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木田独步拿着手账本和地图,另一只手扶了下眼镜。
“啊……”黑发的侦探在旁边皱起鼻子,伸手在面前扇了扇:“好臭的味道,像蟑螂一样。杀人犯正大光明地走来走去,难道就没人管这片地方的犯罪吗?”
“……啊?”国木田独步的手僵住了。无框眼镜,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什么杀人犯?不是吧,虽然这地方的犯罪率一直很高,但是随便走进来就撞到杀人犯的概率也不能说是很高吧!
槽多无口,国木田独步甚至连眼镜掉在地上了都不知道。不得不说,跟着江户川乱步出门总有各种各样的‘惊喜’,原本以为从侦探社到贫民窟一路上顺嘴揭露一起重婚骗局一场伪装成车祸的谋杀案--并因此进了警察局做证人--已经足够超越他的想象极限了,谁能想到刚进入预计调查地点,还没真正进去就又当头碰上了杀人犯……
杀人犯!
虽然乱步大侦探只会关心自己感兴趣的案件,普普通通的凶杀应该引不起他的兴趣……但是。
但是!
国木田独步看向江户川乱步,这一看,脸都青了。
不是吧,乱步sir!你怎么不但睁开了眼,还把眼镜也戴上了啊!难道我今天运气就这么差吗,不但赶过来的路上意外不断,随随便便的走进贫民窟还要随随便便地碰上能让乱步先生都大感兴趣的杀人犯吗?果然是我今天做计划的姿势不对吧,这么流年不利已经是要去寺庙上香驱邪的地步了啊?
不,应该说和乱步先生出门这件事本身就错了!国木田独步想到自己从出门后十五分钟就因为“国木田--我们绕道从九木町走!今天点心铺有周五限定的抹茶巧克力麻薯,乱步大人还要吃那里的红茶冰淇淋若鮎!”而乱成一锅粥、最后不得不统统划掉的计划表,不禁产生了潸然泪下的欲望。
不痛苦是不可能不痛苦的,没有规划、充斥着变数的一团乱麻一样的生活,简直就是不能更可怕的地狱啊!只是想想就感觉要裂开了!但是乱步先生的要求又必须要满足的……国木田独步抬头看了看已经被夕照笼罩的天空,深深的土橘色光线照在他脸上,仿佛给他戴上了一张痛苦面具。
如果不是绕道去买点心,就不会那么巧地遇上车祸。如果没有遇到车祸,就不会被带去警察局问话。如果没有去警察局,就不会耽误到现在……就不会莫名其妙的遇到了杀人犯。虽然说能把犯人逮捕归案是好事,但现在还是追查曼西斯学派的那个‘教授’更急迫一点……
可恶!
想到那个邪/教,那些这几天翻来覆去研究、熟悉到几乎可以背诵的文字资料又浮现在了他的脑海里。最近两年世界各国激增的走失案与跨国人口贩卖案里,几乎三分之一都与他们有关,而案件的受害者们至今下落不明,想来也是……国木田独步忍不住咬紧了牙关,心里难以自抑的涌现出怒火。
--不知道是好运还是不幸,他虽然进入过“狩猎之夜”,但却连一个精神正常的人类都没有看到,更别说治愈教会或者曼西斯学派的人。当时他还不知道狩猎之夜的存在,只以为中了别人的异能,于是稀里糊涂的战斗了整整一夜,终于在即将崩溃的时候迎来了天亮。
他是在自己的床上醒过来的,猛地从被窝里跳起来后,国木田独步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和迷乱--如果说这只是一个噩梦,未免也太真实、太令人绝望了--
但是,比做了一个漫长噩梦更让人绝望的是,那个梦魇一样的世界真的能干涉事实。
--在梦中发狂就会真的变成疯子,在梦中死去,现实中的躯体也会成为活死人。而曼西斯学派所做的就是这一过程的逆转,他们在现实中改造活人,希望这些试验品的精神能在噩梦中升华,成为超越人类的神灵--如此荒诞又如此可怖!国木田独步无论如何都无法相信,但那些血淋淋的证据切实摆在了他的面前。
当江户川乱步根据曼西斯学派的活动时间与祭祀频率推断出受害者的大致人数时,整个武装侦探社都因为那充斥着血腥的数字陷入了死寂。
他们大概,在两年中‘使用’了一座中小城市的全部居民那样多的实验体,而那些实验体都是活生生的人。
--这些被他们强行改造大脑获得灵视的普通人,在噩梦中都变成了非人的怪物。
因此,武装侦探社的成员们达成了共识:此类暴行绝不应该存在。即使被治愈教会利用,也绝不允许曼西斯学派继续猖狂下去--必须要打碎他们将手伸向横滨的野心!
为了这个目的,这一周多的时间里,侦探社的全员一直都在全力忙碌着,即使是最孩子气的乱步先生都比平时认真了许多。
想到这里,国木田独步的手又忍不住摸向鼻梁,想推一下眼镜。
所以……所以,能让已经开始认真了的乱步先生都忍不住感兴趣的凶手,到底都干了些什么啊!
不,不对!即使是必须抓进监狱的凶手,现在也没有时间去调查了啊!
“凶手就是这个人喔。”江户川乱步抬起胳膊,手指远远地指向了人群中的某个咖啡色裙子的女人。
即使隔着七八米的距离与嘈杂的人群,在江户川乱步说出这句话的同时,那个女人也像是听到了一样忽然抬起了头。
“国木田!追上她!快!”江户川乱步大叫起来,在国木田乱步的腰上用力一推,同时弯下腰捡起眼镜丢在他怀里:“乱步大人才没有不务正业!不能让她跑了,她就是曼西斯教派的人!”
“异能力,独步吟客!”
国木田乱步一惊,随后没有丝毫犹豫地打开了手账。与此同时那女人一扯旁边小摊上遮雨的塑料布,整个小摊都随之稀里哗啦地垮塌了下来。人群登时混乱了起来,受到惊吓的、趁乱偷抢的、以及尖叫怒骂的摊主--仿佛推倒多米诺骨牌,整条街道都一点点喧闹起来。
“反方向!”江户川乱步体能不好,跟不上国木田乱步,没跑几步就气喘吁吁的落在了后面。他个子不高,顷刻之间就被淹没在了人群里,然而就算如此也蹦跳着向他挥手大喊:“她逃跑的方向和作案方向相反,我去犯罪现场等你--”
“好!”
国木田独步同样只来得及说出这一个字,紧接着,人群中混乱的嘈杂声就让他再听不见江户川乱步的声音了。
……
--在用一个擒拿手将那个曼西斯学派的女人摁在地上,用异能变出的手铐拷起来时,国木田独步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一个问题。
这里是乱糟糟岔路巷道最多的贫民窟啊。
乱步先生,他是个路痴。
……
“我回来了。”他向屋里说。
用钥匙打开门,然后把钥匙挂在墙上的小挂钩上。走廊里开着顶灯,柔和的暖色光将他的影子投在木地板上。
没人回应他,但可能是没听见开门的声音,芥川龙之介听到了厨房里有人在做饭,青菜在中华锅里发出刺啦刺啦的声响。
应该是舍曲林在做晚饭,如果是银在家,那她就只会做蛋包饭--和舍曲林学的,也只学了这个,但比他好,因为他不会做饭。如果某天家里只有他一个人在,他们就会提前做好饭放在冰箱里,让他回来后放进微波炉转一转就能吃。
不过这种事通常不会有,因为无论出门吃饭还是买衣服、逛超市,他们三个都始终在一起。
芥川龙之介在门口脱鞋,换上有黑色猫耳朵的软底毛绒拖鞋。猫耳装饰上的绒毛丝滑的蹭过他的手指,这是每天都会发生的事,但他还是想起了当时买它的情景。
--因为敲定了监护和被监护的关系,所以要去生活用品区挑东西。虽然他拒绝了一起住的建议,但还是被拉去买了各种漱口杯、毛巾之类的日用品。
舍曲林很注重他的意见,即使是香皂的气味也要问问他喜欢不喜欢,但走到拖鞋货架时,他却直接无视了款式朴素的男士区,直奔去了一筐给小孩子的毛绒拖鞋。m.xiumb.com
后来芥川龙之介才知道那是他自己喜欢毛茸茸的可爱东西,是他私心作祟。
但当时他不知道,而且对这些东西都无所谓,所以对方开心就好。
--舍曲林看起来确实兴致勃勃,他挑挑拣拣着,时不时拿起一双问他觉得怎么样,如果给银穿她会不会喜欢?芥川龙之介在背后看着这个人,觉得他一身披风礼帽长靴却蹲在儿童秋冬拖鞋的货架前的样子真的很奇怪,但又不知道这种感觉是什么。
好像有点丢脸,可他们明明只是陌生人。
于是他皱起眉,觉得心里有点古怪,像是住进了一只嗲起毛的猫。
就在这时舍曲林转过头,拿着一双黑猫拖鞋招呼他过去试,看起来对自己的眼光很满意。于是他就过去了,见他这么配合,舍曲林明显精神一振,然后就很高兴地笑起来--接着又唠叨着开始说能有黑兔子的样式就好了,兔子更适合你一点,如果以后能遇到那样款式的就好了。
兔子和猫吗?原来自己在他眼里是那种弱小无害的小动物吗?他以为自己会是更凶的某种动物,瘦骨嶙峋、不允许任何人触碰的什么东西。
但他并没有生气,只是觉得,“是这样么”--芥川龙之介一边往客厅走一边想,在这个人面前,他的愤怒就像被水浇透的灰堆一样,无论怎么样都燃烧不起来了。
客厅里,银正坐在桌子后面对着牛津词典背单词,见他回来就立刻抬起头。
而与此同时,厨房的磨砂玻璃拉门呲啦一声拉开,舍曲林穿着棉围裙,端着炒好的青菜低着头走出来。
见到芥川龙之介的拖鞋他还一愣,随后就抬起头看向他,眉眼倏然一弯,金色的眼睛里波光柔软。
他笑了起来。
“龙,欢迎回来--今天辛苦了。现在就可以去洗手,饭已经做好了,我蒸了兔子豆沙包喔。”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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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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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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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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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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