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都是她孟十三在脑子里白日做梦,班如华与郡主之间是否会发展到那个地步,完全得看她们二人自己的意愿了。
孟旷又开始想穗儿了,她想穗儿就陪在她身边,哪怕什么也不做,就只是靠着穗儿,她也会得到莫大的安慰。可怜她与穗儿近在咫尺,却只能分隔两个车厢,实在是难过。孟旷一身伤痛,只能自己裹了薄毯闭目而眠。在孟暧照料班如华细碎的声响中,孟旷当真迷迷糊糊入了眠。她似是做了个怪异的梦,只觉自己行走于无边的迷雾间,漫无目的,怅然若失。梦境无比单调,显出亘古般的漫长,然而她苏醒后一睁眼,才惊觉自己不过睡了一个多时辰。
天边已然发白,五月初五端阳日已至。
车厢中,孟暧就趴在自己身侧熟睡,这丫头忙了一夜,恐怕是累坏了。班如华呼吸平稳,面色也恢复了寻常,孟旷探手摸了摸她额头,她已不发烧了。郡主却不在车厢中,不知去了何处,孟旷揭开车帘,发现郭大友也不在外面的车辕上坐着,亦不知去了何处。
孟旷在车厢中窝了太久的时间,手脚都无法伸展开,实在是难受极了。也顾不得自己身上还带着伤,有些费劲地起身出了车厢。跳下车厢时她右足着地,避开了受伤的左腿。昨儿孟暧给她看过左腿,说她的膝盖受到冲击,伤了内里的筋络,好在没有伤着骨头,然后给她敷了一些舒筋活络止痛的膏药,用绷带固定好。如今她整个左腿膝盖肿的老高,一触地就疼,不得不一瘸一拐地走路,实在是严重影响了她的行动力。
她就在车厢边伸展了一下筋骨,身上的多处割裂伤使得她疼得龇牙咧嘴,伸展的动作顿时凝滞,不得不老老实实缩回了安全状态。她四处张望了一下,发现老郭就在不远处,正与吕景石、车夫两人一道站在大院子门口,三人似乎正在一起望风聊天。孟旷想看看穗儿,便行至穗儿她们所在的车厢边,撩开帘子往里面望了一眼,白玉吟、穗儿和韩佳儿三个姑娘都还在熟睡,她们身上裹着毯子,彼此依偎,沉睡的面庞上显出难掩的疲倦。孟旷不忍心吵醒她们,便未曾出声,悄然离去。
她一瘸一拐地往院子的东北方行去,想要去寻茅厕方便一下。却不曾想在半途中恰好遇上了从茅厕归来的信阳郡主。朱青佩见她一瘸一拐地走来,忙上前来扶,孟旷拱手施礼婉拒。信阳郡主却依旧扶住了她的手臂,领着她往茅厕而去。
“我先去外面等着,你若不方便就唤我……啊,你出不了声。那我就在边上等着,你到时候敲门板罢。”她将孟旷扶到茅厕门口时说道,孟旷摇手表示不需要,她却依旧坚持要留在此处。孟旷无奈,只得随了她,自己入了茅厕之中。
待孟旷解手完出来,信阳郡主又领着她去了不远处的井边,就着井边一桶水洗了手,信阳郡主还亲手打了一桶干净的井水上来,让孟旷就着洗漱。这位郡主干活手脚利落,看上去确实是吃过苦,能过日子的人,绝非宗室皇族中那些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家伙。
孟旷坐在井口边,摘下面上蒙着的黑巾,掬一捧清水拍在面上洗脸。郡主站在边上瞧着她,须于突然开口言道:
“孟百户,此地只有你我二人,我方便问个问题吗?”
孟旷未置可否,便听她继续道:“你女扮男装在军中,就当真不曾被人发现吗?”
孟旷洗脸的手霎时顿住,抬眸望向信阳郡主。郡主报以微笑,道:“作甚这般瞧我,你女扮男装这件事能瞒得住别人,可瞒不住我,我与你是同道中人,只是我没你掩饰得这般好,一般人瞧见我也能一眼分辨出我的女儿身。何况,这也是你自己暗示我的呀,昨夜在车上,郭大友要给你治伤你却不愿,暗示我来帮你治伤。我粗通一点脉象,摸到了你的寸关尺,还有你的容貌,你从不说话,你的喉结也几乎看不见,这么多细节,我可不是瞎子呀。”
孟旷心里其实明白信阳郡主可能知道自己是女儿身,也确实是自己暗示她的,只是她没想到她竟会如此直接了当地捅破了窗户纸,明目张胆地来询问自己。孟旷有些无奈,这两日她越发觉得自己女扮男装这件事暴露得越来越明显了,不仅昔年的班如华早就知晓了自己的身份,连刚刚相识的信阳郡主也一下就看出了她的女儿身。她不禁反思,自己这段时间或许真的在掩饰身份上有所懈怠,当真露出了不少破绽。但这也是无可奈何,近几日她连番遭遇追兵追杀,保命都成了难题,哪里顾得上那么多。也就郭大友一直先入为主,一叶障目,才会始终不曾意识到自己可能是女子。
孟旷又掬起一捧水含入口中,漱了漱口,吐出。她望向信阳郡主,终究开口道:
“还望郡主为我保密,我眼下不得不维持男子身份,尤其不能被郭大友看穿。”
信阳郡主听到她温柔的女子声线,不禁露出了笑容,心中感叹当真神奇,孟旷声音一出,原本俊秀儿郎的形象在她眼中一下就转换成了美娇娘的模样,竟是连最后一点男子气也消失了。
“你是对他不信?若是让他知晓你乃女子,他是接受不了,还是会捅出去让你无法继续留在锦衣卫中?”信阳郡主倒是打破砂锅问到底。
“我确实对他不信,我不知道他会怎么对我。在他眼中,我是利用的对象,若是他知晓我是女子,他就要追究我为何要女扮男装入军中了,必会去细查当年我家中境况,到时候恐怕连着我的根儿他都能挖出来。”
信阳郡主恍然大悟:“原来如此,你家中有不可告人之秘。”
孟旷笑了笑,没答话。这位郡主好奇心确实如她自己所说非常浓厚,明知不该问的她也敢问上两句。
“那我再问一个问题,你与那位名叫李穗儿的娘子,可是……情人?”
孟旷叹息一声,道:“郡主,您何必问这么多呢?您就当我是男子,我是男子,那么我与穗儿是情人关系,便也没有任何怪奇之处了罢。”
信阳郡主忙摇手,道:“别误会,我不是不能接受你们之间的这种关系。我自然也是听过宫女对食终老的,只是你们是我见到的第一对并非宫女的对食者,我难免心生好奇。”
孟旷没说话,眸光凝在她面庞上。信阳郡主显出一丝赧然,终究问出了她最想知道的问题:
“那么,班娘子可是也知晓你是女子,我见她似乎对你……也不一般。”Χiυmъ.cοΜ
是了,这才是她拐弯抹角问这么多问题最想知道的部分。孟旷笑了,非常贴心地回答道:
“她知晓我是女子,而且很早以前就知晓了。多年前在京中时,她曾对我表达过恋慕之意,但我对她无意,因而拒绝了她。她之后便南下学艺了,我与她再未见过。一直到前日我入南京城,才再次巧合地遇见了她。我没想到她这些年一直未曾成婚,竟成了南京织造局的绣娘,独自于南京生活。”
“果然,她还念着你。”信阳郡主面色微微收紧。
“我已明确告知她我心有所属,并且打算自此与穗儿双宿双栖,永不变心。班如华是个聪慧懂进退的姑娘,我相信她不会强求不属于她的感情。但我能做到的就只有与她保持距离,秉持我心不动摇,向她证明我所言非虚。剩下的,还得靠她自己慢慢走出来。我是真心希望她能寻得一个全身心爱她的人,与她相守终生。她双亲早逝,在这世上举目无亲,如今年纪也不小了,自梳发誓不嫁,我很担心她会孤独终老。”孟旷诚恳地说道。
信阳郡主在她的目光中莫名觉得面颊烧得慌,这人的话总感觉意有所指,她何必与自己解释这么多呢?
“眼下她受伤了,非常需要身边人的关怀。郭大友虽然是她二叔,但毕竟男女有别,他二人也分别多年未见,难免生分了,不够亲近。我不好靠近她,也不能开口说话,还得靠其他娘子照看于她了。”孟旷有意无意的又补充了这样一番话,然后从井边撑着身子站了起来。信阳郡主见状忙上前去扶她,孟旷清晰地看到她面上染了绯色,低垂的眸中神色闪烁,郡主应当听懂她话中之意了。
但愿她此番苦心能为班如华带来一段良缘,便也不枉与她缘分一场。这些年孟旷并不亏欠班如华什么,但总也是良心难安。
朱青佩扶着孟旷回到了车厢边,郭大友、吕景石和那车夫三人也回来了,还带来了朝食。穗儿、白玉吟、韩佳儿、孟暧四女也都苏醒了,正借着吕景石刚提过来的热水洗漱。孟旷向朱青佩一揖表示感激,然后脱离开她的搀扶,去了郭大友身侧。她打着手势和郭大友交流了一番,郭大友点头表示同意,然后道:
“大家注意一下,咱们等会儿就要准备出城了,我调整一下两驾马车的乘车人员,以防不时之需。郡主的马车,就留郡主、如华、孟大夫在车上,老李车夫负责驾车,我也藏在车中护卫,如有情况我可以立即应对。咱们的这驾马车,便由吕景石驾驶,十三负责藏于车内护卫,白娘子、韩姑娘、穗儿姑娘,就乘坐这驾马车。大家可有异议?”
众人自没有异议。因着出城即将遭遇的巨大压力,气氛沉凝,大家的情绪都不高,心中担忧出城是否能顺利。关于出城的计划,如今众人缺少外力帮助,便只能见机行事,除了乔装混在出城的百姓之中,没有更好的办法。
众人洗漱完毕,用朝食时,一直昏迷的班如华也转醒了,面色苍白的她在孟暧和朱青佩的照料下饮了清水,吃了点食物,气色有所好转。没有见到孟旷的身影,她显得有些失落。
约莫辰时,一切准备就绪,两驾马车随着车行的马车队伍向神策门进发。最后的逃亡时刻到来,所有人的心高高悬起。
作者有话要说:人物增多,这几章也得费些笔墨塑造人物关系和形象,接下来就要提速了,后面还有大段的情节要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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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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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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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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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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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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