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大友,我是黎老三。”
“你?!你竟然跟到这里来了?”郭大友也没想到洞中回话的人会是黎老三,吃了一惊。
“我们跟着舒尔哈齐北上的,眼下舒尔哈齐接走了逃遁的张允修,江云平被张允修用毒针弄死了。唉……闲话不多说,孟旷和李穗儿都完好无损,就在洞里,孟旷,你来打招呼。”一边说着,他一边招呼孟旷到洞口与郭大友说话。
“老郭,我和穗儿一切安好,多亏黎老三和竹妍救了我们,把我们引导到这里躲藏。”孟旷出声道。
郭大友听到了孟旷的声音,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他骤然听闻江云平死讯,一时之间尚不能消化这个事实,缓了缓才问道:
“江云平的尸首,你们带在身边?”
“对,就在洞里。”孟旷回答道。
“好,你们听我说。我只带了三个精锐锦衣卫进黑山岭来寻你们,眼下追兵还在搜山,短时间内不会离开,外面很危险。我等四人会继续在外观察情况,你们等我讯号,我再敲大石三短两长,代表危险解除,你们就可以出来了。我们一起往北走,锦衣卫大部队在北面埋伏等待我们。”
“知道了。老郭,你尽量寻机会,我们得尽快离开这个洞,里面空气不够用,喘不上气了。”孟旷补充道。她很焦虑,因为穗儿已经被碳气熏得头晕脑胀,四肢乏力了。但若不点火盆烧炭取暖,这洞穴之内气温极寒,他们挺不过一夜就要被冻死。
“好,我晓得了。”
约定好暗号,外面又逐渐安静了下来。
洞中众人也不再聊天,全部席地而坐,温暖身躯,减少呼吸,养精蓄锐,准备应对出去之后的各种情况。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们终于听到了约定好的暗号声,三长两短敲击大石。孟旷和黎老三当即起身,走到洞口。黎老三十分老道,多问了一句:
“老郭?”
“是我,快出来。”洞外传来了郭大友的声音。
孟旷当即与黎老三还有洞外的郭大友合力,将巨石推开,敞开洞门。寒风卷着雪花霎时涌入洞中,所有人都不自禁打了个寒颤。
外面不知何时又开始下雪了。
竹妍牵马,黎老三将已然僵硬的江云平尸首放上马背,孟旷扶起穗儿,四人出了洞,郭大友已经牵了两匹备马,与三个锦衣卫一道骑在马上,在外等他们了。孟旷认出那三人,正是陈当归、王诩、刘忠坤。陈当归与周进同一样,是孟旷属下的总旗,王诩与刘忠坤则是张力桓百户手底下的人。王诩敦厚,身材不高但十分健硕,驯鹰是他的专长。刘忠坤瘦高,身形敏捷,善于弓马骑射。
此番由于选拔到辽东来的都是精英,因此基本没有小旗以下的普通锦衣卫军士跟来,巡堪所更是精锐尽出,数得上名的军官都来了,在这里他们手底下没了指挥的人,自己就是一兵一卒。
孟旷也不多废话,与他们无声地打了招呼,先扶穗儿上马,自己则坐到穗儿后面与她共骑,另外一匹备马让给了黎老三和竹妍共骑。最后一匹李成梁战马,因为受伤尚未痊愈,只用来驮江云平尸体。
大雪开始纷纷扬扬下起来,众人向着黑山岭的北面开始跋涉。风雪让视线前方的景象变得难以辨认,但影影绰绰能看到山间有火把连成的长龙在流窜。那应当就是搜索人员所举的火把。
“这种情况下点着火把搜索,这不是等于宣告自己的位置吗?这帮李家军的骑兵也太业余了吧?”骑在孟旷和穗儿身侧的王诩笑道,鹰隼就站在他肩上,这只鹰方才已经向周进同传过讯,又飞了回来。
“但是不打火把什么也看不清,他们也搜不到人。”后方的刘忠坤应道。
“是天公做美,也是咱们走了运,这阴云突然就压了过来,还下起雪来了。”前方的郭大友道。
一众人等不再多废话,静默着继续向北。前方领路的郭大友总能及时判断搜索的敌人在哪个方位,并准确地绕开队伍。纷纷落下的大雪掩盖了他们的痕迹,而被搜索队伍踩得早已纷乱的山林积雪,也已经无法辨识孟旷等人的踪迹了。
不出意外,约莫一个时辰之后,他们已经走到了黑山岭最北面的山麓。沿途,黎老三停下过三次,他发现了阿都沁留下的痕迹,是一种刻在树干之上的记号,看上去像是树皮的裂痕,并不显眼,黑暗中几乎难以辨识。但黎老三却像是开了天眼一般能一眼辨出。这是因为阿都沁留记号专挑杉树,在树上用沾有特殊气味汁液的刀刻划,嗅觉极为灵敏的黎老三和竹妍都能够分辨这种特殊的气味,加之,竹妍还养着一只鼬鼠,竹妍进洞之前将这只鼬鼠放在了外面,他们出来后这只鼬鼠居然也不逃走,乖巧地回到了竹妍身侧,它比人还能够分辨这种独特的气味,成为众人导航的最关键指示。而最后一个痕迹,恰好就在众人抵达的北山麓。这里出去后,走出一段三四里无人的苔原地,便会见到往更北城池的官道,那也是往建州卫的必经之路。
“他们果然是往建州卫跑了,咱们这就追,争取在他们赶回建州卫之前截住他们!”郭大友当即说道。
众人应喏,于是郭大友率领一行八人当即加速,迎着风雪加急赶路。
虽然要加紧追击张允修,但他们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先与周进同率领的锦衣卫队伍汇合。此前周进同用鹰隼传回消息,就在郭大友等人发现山洞的同一时刻,周进同也成功率领锦衣卫百人马队甩脱了后方骑兵的追击。
周进同这一次率领骑兵大迂回做得极为漂亮,他领着后方追兵沿着广宁城东北方绕了一个由西向东的大弧套一个由东向西的小弧,直接把后方敌军绕晕了,失去了追击方向。而锦衣卫队伍则顺势绕回了原地,并借着黑山岭的掩护,直接取道北麓,在彰武镇南的一片放牧草场与农田交汇的地带驻扎了下来,这里有不少秋收后留下的草垛子丢在地里,堆砌得有一人多高,人和马都能藏起来,恰好可以借为隐蔽,等待与郭大友等人汇合。
现在孟旷等人赶过去,骑马大约需要小半个时辰的时间。孟旷骑在马上,尽管有黑布蒙面,但风雪依旧如刀一般割在脸上。怀里的穗儿呼吸困难的症状减轻了,但此时却又被冻得够呛。孟旷只能尽量裹紧她的身躯,给她以温暖。眼前视野模糊,马队前行过程中,只觉脚下地面坑洼,走马颠簸。这条路也是军事要道,常年被辎重车辆和各类人畜碾踏,年久失修,已然是坑坑洼洼,又兼下雪冰冻,呲溜打滑,更是难走。
好在,前进一段时间后,他们已经能看到周进同在传信中描述的藏身之地了,这都亏了眼力绝佳的陈当归领路,他有个“小神目”的绰号,“神目”是郭大友的结拜大哥、十三太保行五、锦衣卫巡勘所千户罗洵的绰号。陈当归的目力与罗洵不相上下,只是经验次了些,战力也没有罗洵强,综合能力就更不能与孟旷相比了。他一直被视为十三太保的下一代“神目”接班人,也算是巡勘所的重点培养对象。m.χIùmЬ.CǒM
两队人马在浓重的夜色之中汇合,彼此接近时差点把对方当成了敌人要动手,若不是郭大友及时出声制止,还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
汇合之后,风雪太大,视线极差,已经是没有办法前进了。人疲马乏,众人急需休整。但这附近什么也没有,实在是头顶无片瓦避雪,身侧无寸墙挡风,一百来人在大寒的辽东风雪夜里被动得似冰雕一般,浑身僵直,连寒颤都不会打了,说话下颌都张不开,囫囵一般。
“再往北走走,兴许有村庄。”郭大友努力说道。
“不能再往北了,再往北就要到蒙古人地盘上了。要走也只能往东,东面再有十里地,有个屯。”黎老三高声道,他身旁的竹妍也连连挥手。
“这附近的屯都归广宁卫管辖,我们不能进李成梁地盘!否则会被通风报信,只能往北闯!”郭大友扯着嗓子喊道。
“那就原地休整。将马匹栓成一个圈挡风,所有人挤在圈内原地休整!等风雪停了,天亮了再赶路。”黎老三到底经验丰富,尤其在辽东地界,他知道如何在野外露宿保暖。
郭大友思来想去,也只能如此。于是众人原地驻扎,清扫出一块积雪地,在地面上铺上稻草,将身上的佩刀扎进地里做桩子,让所有马匹跪伏而下,马缰绑在佩刀上,围成一个圈。取了附近所有的草垛子堆在马圈外围,众人全部进入马圈内部,用稻草覆盖身躯,里面再盖一层马鞍上垫着的垫子,但凡带了保暖衣物披盖的全都拿出来盖上身,所有人紧密地挤在一起,彼此依靠,传递热量。最外围的人,是最能抗寒的、最强壮的人,巡勘所锦衣卫不抛弃不放弃,绝不会牺牲弱者保全自身。
穗儿是最柔弱的女子,郭大友给与她照顾,让她在圈子最内,由孟旷贴身护着她。孟旷抱着穗儿,她们的身侧还挤着许多陌生的锦衣卫。穗儿不认识这些锦衣卫实属正常,孟旷对他们也不大熟悉,全因她进入锦衣卫巡勘所的时间也不长,大部分时间都随着郭大友在外出任务,实在对自己手底下的这些总旗、小旗军官不熟悉。除了巡勘所人员之外,队伍中还有稽查所、掌刑所和管狱所的个别精英锦衣卫。
孟旷打从十五岁之后就一直混在男人堆里,早已习惯了身边挤着各式各样的男子,更兼经历过长时间的集体训练和行动,对眼下的情况司空见惯。但穗儿长到如今这个年岁,还是第一次被这么多的男子如此紧密地团团包围。不过此时此刻她内心的感受并非是不适应,而是震撼,震撼于这支队伍的令行禁止与铁血坚毅,震撼于这种团结在一起共同对抗更大摧毁力量的悍然精神,这仿佛让她的精神有种冥冥之中的洗练。
时间真是难熬,有着丰富的野外生存经验的锦衣卫们深知在这样的环境下,最好不要睡着,否则当真有可能在睡梦中就过去了。大家兼顾着自己身边的战友,若发现有人要睡过去了,就立刻唤醒对方。稻草起到了极大的作用,挡开了飞雪,使得众人的体温得到了温存。
也不知过了多久,耳畔的呼啸风声渐渐过去了,身上是沉沉压着的稻草铺盖,其上全是积雪。整个队伍似冰雕一般无人动弹,连呼吸声都微弱难闻。没有人下命令,大家似乎都陷入了某种生与死的边界之中。
孟旷一直强撑着身子,并持续关注着怀中穗儿的状况。好在穗儿并不冷,身处百人包围圈之中,她得到的温暖足以支撑她丝毫不受冻。她一直帮着孟旷搓双手或搓脸蛋,孟旷能感觉到她在自己怀里动来动去的,没个安生。
在给孟旷拉紧衣领时,穗儿发现了她挂在脖间的绳子,从她怀中取出了一枚双鱼玉佩。这枚玉佩是郡主送给她们的结婚贺礼。玉佩乃是一对,穗儿和孟旷一人一个,收到礼物后二人新婚第二天就挂在了脖间,一路带来了辽东。
穗儿看着玉佩,突然轻声问孟旷:
“晴,你说那勾玉……会不会是一对?”
作者有话要说:又是加班的一个周末,好在应该是最后一个加班的周末了。神算子老书又积攒了存稿,周末大家有口粮了。快夸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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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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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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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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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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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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