,我怎么能让她去伺候那只狐狸?”
“她为何要答应照顾你到修回人身?”颜凌眯眼,话说到这,他直觉觉得伤得葵肆现回原形的,就是叶岚!
“那小娃做了坏事,当然得补偿我。”葵肆对于被打回原形,倒是不甚在乎。他的枝叶抖几抖,乐呵呵笑道:“我便慢慢修,也有人管吃喝拉撒,多爽的一件事啊。”
颜凌缓缓道:“她对你倒好。”声音萧萧,似雪崩前刮过的一阵轻幽幽的阴冷的风。
“她好什么,她活该的。”葵肆说起叶岚便笑,乐呵呵地,“那小娃下手恁狠,一把小破刀把我捅回原形,我不抓着她伺候我抓谁伺候我。你说是不?”他转头,看向颜凌,便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是——啊!”颜凌抓上葵肆一粗枝,把它腾空一带,疼得葵肆嗷嗷地叫,“我一定把她抓回来,伺——候——你!”他带着葵肆急急一跃,融进黑夜的雾里。
“其实……其实不能全怪她。”葵肆试着挽回,“我当时太气愤,掐了她脖子,她那个害怕,便,便措手捅了我一刀而已。”叶岚和自己都是心地善良的好苗苗,他一直不肯承认自己是万年老朽木。当时叶岚下了腾云,见他躺倒在地上,还准备抱上他逃命的。只是得知真相后又把他扔了一回。
颜凌没有理会葵肆的话,带他穿飞在雾里。白凌天带的是叶岚,颜凌带的是葵肆,很明显的差距,所以一会颜凌便追上了白凌天。没等葵肆开口,颜凌便道:“把叶岚交出来!”冷冷的声音,在厚重而墨黑的夜色里,像是冰锥子打在皮肤上一样让人生疼。wWW.ΧìǔΜЬ.CǒΜ
葵肆抬了抬眉头,眼睛斜斜上眺看向颜凌。他既感动又害怕,颜凌顺了他的意思,要救叶岚,但,这声音听着让人遍体生寒。天际有风吹过,厚厚的黑云移开一丝,露出尚有薄云遮挡的月亮,昏暗灰沉的亮光,更加让人恐惧。葵肆抖了抖,心里道:玩什么,爷历了万年,什么风雨夜色没见过。他扯开声音大吼:“把叶岚放了,我保证不伤你,否则,别怪我不客气!”这么一吼,顿时整个人也激昂起来,化守为攻啊!他正乐滋滋地看向白凌天,等待他的弃械投降。岂料此时天边刮过一阵狂风,乌云滚滚而过,把本就不甚清明的月亮遮个严实。葵肆头顶的前枝被吹得乱拍后枝,零星的几片叶子更是又掉了几片。
颜凌禁不住也要转头看一看葵肆。
葵肆嘴角一抽,一扎马步,短短的须根似是八爪鱼一样稳在云上。他喝:“快把叶岚放了!”
白凌天抚了抚叶岚的脸蛋,然后缓缓地亲下去,当着葵肆和颜凌的面亲上叶岚的唇。
葵肆很显然楞住了,小裂缝的嘴巴张成能塞下两颗鹅卵石那么大,“你……你……”而颜凌只翘手抱于胸前,哼了一声然后把视线调向天幕。
白凌天感觉到叶岚的颤抖,知道她是醒过来了,只是不敢面对。他轻笑一声,挺直了身体,用一指极温柔地缓缓抹在叶岚的唇上。
叶岚瞬间僵硬。白凌天难道还要继续深入不成?!这是个什么状况?听声音,小木头和颜凌都在,这,这究竟是什么回事!叶岚不敢轻举妄动,两妖一鬼,情况很混乱,她只有闭眼继续装死。
“你……你究竟是叶岚何人?”葵肆伸出一树枝,穿过白凌天腋下,硬要把他抚在叶岚唇上的手抬起来。
白凌天倒也合作,把手离了叶岚的唇,却是抚上自己唇。他绽开一笑,道:“叶岚是我未婚妻,现在,你们还可有问题?”
葵肆震惊得倒退了一步,颜凌也是一楞。
叶岚的手压在身旁颤动,都坏憋得有点微微的痉挛了,他怎么能说出如此的话来!
葵肆道:“你是狐妖,她是人,你们人妖殊途,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叶岚呼吸一窒,狐妖?白凌天是狐狸?叶岚脑里不自觉地闪过当初在破庙,她救的那只白狐狸。但那只小狐狸崽子,小小的,毛绒绒的那么可爱,怎么会是白凌天呢。她虽然猜到白凌天是妖,但真的听到验证的话,却仍旧抑不住心缓缓地往下沉、往下沉。叶岚压住震惊,仍旧死死地闭着眼不肯睁开,静待情况明朗。
白凌天解了腰带,把叶岚绑在自己背上,眼皮一挑,“怎么不可能?”
颜凌却说出更震惊的话:“她,不是人。”
葵肆差点就踩不住云,从云端掉下去。白凌天也退了一步。
惟有叶岚心咚咚地跳。夜极黑,无星无月,四周寂静,只有那句话是如此清晰。她不是人。她不是人?她是妖怪?所以引来那么多妖怪?所以她的血和魂魄都非一般,惹得那么多妖鬼相争?
不!她是人!虽然自小便是孤儿,但她还有师傅疼她,还有大师兄和二师兄宠她。她还有家,苍雾山便是她的家!叶岚终于睁开眼睛,静静道:“我不是人,那我是什么?”仔细听了,便能发现那平静不过是表像,声音里有一股压抑着的嗡嗡的颤音。
葵肆枝叶往前一横,斜了颜凌一眼,道:“乱说什么,叶岚明明就是人。”
颜凌冷漠地哼了一声,“在这的,都不是人。你是人,倒成异类了。”
叶岚在白凌天后背蹭了几下,绑着两人的腰带渐渐松动。叶岚从白凌天的后背滑下来,向颜凌走去。
白凌天牵住叶岚的手,轻轻地唤了声:“小岚儿。”叶岚看了白凌天一眼,沉静地。那眼神里包含太多,滔天地向白凌天袭来,他再一次感觉到,叶岚真的不是一年前的那个小丫头了,她变了。白凌天终于放了手,望向叶岚,眼神里的温柔似能浸润开堤旁两岸的绿柳,“小岚儿,一年之期,我如约归来了。”他翘唇一笑,“你的身子,我会负责。”
叶岚颤了一下,还是甩开了白凌天的手,望着颜凌向他走去。他从前就喜欢嘴巴上逗她,还有逗完她之后的那个笑,她都记得很清楚。因为注定陌路,所以她记忆生生地刻在那。她走到颜凌面前,盯着他道:“你是要把所有的人都弄成人非人,鬼非鬼,行尸走肉地活着,好和你一个样么?”
“你说什么?!”颜凌大怒。他的身形随声而至,水袖已经缠上了叶岚的脖子。
叶岚曾经用二师兄给她的匕首,把颜凌水袖割下来过一次,于是她认定那是柔软的白布或者娟丝。可这次缠在脖子上的,分明是冰冰的,而又极硬的东西。叶岚伸手去抓,触手光滑且沁凉。
葵肆急急挥了一枝打在颜凌的水袖上,高声道:“颜凌你干什么!”
颜凌与叶岚离得极近,他把眼睛眯成一条缝盯着叶岚。叶岚立刻感觉到一股阴冷冷的气息,她本能地往后退,可是脖子被人勒着,半分移动不得。颜凌冷咻咻的声音吹在叶岚耳边:“你想救他们?!想都别想!先掂量下自己几斤几两!”
“颜凌,你快放手,叶岚只是凡身肉体,你会勒死她的!”葵肆直接把枝叶全绑在颜凌的臂上,企图把他拉离叶岚。只是这次颜凌似乎下了狠心,“要真能把她勒死,我便信她是人!”
叶岚涨红了脸,喉间压得极疼,她拼着最后的力气摸上了靴上的刀柄。白凌天身形一跃,也向颜凌冲去,同时掌间燎起狐火,直射向颜凌。颜凌身形往后一闪,可水袖依旧长长地缠在叶岚脖子上,只是颜色渐渐发黑。叶岚憋着气举手掠刀,只听得“当当”几声,终于松了口气。叶岚摸着脖子退了一步,白凌天立刻扶着她,把她半圈在怀里。叶岚抬眼看向白凌天。
白凌天知道葵肆和颜凌如果联手,他绝对不是他们的对手。他望着叶岚还带着粉色的脸蛋,怜惜地轻轻抚上,最终浅笑道:“小岚儿,告诉他们,我们是否有婚约。”喜欢,还是不喜欢,利用,还是真心。太多的密密地纠结在一起,让他分不清。理不清便不要再去想吧,目前最终于要把叶岚带走,把她带着身边,以后总能看得清的。白凌天望着叶岚,一年前她在破庙里抱着他真身瑟瑟发抖的样子,还有那天酒后她嚷嚷着让他负责的样子,一并浮现出来。他的笑变得柔软,宠溺,“小岚儿,一年前的承诺,我不会空许。”
叶岚楞楞地看着白凌天,喉咙还在疼,她说不出一句话,尤其看着他这样温柔淌水的眼神,她要溺毙的。
远远的,颜凌被葵肆拦着。葵肆眨了两下新长出来的眼睛,“叶岚,真是这样吗?如果……真的是这样,我会祝福你的。你别把照顾我的话放在心上,我随便说说的,我在土里埋上几年,又能修成俊美之人了。”
叶岚努力咽下口水,终于转头望向颜凌,“没有,白公子只是玩笑话,我跟你们走。”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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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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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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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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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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