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忍者首领却没有冒然动作,他盯着孟旷的双眼,仿佛野兽盯着自己的猎物。他要判断这个猎物会采取怎样的行动,他则会率先采取封堵措施以将其瞬间制服。
但孟旷却好像很沉得住气,身处包围圈之中,岿然不动。她五官六感尽全力调动起来,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随时等待着忍者先发难攻击自己。被孟旷挟持着的弥津安南此时紧张到了极点,她心知自己的顶头上司是个什么货色。弥左卫门,伊贺忍者之中的罗刹,杀人不眨眼的屠夫,织田信长平定伊贺时他曾尝试刺杀信长,但失败了,随后不知所踪。实际上他躲到了肥后,投靠小西行长,为小西训练忍者部队。此人对手下的训练近乎地狱折磨,严酷无道,令人心中即畏又厌。弥津安南毫不怀疑他会一点也不犹豫地舍弃自己,孟旷以她作为人质,对这种罗刹之人来说是起不到威胁作用的。
几乎是在弥津安南的念头刚落下的下一瞬,忍者首领动了,只见他闪电般摸向后腰,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出一把可以单手持握的短管鸟铳,对准孟旷和孟旷挟持在身前的弥津安南就开枪了。
“砰!”的一声枪响,却未能击中目标,因为就在弥左卫门右手臂刚抬起来的那一瞬,孟旷就凭借她近乎天人感应一般的直觉,带着弥津安南向前扑出,二人扑倒在地时,铅弹恰好从她们头顶飞过,击中后方包围圈的一个忍者的肩膀之上。
“啊!”那忍者发出痛呼惨叫,此时他的肩膀已经血肉模糊。
而就在这一声惨叫发出来的同时,趴下躲开铅弹的孟旷已经从地上弹身而起,如箭矢一般冲向弥左卫门,速度快到让弥左卫门再难快速填补第二颗铅弹,眨眼间她就已欺近对方身前不足一臂远的距离,手中忍刀以刺击的方式向弥左卫门的咽喉捅过去。
弥左卫门冷哼一声,脑袋一偏,手臂一抬,将孟旷刺击而来的刀直接用臂肘之上佩戴着的铁片护肘挡了开来。与此同时他拧身,右腿一记侧踢迅猛向孟旷腰间抽来。孟旷蜷身收紧腹部,抬起左腿外翻,以左膝截挡对方这一腿抽击,与此同时抽回穿刺出去的忍刀,刀身在她手中诡异一翻,从正握变作反握,外翻的刀刃从右下向左上方斜劈而起。
弥左卫门匆忙之下一个铁板桥翻身而下,躲开了这奇诡的一击,同时团身曲腿,又若弹簧一般猛然将并起的双腿踢出,直打孟旷面门。孟旷矮下身子,让开踹击,并顺势往前一撞,弥左卫门终究没能躲过这一撞,撞得他鲤鱼打挺半途被中断,整个人翻滚着跌了出去。
二人几个来回的交手飞快,眨眼间结束,孟旷占了上风,但下一刻背后就有大量的忍者暗器向她打来,包括鸟铳飞弹。孟旷根本没空往后看,只是在撞飞了弥左卫门之后,迅速连续多次前滚翻,尝试着躲开背后的袭击,与此同时她欺身而上,将弥左卫门之前没能使出来对付她,以至于撞飞后掉在一旁的螣刀捡了起来。
螣刀在手,她握住了她最熟悉的武器,长久的磨练,她已与螣刀合二为一,战斗之中螣刀对她的辅助能将她的战斗能力直接拔高一个台阶。不幸的是尽管方才孟旷已经尽全力翻滚躲避,她还是中招了,背后中了一记飞镖,左臂之上被铅弹崩出来的碎屑扫到了。不幸中的万幸是,飞镖扎进了皮肉,但由于被内甲和厚重的衣物抵挡,只是刺破了皮肤。铅弹碎屑将她身上的皮袄刮花了,内胆露了出来,但并未能伤到她。她探手至后背,轻描淡写地一拔,就若掸走灰尘一般将那飞镖取了下来扔掉。
拿到螣刀的下一刻,孟旷的第一个目标就是挟持弥左卫门。只见她一个鱼跃就扑向摔倒在地尚未能爬起来的弥左卫门。弥左卫门见她扑来,刚爬起来单膝跪地,尚未来得及站起的他立时向侧方翻滚躲闪。可奈何孟旷的动作太快,弥左卫门逼近上了年纪,虽然身手在他这个年龄段的忍者之中可谓上乘,可要与孟旷此等猛人相比,还是逊色许多。二人之间距离迅速拉近,孟旷手中螣刀近乎无情地向弥左卫门的后背劈砍而去。而由于此时此刻弥左卫门距离孟旷太近,众忍者不敢祭出暗器继续击打,只得纷纷抽出忍刀或爪钩等近战武器,向孟旷袭来。
弥左卫门狼狈前奔,身子一个踉跄,躲开了孟旷的螣刀在背后的一劈,好不容易站立起来奔跑的身子却又再次失去平衡,不得不又矮身下去,前滚翻调整身位。孟旷鬼魅一般欺近,根本无法甩脱,弥左卫门刚就地起身,孟旷的手掌就已到眼前。
弥左卫门失策就失策在他自己身上的装备都落在别处没带,此时此刻只有铁护腕和忍者体术可以仰仗。不过到底姜还是老的辣,他为了有备无患,始终在身上的隐囊中藏了一些小装备,比如忍者必备的迷烟弹。他心知孟旷想要挟持他,于是在翻滚的时候,就势从怀中取出了迷烟弹,在孟旷即将抓到他的前一刻,他将迷烟弹“砰”地在手中捏爆,扑撒向孟旷的面门。
这一招孟旷不是没有防备,但还是中招了。因为这迷烟弹与锦衣卫惯用的石灰粉、蒙汗药这两种都不一样,不知掺杂了什么成分,这迷烟一扑面就极度呛人,使得做好准备闭住呼吸、紧闭双眼的她仍然一下被辣得泪水激飞而出,嗅觉味觉顿时丧失,整张脸就像是着了火一般肿了起来。眼前一片模糊,她整个人被刺激得有些受不住,不得不在烟雾之中不辨方向地发足狂奔,希望自己能尽快逃离这片区域。
冲出去是冲出去了,但孟旷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先发优势至此丧失,被后方一众忍者扑将上来压趴在地,她力道磅礴,两三名忍者还压不住她,以至于四五人叠罗汉般压在她身上才好不容易制服她。一旁躲过一劫的忍者首领大吼着下了命令,估计是要众忍者不得下杀手,要留活口。孟旷的命算是保下了,但她也因此失去了行动自由,被抓捕。她好不容易抢到手的螣刀又被缴走了。
忍者首领气急败坏地走到被压制着跪在地上的孟旷身前,飞起右腿就往孟旷肚子狠狠踹了一脚。孟旷痛苦地躬起身子,但却一个音节都不曾发出。因绷紧了腹部肌肉,练过横练功夫的孟旷挨打的抗性还是不弱的,这一脚虽踹得很狠,但却不至于伤到内脏。
“锦衣卫?”忍者首领用蹩脚的汉语询问孟旷,一边说着,一边摘下了孟旷面上蒙面的黑布,看到黑布底下俊美的面庞,忍者首领蹙了蹙眉,似是不解气般又挥起巴掌扇了孟旷一个耳光,打得孟旷左边脸颊顿时红肿,口中牙龈也被击打出血。
“呸!”孟旷侧头啐了口带血腥味的唾沫,依旧保持沉默。
“首领!这个人是哑巴,不会说话。”此时弥津安南站出来说道。她当然是用倭语与弥左卫门对话的,孟旷并不能听懂她说了什么。
“哑巴……怪不得,难怪你栽在他手上。这人应当就是这双首刀的主人,是那个赫赫有名的螣刀修罗,据说螣刀修罗就是哑巴,不会说话。因面容俊美,故一直戴着恐怖的阿修罗面恫吓敌人。”弥左卫门做出了判断,“只可惜,这人似乎太过自大了,自以为一个人就能对付我等忍者。你们,把他押着,随我去府衙之中见小西将军!”
弥津安南面无表情地瞟了孟旷一眼,却见她神色淡然,并不慌张或颓丧。弥津安南心中虽然十分担忧,但却又猜测或许孟旷是故意被捕的,兴许她有其他打算。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她暗暗想。Χiυmъ.cοΜ
就在孟旷被俘,被众忍者押送府衙的同时,府衙之内的宴会厅内也爆发了一场出人意料的冲突。原本在宴会场间的郭大友、周进同、张力桓、武六,连带着沈惟敬、尹根寿两名使臣,突然起身告辞。沈惟敬作为众人中唯一一个会倭语的,向小西行长等日本将军说明退席原因:
“不好意思,小西将军,在下年岁已长,不胜酒力,眼下实在是头晕脑胀。还请将军准许,这就让在下回去休息。待明日头脑清晰,再与将军签署拟好的协议。”
小西行长宴饮正在兴头之上,明、朝双方联合的使臣团突然集体提出要退出筵席,不仅仅是败坏了酒宴的兴致,更立时让酒醉的小西行长也起了疑心。
“沈游击这是何故啊?是否是我们招待不周?”他当然不可能立时放人,必是要弄明白明朝使臣团是什么意思的。
这问题话音刚落,还不等翻译说话,宴会厅之外突然有大队的倭军亲兵冲入,与此同时还有八名忍者也随在其中。这帮人起码也有四五十人,突然呼啦啦地冲进来,小西行长的醉意都被惊飞,猛地从席间站起身来,怒道:
“做什么!”
“明朝使臣团内有锦衣卫,混入城中刺探我军情报!我等奉弥左卫门首领之命前来保护将军,抓捕谍探!”为首一个忍者高声用倭语向小西解释道。
小西行长大吃一惊,忙望向沈惟敬,质问道:“沈游击,这可是真的,你边上那些人是锦衣卫?!”
“这这这……”沈惟敬顿时结巴起来,“这是误会,误会啊将军……”
明朝使臣团这边,所有人也都望向实际上的指挥官郭大友,看他怎么应对当下这个状况。郭大友却并不慌张,维持着一言不发的状态,就看沈惟敬如何圆这个谎话。
沈惟敬说的是倭语,小西和对面那个冲进来发话的忍者都听懂了,那忍者当即驳斥道:
“误会?小西将军,弥左卫门首领在这群人的随身行李之中搜出了一把双首刀,这把刀乃是锦衣卫十三太保行十三的螣刀修罗孟旷的武器,非常特殊,我们首领曾亲眼见过,绝不会认错。”一边说着,那忍者又仔细数了一下人头,道:
“你们一行十人,怎么在场的就六个人,还有四个人到哪里去?你敢说不是趁着宴会之际,将这些人派入城内刺探情报去了吗?”
“沈游击,还有四个人呢?他们去哪儿了?尤其是有两个一直蒙着黑面的人,他们去哪儿了?”小西行长沉声问道。
“这……我也不清楚啊,也许他们是出去透气散步去了?”沈惟敬实在是不知该怎么解释,已经近乎在敷衍小西。怒意逐渐爬上小西行长的面庞,他浓眉倒数,怒吼道:
“沈游击!枉我如此信任你!你就是这样来和谈的吗?!”
沈惟敬五官眉目全拧在了一起,暗道自己真是被锦衣卫害惨了,这下好了,和谈再也没有任何希望了。
郭大友虽然没听懂小西说什么,但猜也能猜到他必然是在发泄被欺骗后的怒火。他慢条斯理地开口道:“我们确实是锦衣卫,但我们来此,也并非是要坏了将军的好事。将军只需要与我们做一笔交易,将军想要的东西,最终都能拿到手,还不用怕损兵折将,被其他将军抢走功劳。”他的突然发话顿时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尽管语言不通,他说话时场间仍然是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精神高度紧张地听他说话。
语毕,郭大友看向沈惟敬,沈惟敬便硬着头皮老老实实将此话翻译给倭国人听。
“将军!您别听明朝人胡言乱语,他们狡猾多端,必是欺诈于您。”那个忍者立时劝说。
小西却不理,问道:“什么交易?”
“不知道将军对岛津家的地盘是否感兴趣?我这笔交易,可以让将军摆脱眼下艰难的处境,不至于让丰臣太阁对你失望,还能让将军得到岛津家的土地。将军只需联系位于江原道的岛津义弘,让他将其军中一名叫做汪道明的我朝叛徒交出送到平壤,我可保证将军平安撤出平壤。”郭大友笑道。
“笑话!我凭什么答应你这交易?我又凭什么要撤出平壤?!”小西似是被激怒了。
“将军,您大可在我面前虚张声势,我们明朝人却是实打实地想和您做交易,您仔细考虑考虑。”郭大友也不多说什么,每一句话都像是点在小西行长心头。
威猛无敌的小西行长,陷入了沉默。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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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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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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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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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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