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茂兄怎么会在这里?”
“刚去了一趟西城兵马司,现在可不得打这儿过路,回中军都督府嘛。”李如松回答。
“这是为了什么呀?”郭大友又问。
“去看看西城兵马司的老酒友,昨儿在他那喝了一夜。我不日就要离京了,这些日子一直都在走访亲朋。说起来我还想去找你呢,没想到今儿在这儿撞见了。”
“莫非,是要去西北?”郭大友问。
李如松咧嘴一笑,眸中霎时透出精光,那一身掌兵之人的气息透了出来:
“还是郭老弟敏锐,这是场硬仗,魏学曾一介书生扛不住的,还得老子带兵去打。”
“这是圣上的意思吗?”
“没有,圣上那边还没动静。但我找了几个御史吃了酒,他们答应再观望观望,等战情进一步发展,就举荐我去。”
“你啊,你可真是不打仗就浑身不舒服。”郭大友笑了。
“还是你懂我,我在这京中待得都不耐烦了,浑身没劲儿。是时候出去转一转了。”
“呵呵呵,兵部和户部看见你就头疼,他们最怕的就是你这战争狂人,开销不得了啊。”
“你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得嘞,你这是在办事儿吧,我不扰你了,改日约你喝酒。”
“好!”
李如松刚转身准备离开,却终于将注意力落在了站在郭大友身侧的孟旷身上。其实他和郭大友说话期间,眼神也一直不住地往孟旷面上瞟,此时他才问了一句:
“这位是……”
“我兄弟,孟旷孟十三。”
“哦!螣刀修罗!真是这位小兄弟啊!我就说这面具不是一般人会戴的。”李如松笑了,说这话时还望了一眼孟旷别在武装腰带上的螣刀,似乎对这个武器很感兴趣。
孟旷没想到李如松也听过自己的名号,实在是有些受宠若惊,忙拱手行礼。
“哈哈哈,小兄弟你这面具戴得还真挺唬人的,我要不要也去弄个鬼头面具戴戴?”
“你就算了吧,我这小兄弟学的是兰陵王,太秀气才戴面具,你这长得本来就够吓人的了,还带啥面具啊。”郭大友调侃道。
“你可真够损的,老子也算是美男子啊,不远处那粉子胡同里的姑娘都喜欢我。”
二人骂骂咧咧地开着玩笑,郭大友送李如松上了马车,目送他离去。
李如松离开后,郭大友重整旗鼓,带着孟旷步入了兵马司胡同。兵马司胡同之名就来源于设在这个胡同中的西城兵马司,胡同东西走向,不长,北面院墙内全是西城兵马司的地盘。南面都是些民居宅院,只有几个小铺子在这开设。胡记在胡同南面最西头,做脂粉生意,其实是因为兵马司胡同南侧隔了片宅院,紧挨着就是粉子胡同。那里有不少秦楼楚馆,姑娘们可以就近在胡记这里采购脂粉。
郭大友一面观察这四周的环境,一面对孟旷道:“李子茂和西城兵马司的都指挥是昔年的老战友,他回京后经常来寻他喝酒,他出现在此处应当并无嫌疑。如果南衙的人要盯,人手应当是分布在不远处的粉子胡同,在兵马司胡同的东头扎个口子,西头扎个口子,不然这条道一眼望到底,人在这里守着太过显眼了。刚我观察了一下东头的口子,咱们走进来,附近没有出现什么异样,但我们一定是落进南衙人的眼里了,若是有识得你我的人,应当会出来认人。咱们就这般走去西头看看。”
郭大友的想法很快就变为了事实,他与孟旷穿过兵马司胡同,刚走到中段位置,边上两处民宅院墙的夹道中就钻出了两个人,他们虽然做寻常平民男子打扮,可体魄、精气神一瞧就是受过长期训练的武人。二人上来向郭大友和孟旷行了一礼,道:
“可是北司的郭八爷和孟十三爷?”
“正是。”郭大友答道。
“我家九爷有请。”那人侧身展臂,恭敬道。
郭大友笑出声,道:“原来你们是小花豹的人。”
“小花豹”是南镇抚司稽查所千户刘克难的诨号,此人亦是锦衣卫十三太保之一,行九,就排在郭大友后面。“小花豹”的诨号来源于他的刺青,他的后背上刺有一头栩栩如生的金钱豹,再加上他年纪比较轻,刚三十岁出头,故名。此人本身的能力不弱,但在十三太保中不算出众,虽然不曾比试过,但若要论单兵作战能力,他恐怕根本比不上排名垫底的孟旷。只是因为他很年轻的时候就入了锦衣卫,资历很老。父兄都曾是锦衣卫中的大人物,所以才能在综合排名上排上第九。
郭大友和孟旷相视一眼,彼此会意。
孟旷心念电转:若说南衙中有谁能有机会得知穗儿的事,恐怕这个小花豹是最有可能的了。他和张鲸有几分关系,但不算亲近,张鲸倒台时他不曾受到牵连。张鲸眼下在杭州,但恐怕不会轻易放过京师中可以为他传递消息的眼线。谁也不能排除刘克难与张鲸私底下存在联系的可能性。而现在看来,他确实是和张鲸暗通款曲,否则他不会有渠道知晓穗儿的事。
不过这都是孟旷的想法,郭大友本身并不知道穗儿的过去,也不知道穗儿和张鲸之间的怨仇,自然不会明白刘克难追捕穗儿的原因了。郭大友此时只是明白了追捕宫女李惠儿的人是属于哪个势力的,心中有谱了。
他们随着那两个南衙的人一路穿过兵马司胡同中段的一条非常狭窄的夹道,来到了粉子胡同之中。脂粉气扑面而来,院墙头上挂着彩缎红绸,排布整齐的门头上挂着一串儿的红灯笼。出了夹道右拐,他们便被引进了一家名唤“倚红轩”的馆楼之中。
这不是孟旷第一次进妓馆,从前为了办差调查,她没少往妓馆中跑。只不过因为她没有办法开口说话,所以在妓馆中调查时永远都是跟班,再加上她面上那骇人的面具,姑娘们瞧见她就害怕,根本不会靠近,她也能落得自在。今天情况也不例外,由于是白日,妓馆不曾开门营业,姑娘们很多都在屋中补眠。但因着南衙的一帮人总是在这里进进出出的,搅得个别姑娘根本睡不着,干脆欹倚在天井二楼的美人靠边,懒洋洋地朝楼下看热闹。一眼瞧见郭大友这么个高大威猛的家伙再加上孟旷这个凶神恶煞的蒙面人迈进门来,不由吓了一跳。
二人在南衙人的引导下上了二楼,入了一间包厢。包厢内摆了圆桌,此时正有一名男子坐在餐桌边。桌上摆着几样小菜,一盆粗面馒头,一盆羊汤。那男子嚼着馒头吃着菜,吃得非常香。见郭大友和孟旷来了,他笑着指了指面前的座位道:
“八哥,十三弟,坐,还没吃午食罢,就在兄弟这边吃罢。”
说着边上便有人添了碗筷上来,郭大友呵呵一笑,拍了拍孟旷的肩膀,二人便坐在了桌边。郭大友很不客气地拿了馒头给孟旷,又夹菜添汤,呼噜呼噜吃了起来。孟旷见状,也不客气了,揭开面具,举箸开始吃饭。
孟旷年头晋升十三太保时,除却个别人,基本上见过十三太保中的所有人。眼前的这位刘克难刘九她也是见过的。这人性格非常豪爽,食量酒量都很大,模样也是十三太保中最周正的,浓眉豹子眼,当真可堪美男子的称号。
郭大友飞快地吃下一个馒头,又伸筷子去拿第二个,却被刘克难拿筷子点住了那馒头。郭大友笑了,望向刘克难,就听他道:
“八哥,规矩你比我懂。个人管好盆中食,不去伸手拿别人的。怎么今儿就撞一起了呢?”
“老九啊,你在跟什么案子哥哥我不想管,更不会夺你的食。但是圣上让我老八查案子我不能不查吧,我查到这里了,你就请我吃点又有何妨?”郭大友笑道,说着手腕一翻,轻轻巧巧地将馒头拿了回来。
“圣上要找那个女人?”刘九眉头皱得紧紧的,盯着郭大友。
“我可不记得圣上找过你们南衙的人查那女人的下落,你这是从哪儿得的线报?”郭大友咬着馒头含混地问道。
“诶呦我的哥哥啊,这真是要了我的命了。”刘九愁苦喊道,“你就当帮我个忙,当什么都没见到好不?这事儿你先别掺和,等我抓到了那女人,问到了我想要的东西,我就把人给你,你拿去交差,不耽误。”
郭大友不禁嗤笑出声:“等你逮到那女人,太阳都要打西边出来了。你在这儿守了几天了?可有半点收获?让哥哥帮帮你。”
“这……哥,你这样,我很难做啊。”
“那这样吧,我可以帮你逮到这个女人,也能让你去问出你想知道的东西,但是你得告诉我你到底是在帮谁做事,找这个女人到底是为了什么,这不过分吧。”郭大友道。
刘九犹豫了起来,无疑他眼下最需要的就是郭大友这灵活的头脑帮忙,他确实在这里守了好些日子没有收获,没头苍蝇般乱撞。再这般下去,时间全给耽搁了,找到目标的希望会越来越渺茫。可是,暴露他背后的人,可能也会引来杀身之祸。
他考虑他的,郭大友和孟旷自吃自己的饭,很快他们便汤足饭饱,郭大友抹了抹嘴,笑问道:
“如何?给句话。”
小花豹刘九一咬牙,道:“好吧哥,弟弟这可是把命交到你手中了,你掂量着点,可别把弟弟我给卖了。”
“唉,你小子说话怎么这么难听啊,我郭八是那种会卖兄弟的人吗?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什么事儿要烂在肚子里,我心里能不明白?”
“得嘞,这事儿背后复杂着呢,我也只是知道冰山一角。我是顺着方十二的线才知道宫女偷出宫去的事儿的。”
“方十二?方铭?”
“对,就是他。这小子几个月前让我发现他偷偷和宫中的内侍往来,是个叫吕景石的内侍,他二人还悄悄拿着个京城舆图在那不知研究些什么。我就很好奇啊,后来专门暗中跟着他一段时间,发现他当真是暗地里在部署些什么,京中有不少他安排的暗桩,他也一直和那个吕景石维持着联系,他们似乎是在盘算着要把什么人悄悄送出宫去。我心想这可是大事,如若我能把这个人抓回那岂不是大功一件?但可惜的是我只知道大概的时间,我就专门派了人守在出宫的要道上,果真发现有个女人从送桐油的油车里钻了出来。我们就跟上去,但后来不小心跟丢了,就知道这女人在这兵马司胡同口里逗留了一会儿。我就只能在这里守株待兔了。”m.xiumb.com
郭大友听他说完,挑眉道:“果真如此?”
“千真万确。”刘九言之凿凿。
郭大友笑道:“那成,方十二人呢?”
“在我手里。”刘九道。
“你什么都没问出来?”
“这小子嘴巴太紧,我审讯的本事也不如你。”
“你带我们去见见他,我来问他。”
“行,你们跟我来吧。”说着刘九起身,领着孟旷和郭大友下了楼,去了这家妓馆的后场,这里有一扇装着沉重铁门的地窖,里面储了不少好酒。刘九开了铁门,请孟旷和郭大友先进去,郭大友呵呵一笑,刚准备迈步,孟旷却拉住他。孟旷怀疑刘九不轨,他们先进去,若是刘九在后面把门锁起来怎么办?郭大友却似乎早有预料,拉住孟旷,微不可闻地道了句:
“没事,无妨。”
孟旷不知郭大友什么意思,只能顺着他一起往下走,同时警惕着刘九的动作。结果刚走了一半台阶,上方的刘九突然丢了个什么下来,然后返身就跑。三步并作两步冲到铁门外,重重将铁门锁了起来。孟旷在下方被他丢下来的东西砸了个正着,虽然伸手挡了一下,还是被那东西散发出的气味熏到了,不住地咳嗽起来。
不好!是迷烟!冒出这个念头后,她就很快手脚酸软地跪倒在阶梯上,眼睁睁的看着铁门关闭,将他们锁在了地窖中。
作者有话要说:2020新年快乐!一开年就遇到剧情小高潮,刺激啦滑稽
明天我尽量更新,来不及就推迟到周五,总之不会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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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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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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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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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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