穗儿和小女孩已经躲到了最后贴着墙壁的一排书架后面了,而离她们最近的倭军士兵与她们之间只隔了一排架子。这架子还不能完全遮挡住她们,若不是这书库中的光线比较昏暗,那倭军士兵恐怕早就发现她们了。
小女孩此时已经被吓坏了,穗儿能感觉到她在自己的怀抱中颤抖着。她到底也不过是一个五岁的孩子,因为天真而大胆,但不至于毫无畏惧。穗儿抱紧了女孩,将她的脸庞埋进自己怀中,不让她直面眼下的局势。同时,她也在抓紧时间转动脑筋,想办法逃离书库。
被逼入绝境时,可能需要的并不是智慧,而是勇气了。穗儿决定冒险,就趁着现在,倭军还未搜索到这排书架时,赶紧往地板出口移动过去,必须要抢这一短暂的机会窗口,否则将再无时机。
当下再不犹豫,抱起小女孩,弓着身子快步往不远处的地板出口移动而去。然而终究是事与愿违,她这一下冲出去,脚步声却在木地板之上不可避免地发出了嘎吱声,搜索的倭军可不是耳聋眼瞎,顿时就发现了她。霎时有人用倭语高喊“人在那里”,喝止声和怒吼声在身后此起彼伏,杂乱的脚步声全部向她袭来。穗儿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整个人因高度紧张浑身僵硬,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逃!她不管不顾,抢步来到地板口,起开地板,就要把小女孩往底下送去。奈何小女孩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害怕,对穗儿陷入了一种极度的依赖状态中,居然抓着她的衣服不松手,缠在了她的身上。这一下时间就被耽搁了,穗儿本想能让小女孩逃走也是好的,可最后她和小女孩都还是被随后紧赶上来的倭军给抓捕住了。
“不要伤人!不要伤人!”周进同高喊着,连忙扑上来护住穗儿。他提心吊胆,就怕穗儿受半点伤害,孟旷会要了他的命。
“怎么回事?!”穗儿又是害怕又是带着怒意地问道,她用的是气声,并不敢真正发出声来。
“没事没事,别紧张……”周进同忙不迭地快速将当下的情况解释给穗儿听,随后道,“所以郭头派我带着这帮倭国人来寻你,你也别乱跑了,回去与咱们汇合吧。”
穗儿闻言,只觉得半信半疑,但眼下她也没有别的选择。周进同感觉到了穗儿对他有些疑心,实在是有苦说不出,只能不断地保证道:
“我的祖宗,你就信我吧,我骗你做什么啊!”
当下,穗儿和小女孩一起被带出了书库。而她们被押解出书库的这一幕,恰好被随后赶来的孟旷、陈当归、王诩和弥津安南收入眼底。一股气血当即顶向孟旷的天灵盖,她抓着螣刀就冲了上去。一旁的弥津安南拦都拦不住,而陈当归和王诩唯孟旷之命行动,上司冲上去了,他们也随在后面一起冲。
“你找地方躲起来,我会再找你。”孟旷对弥津安南做了最后的叮嘱。
随即她就如疾风袭来,背后一刀飞斩,就砍翻了一名倭军。其余的倭军被身后同伴的惨嚎声惊吓,扭身一看,已然是一片血泊。他们甚至来不及摆出抵抗的姿态,就被螣刀杀得难以招架。孟旷犹如一驾无坚不摧的战车冲入敌阵,冲得敌人人仰马翻。而那个为首的忍者见突然有强敌袭来,当即做出判断,闪身躲开孟旷锋芒,并不与孟旷正面冲突。前来抓人的倭军,总共十七个人,孟旷斜刺里冲进来,就一气砍翻了八个,当她来到穗儿身边护住穗儿时,剩余的倭军已经被吓破了胆,根本不敢再上前送死了,纷纷跑向躲避于不远处的忍者身旁,大约是想让忍者庇佑他们。
这一小队倭军这么快吓破胆子的一个重要原因,在于彼时的孟旷已经放弃了黑布蒙面的低调伪装,将她藏在包袱之中的阿修罗面取了出来戴上。这阿修罗面本随着她装武器的包裹一起被收缴了,如今被陈当归从武器库取了回来,而孟旷身份已然暴露,也没有必要再继续掩饰下去了,戴上阿修罗面,更能起到对倭军的威慑恐吓的效果。
这阿修罗也存在于倭国人的文化之中,他们也受佛教神话影响,称之为“夜叉”,是食人的恶鬼。这种传说中的神怪广泛存在于倭国民间传说中,大多数的倭国人儿时都有被夜叉或者食婴般若吓唬的体验,父母为了让孩子听话,时常会说这些吓人的故事,以至于给很多人的内心留下了恐怖的阴影。
这也是当初骆思恭第一次见到戴着阿修罗面的孟旷时,要求她一直佩戴阿修罗面的原因所在。他认为这种鬼面,对倭国人的恫吓效果奇佳,作为用以对付外敌的巡勘所精英锦衣卫,有此伪装的孟旷,但凡遇到倭国人,都能事半功倍。
远处的弥津安南顺从于孟旷的话,没有上前来,而是隐匿入了书库角落的阴影之中躲藏了起来。她此刻若是出现,让他的忍者同伴看见了她与明朝锦衣卫过从甚密,必然是后患无穷,她可并不当真想受到明朝的庇护,在陌生的明朝土地上生活,处处受制于人。她还是很想和她的妹妹一起回到家乡去的。
那忍者大约是自知不敌,只是躲在远处冲孟旷用蹩脚的汉语喊道:
“你处在我大军包围之中,援军会来杀死你!立刻缴械投降!”
孟旷吓唬他一般,作势向前走了两步,那忍者当即吓得飞快后退,他身后的倭军士兵们更是掉头就跑,看上去无比滑稽,惹得陈当归、王诩哈哈大笑。
“百户!咱们不要理他们了,先去议事厅,郭头在等咱们去谈判。”周进同不得不又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对孟旷几人解释一遍。
孟旷点了点头,不再理会那帮怂蛋,牵起穗儿的手,和陈当归、王诩、周进同一道,护着她快步往议事厅而去。过程中,她才发现穗儿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小女孩,那小女孩害怕地缩在穗儿身边,粘着她寸步不离,并且用好奇又胆怯的大眼睛偷偷打量自己。
“这是那朝鲜书记官的女儿,我在书库外面碰见的。多亏了她我才能潜入书库,我已经记下了目前倭军的全部部署,任务算是顺利完成了。”穗儿轻声向孟旷等人解释道。她的话,当然身边的几个锦衣卫都听见了,他们都是巡勘所之中被选拔来做诱捕张允修的秘密任务的,对穗儿的身份本就知情,因此穗儿并不忌讳。www.xiumb.com
众锦衣卫听闻穗儿的话,不禁大喜,如此一来,他们潜入平壤城所需要完成的任务就已然完成了一小半,接下来只需要以目前搜集到的所有把柄作为交换,迫使小西行长做交易,完成下一步诱捕计划了。
众人加紧步伐赶往议事厅,穗儿半途中想要将小女孩安顿到某个安全的地方去,毕竟带着她进议事厅并不合适。奈何这里是被倭军占领的平壤城府衙,又有哪里是安全的?方才她们可以算是激怒了倭军之中的某些人,那个忍者很难说不会返回来报复,他当然不敢直接冲着孟旷和穗儿等人来,但这小女孩彼时是和穗儿在一起的,说不定就会被对方针对。心思细腻的穗儿想到这里,最后还是放弃了将小女孩送到别处去的想法,何况这孩子似乎特别喜欢穗儿,一直紧紧地贴在她身侧,穗儿就算想让她离开她也不愿意。
既然如此,那就把这孩子带去议事厅吧,想必她父亲也在议事厅之内,正好让他们父女团聚。不过在此之前,穗儿还想问问这孩子的娘亲在哪里,兴许她可以把孩子送到她娘亲那里去。
孩子个矮腿短走不快,穗儿将孩子抱在怀中,边走边与孩子互动。孟旷见状,也特意为她们放缓了脚步。
她尝试着打手势问小女孩她的娘亲在哪里,小女孩分明理解了穗儿的询问,却不回答,小脸上满是伤感愁绪,小大人似的努力憋着不让眼泪掉下来。穗儿心想,她恐怕已经没有娘了。“娘亲”这个概念在穗儿的心中很重,她也是打小没了娘,受尽了没有双亲庇佑的苦楚。亲生的娘亲,养育她的养母,还有在宫中对她百般保护的老嬷嬷,三个女人都被她视作娘亲,而穗儿无一例外地都失去了她们,经历了三重的丧母之痛,让她对眼前这个没娘的孩子涌起了无限的怜惜。
“你识字吗?你叫什么名字?”穗儿在她的小手掌中写下了她自己的姓名:李穗儿。没想到小姑娘真的很聪明伶俐,也看得出来她父亲非常疼爱和重视这个女儿,教导过女儿汉字。小姑娘在穗儿的手掌中写下了“李顺贞”三个字,原来这孩子也姓李。与明朝一样,大多数朝鲜女子其实没有正式的大名,顶多只有个乳名或小字,唯有一些身份特别尊贵的女性,在朝鲜主要是两班贵族的女子,才会有正式的大名。“顺贞”这个名字,虽然并不多么特别,但显然也并非是一般的女孩子家能拥有的大名,看来这孩子的父亲应当也是两班士族。只是在这国王西狩,家园遭到入侵的危难之际,哪怕是两班子弟,也是难以自保。
问到了孩子的名字,穗儿没有再继续耽搁时间,众人很快赶到了议事厅之外。而小西行长和郭大友等人,已然在其中等候多时了。
小西行长此时的面色很难看,他的座椅边上,躺着一具丢了头颅的尸体,鲜血满地,他杵着带血的太刀跨坐在椅子上,此时此刻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屈辱。这个丢了头颅的尸体,就是他派出去的亲兵之一,因为见到了被排放在府衙南门口一长排的尸体后,仓惶跑回通报,被他直接斩毙于议事厅内。明朝人太过欺人,分明是他们提出要前来和谈,却趁机闯入城中刺探,让他窝了一肚子火。如今他掌控军事情报的副手弥左卫门已然死亡,负责情报刺探的忍者集团覆灭,他派出去的相当一部分亲兵也都丢了性命,已然让他忍无可忍。为了挽回颜面,他当着明朝使团的面杀掉了这个报信的亲兵,但他却仍然不得不强忍怒火,不能对明朝使臣下杀手。而走进议事厅的孟旷等人,更是让他恨得咬牙切齿。
穗儿将小女孩的脑袋压入怀中,不让她看见地上的尸体。然后凑到郭大友耳畔,极为轻声地简要叙述了什么。小西强忍着怒意,催促道:
“人到齐了,说出你们的筹码来,但凡有一个条件越过了我的底线,你们也不必走了,留下头颅让我祭旗!”
一直沉默的郭大友从对面的椅子上站起身来,有意无意将孟旷和穗儿等人挡在身后,开口道:
“将军息怒,如今您也是进退两难。撤出平壤,乃是以退为进,避免蒙受更大的损失。只要您能和平撤出,我可保证明军绝不会围攻平壤。您的粮草也就只够吃半个月了,各类辎重、补给全都稀缺,您也需要时间整顿不是吗?”
小西的脸更黑了,因为他最要命的粮草补给问题显然已经被明朝人摸清了。他恨得牙根痒痒,最后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
“你说……让我能得到岛津家的土地,是什么意思?”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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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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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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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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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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